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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已經是黃昏的博客的博客  
網名分別為醒來已經是黃昏和笑談風月不負他.寫有短,中,長篇小說,詩詞,歌詞,相聲等文學藝術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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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日誌正文
《我把丈母娘騙回國了》 2018-07-19 07:00:16

《我把丈母娘騙回國了》

作者 醒來已經是黃昏

(一)

《黃昏兄,妹找你來了》。吃過晚飯,黃昏坐到了電腦桌前,剛一登陸常去的論壇,就看見來了這麼一個標題的悄悄話,仔細看是一個不認識的ID,叫“瞧不起膽小鬼”。

黃昏嚇了一跳:“這是誰呀?”趕緊走出屋去觀察了一番,見老婆已經帶着孩子上樓去睡覺了,就屏着呼吸,躡手躡腳地回到屋裡,關好門,打開了悄悄話。

“黃昏兄,我是你在論壇里的網友。一直默默地關注着黃昏兄,黃昏兄在網上總口無遮攔地不注意保護自己,讓人知道好些黃昏兄的事情,我就知道你住的城市。這次我到你們那裡辦事,就想見一見黃昏兄。

別怕黃昏兄,拍着良心說我從來沒和網上的人見過面,也很規矩謹慎的;當然也拍着良心說我長得還不錯,起碼比論壇里秀照片的那些你說的美女都不差,見光死不了的;再拍着良心說我們見面也不會有任何麻煩,都是成年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嗯?對不?你懂的。

當然,我知道你膽小,怕老婆,可是,在你寫的《一次網絡初戀的約會》裡,我看你面對老婆,心裡說過這樣一句話:‘霸占了我的身子,那放飛一下禁錮的心靈也是情有可原的。’那就是說黃昏兄對網友見面是有思想基礎的,說不定也是有實踐基礎的。所以我就想借這次出差的機會,看看網下真實的黃昏兄,和黃昏兄見見光,談談心,聊聊天,也浪漫一回,也言情一次,也瓊瑤一把,也‘放飛一下’。

怕你知道我是誰後,萬一沒有男子漢的氣魄不敢來,以後我倆就沒法在網上見了,所以我就註冊了一個新ID,叫‘瞧不起膽小鬼’,當然我也確實是瞧不起膽小鬼的。黃昏兄,你可別讓我這個仰慕你的弱女子瞧不起啊。

我現在就住唐人街華埠旅館,明天下午五點半整在旅館迎門的大廳里我等你,後天我可就走了。先別猜我是誰,見面後不會讓你失望,只會讓你驚喜的。

用時髦的詩句來說就是:‘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黃昏兄,你來,或者不敢來,我都在那裡,你看着辦吧。”

“啊!這是怎麼回事兒?”黃昏反覆看了幾遍悄悄話,站起來在屋裡像馬克思,列寧那樣踱步思考着,轉了四圈兒,再坐下時,已經認定是惡作劇了。

“哈哈,總在論壇里沒事兒拿人家李有才,小二黑,翠花兒,青絲婉兒,白主任他們開玩笑,這次人家也回敬一下了。那,到底這是誰呢?李有才?據說回中國了,小二黑?還是?......”

想着,又看了一遍悄悄話,黃昏又疑惑了:“不對,誰會有那麼大的閒心開這樣的玩笑?再說,也沒有什麼意義啊,最多騙我跑去旅館一趟,我一到那裡騙局就露餡兒了,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損失或是不可承受之重。嗯?怎麼就不按照正常的思維來想呢?也許就不是什麼惡作劇呢。”

黃昏又站了起來,這次在屋裡踱步轉了六圈兒,心裡反覆地盤算着:如果不是惡作劇,那這個約會邀請定在這個叫“瞧不起膽小鬼”的女人住的旅館裡的大廳,那像她說的“見見光,談談心,聊聊天”後很容易就會去了她的房間,房間裡是床,再像她說的“也浪漫一回,也言情一次,也瓊瑤一把,也‘放飛一下’”的話,也是很容易按網友見面的流行套路“禮貌性上床”的,哎呀,那我黃昏不就是出軌了嗎?

