文化革命是从红卫兵运动开始的。文化革命被称为是史无前例的。红卫兵运动就是史无前例的。最早的红卫兵是中学生,还不是大学生,是未成年人。 为什么要利用红卫兵?毛泽东要打倒刘少奇。由于大跃进,大饥荒,刘的威望提高,毛的威望下降。通过正常党政系统,毛无法取胜。于是他想了这个怪招,绝招。绕开各级党的组织,自下而上造反。这是完全违反党的组织原则的。这样做,必然引起混乱。 如果斗争发生在不同的政党之间,像国民党与共产党,阵线分明,虽然生死攸关,但不会混乱。现在打倒者、被打倒者都在同一个政党内,事先没有声明,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谁是友人,突然发动基层造反,就乱成一团。既然你还承认这个党,还具有这个党的领袖身份,这样做,就是搞阴谋诡计,就是搞突然袭击。加给刘少奇的罪名完全不能让人信服。人们只能认为,这是报复和陷害。因为,对大跃进造成的大饥荒,刘曾经婉转批评过他,他怀恨在心。所以,文化革命的首要目标是打倒刘,但这是远远超出几乎所有人的想象力的。因为那时对高层的分歧,底层是一无所知的。以为很团结,很一致。文化革命开始,打倒彭真,陆定一,罗瑞卿,杨尚昆,已经令人震惊。再往高层,人们想也不敢想。尽管当时左倾狂热到了极点,还是搞不到刘少奇头上。在人们心目中,刘威信很高,没有什么负面东西。所以,在一次接见红卫兵时,毛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关心国家大事的意思,就是打倒北京市的领导还不够,还要打倒“国家”一级的领导。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有到底,还要向上揪,不要到此为止。但人们还是不领会其中的含义。于是,他只好亲自出面,在中央会议上写大字报,直接攻击刘少奇。并且有意把这张大字报流传出来,让红卫兵出面,打倒刘少奇。因为在中央会议上,即使第一把手亲自上阵,攻击第二把手,高层也不会有多少人响应。所以,只好利用无知青少年(即所谓红卫兵)。甚至后来让红卫兵列席参加中央全会,要挟与会的中央委员。谁敢在会上有异议,红卫兵马上揪斗你。这种搞法,革命不像革命,政变不像政变,叛乱不像叛乱,还要有表面的合法性。实在匪异所思,无从遵循。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文化革命初期,打倒许多人,当时的掌权者--毛和中央文革--一律不保的原因。有些人明明是好人,为什么不保?有些人是开国元勋,即使有错,也不能轻易打倒,为什么不保?有些人是民主人士,当年支持过革命,有过重要贡献,他们也不在权力中心,为什么不保?有些人已经被斗得生命垂危,无论如何先把人救下来再说,为什么不保?一些著名学者,就算学术思想属于资产阶级范畴,没有违法行为,为什么不保?大规模破坏历史文物,这是不可再生的,不像人还可以平反,为什么不制止?这是因为,一旦比方保了一位部长,等于树立了一个榜样,红卫兵在造反时就有顾虑了:这个人中央是否会保?也就更不会想到去打倒国家主席了。这也是政治运动的规律。运动一开始就要鼓励大家揭发问题,没有把握也可以,道听途说也可以,也就是鼓励乱说,不用负责。其指导思想是,这样才可以充分暴露问题。如果揭发的问题不符合实际,运动后期可以甄别。不考虑这样会对干部名誉造成伤害。这是与自然科学不同的思维方式。所以,眼看着,工厂停产,交通堵塞,许多人被斗,被打,各单位两派对立,全中国一片混乱,许多人忧心如焚,但当时的中央就是不松口,不叫停。就是要乱,只有打乱原来体系,才好乱中取胜。如果各级领导还是像原来那样有权威,层层管辖,怎么能打倒国家主席?所以,就是要搞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当时的口号是“造反有理”,“怀疑一切”。 毛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一句话,就是“造反有理”,完全没有道理。这是毛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马克思头上。马克思哪里有过这样的论述? “怀疑一切”的口号也不对。这是马克思说的话。但马克思的话有经典的和一般的。马克思这句话是在与女儿谈话时说的,有点玩笑性质,不能与经典著作相提并论。而且,马克思的这个话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讲的。那时,人们对现存制度,认为天经地义,为了打破这种状况,马克思这样说,是可以理解的。共产党掌权了,还要怀疑一切,等于否定自己的革命了。 事实上,怎么可能怀疑一切?中央文革小组就不允许怀疑,毛泽东当然更不允许怀疑。各级党政机构推倒以后,各单位成立了新的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也不希望你反对。不过,学生们还天真地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继续“革命”,因为什么新机构也不会完美无缺,从而造成社会长期动荡不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上面又不能说,现在开始,“造反无理”了。于是,只好在“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的口号下,把大批年轻人送到农村“冷却”,才搞定。 文化革命伤害的不仅是干部,知识分子,还有大批的年轻人。红卫兵运动的确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观。在经济领域,世界各国都有禁止童工的规定,以保护青少年。文化革命驱使大批无知的青少年投入政治斗争。在革命的口号下,释放出人心中的邪恶和残忍。在他们毒打残害他人的同时,他们也扼杀了自己心中的同情和善良。他们好像是“政治童工”,被骗做着不该由他们做的事情。毛泽东的这个手段是很不道德的。大学生的红卫兵虽然是成年人,如果参加五四运动这样的事情,表达爱国热情,是合理的,但像文革这样利用他们来为高层政治斗争服务,肯定是错误的,是对他们的愚弄。比方,文革中,有一次批斗彭真,开十万人的大会。红卫兵只是从中央文革小组得到一点零星信息,他们就据此责问彭真的罪行。但彭真滔滔不绝地讲述某年某月某次中央会议情况,他说了什么,别人说了什么。根据他所说,根本无罪。红卫兵对中央会议情况根本不知道,无法反驳,批斗会完全失败。对彭德怀也如此。北京航空学院的红卫兵赶到四川抓彭德怀,责问他。彭德怀介绍事情经过。他说的情况红卫兵闻所未闻,很有兴趣。后来干脆变成听彭“讲故事”了。至于批斗刘少奇夫人王光美,更是低级下流,只是暴露文革的丑陋。最后,这些红卫兵领袖全部进了牢房。其实,首先应该进牢房的是挑动,利用他们的人。毛自己躲在南方,让这些年轻人打头阵,刘在北京主政。对这帮小孩子,讲道理,说不通。又不好抓他们。向学校派工作组,毛突然出来,说是镇压群众。于是党政体系一下子被冲垮了。但后来自己也派工宣队,其实就是工作组。据说文化革命的一个目的是让人民起来反对修正主义,官僚主义。但从实践上看,这是行不通的。没有组织,没有标准,怎么进行?结果只能是无政府主义,暴民政治。文化革命好像要给老百姓民主,但本身又以高度专制作保障。谁要说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一句坏话,马上成为反革命。但后来中央文革也出了坏人。自相矛盾。文化革命是无政府主义和高度独裁相结合的怪物。文化革命企图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其实是一个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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