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陆大声 ——陈荐轩 人活一世,相知的朋友屈指可数,更多的只是一面之缘。而过往那些一面缘分的情景,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如影随形难以忘怀。 记得数十年前,也就是我抵达美国的初期,人生地不熟英文程度差,没有技能工作难找,整天无所事事傻不愣登的窝在家中。父亲便说要带我认识一些人,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正在说呢,电话铃响,我顺手拿起电话来,对方自称陆大声,要找陈先生⋯⋯ 这个陆大声,本名陆铿,生于1919 年,云南保山人。早在 1939 年重庆中央政治学校新闻事业专修班学习时,便成为陕西籍老同盟会员于佑任的得意门生。于老因陆铿日常生活中声如洪钟的特点,联想 到古语中的 “ 实大声宏 ”,故而 以“大声”为号相赠。从那以后,朋友和同行都以“大声”来称呼他。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父移居美国后,因缘际会在旧金山与老报人陆铿相识,虽说俩人的年龄相差一代人,可毕竟是同行,谈诗论文著文章甚是投机,堪称忘年交。 据家父讲,陆先生一生波澜壮阔,笔力遒劲,随性洒脱,为理想四处奔波走天下,素有记者的 “ 良心” 称谓,非常人也!上世纪 四十年代中期,他出任国民党中央日报副总编兼记者室主任后,就秉持着“ 先日报 后中央” 的办报理念,为报道事实真相不惜与国民党决裂;还因揭贪腐,骂国戚,后被污构暗通共产党的罪名投进了国民党的监狱。 被关大约两个月的时间,终在于佑任等党国元老的奔走下出狱去了日本。本已远走日本的陆铿,却难以割舍对温柔漂亮妻子的爱,竞独闯昆明要救妻儿,结果被国民党起义将领卢汉予以扣留,后交由解放军继续关押。令世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次陆铿是以国民党战犯身份被投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且身陷囹圄达二十二年之久;其妻不仅要养育子女成人,还被戴上反革命家属的帽子,备受煎熬历经磨难。 1975年陆铿被特赦出狱,78年去到香港后重操旧业,写文章办报纸出刊物,并出任香港《百姓》半月刊杂志社长。他游走于港台美地区,访政要论国事办研讨,造就了陆老先生职业生涯的辉煌。 话说他于 1985 年 5月 10号,受邀前往北京中南海,采访时任中共总书记胡耀邦。这篇号称“原计原味,原话原貌”的访谈录,按期刊登在香港《百姓》刊杂志上,世人一窥中南海决策中心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当然,这篇访问记引起了轩然大波,社会上众说纷纭,有人说它促成了中共开明总书记胡耀邦的辞职,成为压垮总书记胡耀邦的最后一根稻草,即所谓的陆大声“一言丧邦”。 也有人说陆大声为抬身价,也为拉高《百姓》杂志的影响力和销售量,不听劝阻不改文本,一意孤行故意为之,致使中国社会的发展改变轨迹。可陆铿不以为然,认为它本身的属性决定了必然会产生的结果,一篇采访记能主导拥有数千万党员总书记的去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尽管如此,陆先生依然心怀愧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阴影挥之不去。而刚刚陆先生来的这通电话,是邀约父亲前去 UC 柏 克利分校,听来自中国科技大学温元凯教授的演讲。
几经周转进到柏克利加大的一个礼堂,拿眼一扫,诺大的礼堂里稀稀拉拉的来了不过五十人,大概来早到了的原故吧!父亲示意我随他走到前排中间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前,握手问好并作了介绍。 见面胜似闻名,陆老先生不仅嗓门大,头大脸大耳朵大,而且身高马大,哪里还有南方人瘦弱矮小的特征,就是一北方汉子嘛!只见他满头华发,魁梧雄壮气宇轩昂,虽已耄耋之年可依然风度翩翩,活力四射激情不减当年。 在他身旁依偎着的那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投向他一副含情脉脉的目光。这,正是小他二十四岁的江南遗孀崔蓉芝女士,据说陆先生帮她与台湾国民党政府打人命官司。美眉相伴,慷慨陈词,斗志昂扬,为铺写“是真名士自风流”,哪里顾“全世界人抛石头”。 陆先生瞅了瞅我,握着家父的手说,哇!贵公子气度不凡,后生可畏之呀 ··· 听到这里,俺心中独自嘀咕,就我这个怂样子,什么时候‘ 气度不凡’ 过?心说这老先生不是眼昏花,就是说胡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本文暂不谈论温元凯教授演讲的主题与场景,单表和陆老陆“大声”这一面之缘后,我便忙于学习和工作,以后又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责,也就无瑕参予社交活动。 再次听闻有关陆老的消息,便是他于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二日于旧金山,驾鹤西去不复返,只有缅怀和追念。纵观陆老的一生,从一九三九年到一九九七年,以新闻记者为职业和事业,在将近一甲子的记者生涯中,采访过德国纳粹战犯戈林,踏足过国共内战对垒中的长江防线,访问过艾森豪、马歇尔、麦克阿瑟三位五星上将,见证过日本投降、面见过国共两党的最高领袖,且先后入过国民党监,下过共产党的狱,还上了两岸的黑名单,可谓是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陆老自况,他一生经历可以概括为“记者” 和 “犯人” ,而我却要斗胆的为他加一条,为佳人不惜“坐监”与“名裂”。放眼望去,陆老就像一座不朽的丰碑,不管春夏秋冬,任凭狂犬吠日,一个刚正不阿记者“良心”的形象,光辉依旧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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