黃昏悄無聲息地溜出屋外,側耳傾聽,周圍寂靜無聲,大概老婆孩子們全都睡着了,就又返回屋裡,刪除了悄悄話,然後在屋裡踱步又轉了八圈兒,嘴裡念叨着悄悄話里的最後那句話:“‘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黃昏兄,你來,或者不敢來,我都在那裡,你看着辦吧。”

沒有心思再看別的東西了,黃昏關了電腦悄悄地回到自己屋裡,關了門正要爬上床,就聽黑暗中傳來老婆的聲音,原來老婆已經把孩子們哄睡後回到了夫妻倆人的床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睡了?”

“哦,沒什麼可看的新聞。”黃昏答應着,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老婆的手伸了進來,熱熱的,抓住了黃昏的胳膊。“進來。”

“哦。”黃昏順從地鑽進了老婆的被窩,腦子裡想起了那句話:“霸占了我的身子,那放飛一下禁錮的心靈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少?好像有什麼心事。”老婆問。

“不是,就是最近累了。”黃昏說。“對了,明天公司可能要加班,我晚上也許就不回家吃飯了,你別等我。”

黃昏預先為明天的約會留了伏筆。“一切,都待明天再說吧。”

(二)

整個上午黃昏都是在矛盾猶豫中度過的。中午吃飯時黃昏沒有吃公司的免費午餐,而是去了離公司不遠處的一個中餐外賣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同樣的菜,是個男人都要換換口味兒了。”黃昏心裡說道。

吃着加了大辣的宮爆腰花,黃昏嘴都辣麻了,一股邪火從胃裡升騰起來,黃昏決定去赴那個網名叫“瞧不起膽小鬼”的女子的約會了。

“真是的,又不是鴻門宴,有什麼可猶豫的?讓人家弱女子都瞧不起,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了。”黃昏像要說服自己一樣自言自語道。當然,黃昏心裡知道,自己其實顧慮的並不是那約會,而是老婆:“要是叫老婆知道這事兒就全玩兒完了。”

五點下班後,黃昏驅車到了唐人街。泊好車,黃昏戴上墨鏡,看看前後左右沒有熟人,然後走去了坐落在唐人街中心的那家華埠旅館。

旅館大廳里空蕩蕩的,迎門的服務台後邊站着兩個服務人員,頭頂牆壁上的時針正指着五點半的約會時間。服務員問黃昏有什麼要幫忙的,黃昏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大廳說等人,服務員問您是不是黃昏先生,確認後服務員說有一位女士留下一個東西給你,說她有事不能來了,以後再聯繫,說着拿出來一個鐵盒給了黃昏。黃昏接過一看,是一盒元朗牌的蛋酥卷,記得以前老婆似乎就愛買這種蛋酥卷。

正要往外走時,黃昏想起問服務員那女士是否住這裡,服務員說不是,旅館也接待外面的客人來旅館裡的餐廳進餐和在大廳飲咖啡,所以服務台也可以給客人留言留物,但那個戴着墨鏡來的女士確實不是住這旅館的客人。

黃昏懷着複雜的心情走出旅館。走在唐人街的街道上,想起今天老婆歇班在家,就又順便去超市買了一些菜和叉燒之類的熟食,把蛋酥卷盒子和新買的東西混放在一起,然後回了家。

路上,黃昏還在思索着這件事兒:“到底是誰呀?怎麼還留了一盒蛋酥卷的禮物啊?不過,可以確定不是李有才他們幾個的惡作劇,李有才他們有錢也不會出血給男人買禮物的。”

“啊,你不是說加班,晚上不回來吃飯嗎?我們都吃完飯了。”黃昏一進家門,正在廚房裡收拾碗盤的老婆就迎頭問道,說着接過了黃昏手裡拎着的東西。

“我一想你今天休假在家,就說什麼也不加這個班,對付了一下手裡的活兒就趕緊回家了。”黃昏說。

“不愧是信奉家庭第一的好丈夫啊。咦,你怎麼想起買這個了?”老婆從袋子裡拿出那盒蛋酥卷,眼看着黃昏笑容滿面地問道。

“你不是愛吃這個嗎?我轉了幾家超市專為你買的。”黃昏眼看着牆,心虛地答道。

“今天表現這麼好呀?嘻嘻,那,咱倆晚上可要上節目了。”老婆繼續含笑注視着他說。

“昨晚咱們不是已經上過節目了嗎?”節目是他和老婆做夫妻那種事兒的委婉說法。黃昏在椅子上坐下,準備脫下鞋和外衣:“你先給我弄飯吧。唉,我這男人,就是家庭第一,老婆第一,吃進去的是草,卻把最寶貴的都奉獻出來了。”

“哎哎哎,你怎麼得便宜還賣乖啊?不都奉獻給家裡你奉獻哪兒去?等會兒再脫衣服。”老婆說:“你好就好到底,去門口那家雜貨店買一個搓衣板來,今天下午我就要買沒得空閒去。”

黃昏說現在這年月還買搓衣板幹什麼,老婆說孩子們的小件衣服有時不值得用洗衣機,用搓衣板方便實用。於是黃昏就又去了一趟門口的雜貨店,等買回來搓衣板,老婆正要帶孩子去睡覺,說飯熱好了,你自己吃吧,臨走時還衝黃昏眨眼一笑:“等我哄睡着了孩子們就下樓來,今晚咱倆好好的上一個節目,你好好的奉獻啊。”

草草吃過飯,收拾好碗筷,黃昏急急忙忙地坐在了電腦桌前。登陸論壇後,立刻一封悄悄話浮了上來,正是“瞧不起膽小鬼”發來的。題目卻又嚇了黃昏一跳:《饒你奸似鬼,喝了洗腳水》。

“當你出去買搓衣板時,看着今天下午我送去華埠旅館的這盒元朗蛋酥卷又完璧歸趙地放在桌子上,我想起了你說的家庭第一,老婆第一,神馬都是浮雲,任何誘惑都是浮雲的話了。原來,浮雲是你的障眼法,隱身草,有了機會,誘惑,你還是要躲在浮雲里把家庭,老婆放後邊的。當然,要是沒有這盒元朗蛋酥卷的鐵的證據,被抓住了手腕,你大概又要百般狡辯了。

考慮到你在說那盒蛋酥卷是你轉了幾家超市專為我買的時,良心未泯,心虛地眼看着牆不敢看我的樣子,我就死罪饒過,但是,活罪不免!

現在,把專為你買的搓衣板放樓梯邊的地上,抱着那盒元朗蛋酥卷跪上面,等我下樓來咱倆上一個老婆第一的節目,你要好好的奉獻啊。”

“咣噹!”黃昏從椅子上摔到了地下。

(三)

“咱倆不是逗着玩兒嗎?”老婆嘻嘻笑着,端來一個冒着熱氣的小瓷碗:“你就象徵性的跪了一會兒搓衣板,盡了丈夫義務,享受了丈夫權利,耍了流氓占了便宜,我這下午就燉好的烏雞人參湯馬上端來給你補身子,又賠禮道歉的,你怎麼還繃着臉?”

“不是,夫妻倆沒有你這麼逗的,你這就是臭名昭著的釣魚執法。”黃昏虛弱的偎靠在床邊的被子上,有氣無力的說道:“你說你偷看了我活動的網上論壇,又偷着註冊了一個叫‘瞧不起膽小鬼’的ID,給我發悄悄話自稱是我熟悉的女網友,騙我去旅館見面。我不知道是誰當然要去看看,旅館服務員說那人有事走了,給我留下一盒元朗牌蛋酥卷的禮物,我不拿回家來還能扔了嗎?結果這盒破蛋酥卷就讓你認為抓住我想出軌的手腕了,又跪搓衣板又......”

“誰讓你在小說里寫那句‘霸占了我的身子,那放飛一下被禁錮的心靈也是情有可原的’這話的?我看見了當然要懷疑你想出軌了,對你我就是要狠抓壞字一閃念。”老婆打斷了黃昏的話,把碗放到黃昏手上,說:“快趁熱喝了,堵上你的嘴。”

黃昏倒驢不倒架地依舊繃着嚴肅的臉,看也不看老婆,接過碗喝了一大口湯,湯里放了很多胡椒粉,濃濃的烏雞人參湯順着喉嚨緩緩流進胃裡,立刻起了一陣暖意。黃昏深深的喘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併攏在一起的雙腿,心裡想道:“媽的,怎麼這次這麼不小心,鑽進了她的圈套呢?”

“虧你還是個大男人,瞧這嬌氣勁兒,總共抱着那盒蛋酥卷跪了沒兩分鐘,上了一個夫妻間娛樂的節目,腿就好像走不動道兒了似的。”老婆坐在黃昏身邊,兩手搭上黃昏的兩個膝蓋,輕輕的按摩起來了,嘴裡也沒閒着:“就你這樣的還寫武俠小說,看你那《殘夢》裡把自己寫的,又躥房越脊又金鐘罩鐵布衫的,都刀槍不入了,其實連半堵牆都爬不上去,我一根擀麵杖就能把你收拾了。”

老婆的手軟軟的,輕重恰到好處,揉搓得黃昏膝蓋起了一股熱流;黃昏又喝了兩口湯,胃裡的熱湯化作一股熱流和沿着兩腿爬上來的熱流匯合在一起,漸漸擴散全身。黃昏瞟了一眼似乎一心按摩的老婆,想起自己剛才跪在搓衣板時的狼狽形象,竟有了一種恍如隔世,尊嚴重樹的感覺了。

“這次我就原諒你了,以後別再偷看我的東西,也別弄這無聊的事兒了。”黃昏說道。

“行行行。”老婆喏喏連聲地答應着,又隨手給黃昏戴了一頂高帽:“你在咱家就是暴君,我這弱女子敢不聽話嗎?”說完噗嗤一笑,大概連自己也覺得這句話搞笑的過分了。

黃昏把湯喝完,湯碗放床頭柜上,然後又拿過身邊一條枕巾蓋住眼睛,頭枕在被子上,閉目享受着老婆的按摩,似乎已經從剛才跪搓衣板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只是心裡倒也嘆了一聲:“唉,這輩子就吃她這一套,受了多大挫折,事後讓她一哄就好了。”

“你說像我這樣的老婆你哪兒找去,賢妻良母,一心持家,溫柔體貼......”

“你不是還讓我跪搓衣板了嗎?怎麼溫柔了?”黃昏隨口打斷老婆的話說道。

“那也是責任在你。另外就是身材長相上我......”

“要仔細看,你也有很多毛病,很多硬傷。”黃昏又打斷了老婆的話。

“呸!你喜歡的趙雅芝,林青霞她們仔細看就沒毛病,沒硬傷了?”老婆兩手一緊,掐了黃昏一下,隨後又緩緩說道:“你說你守着我這老婆,像你表白的‘家庭第一,老婆第一’,把時間都放家庭老婆身上,咱們倖幸福福的多好,偏舞文弄墨的,把心也舞弄野了。”

見黃昏沒說話,老婆又繼續說道:“其實啊,我對你網上的活動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也從不過問干涉,你寫的那些不值錢的玩意請我看我都懶得看,我是因為有件事兒想求你,怕你不願意,就開了這次玩笑,抓住你出軌未遂的把柄,好讓你同意這事兒。”

“啊,原來這圈套後面還有陰謀。”黃昏提起了精神,問:“什麼事兒?”

“我媽媽要從中國來了。”老婆說。

(四)

“什麼?”黃昏扯開眼上的枕巾,一下子坐了起來:“怎麼不早告訴我?”

“大後天就到。”老婆的手仍揉搓着黃昏的膝蓋,說:“怕早告訴你這事,萬一拒簽了不就白說了嗎?前天簽證下來,機票定了,我再告訴你也省得讓你多操心了。”

黃昏推開老婆按摩的手,又躺在被子上,看着房頂說:“哦,你這是向我這‘暴君’先斬後奏了。”

“什麼先斬後奏?我媽媽來閨女家天經地義。”老婆挪動了一下身子,湊近了黃昏:“我求你的事就是我媽媽來的這些天你給足我的面子,你以前的一切我就既往不咎了。”

“我有什麼歷史問題讓你咎啊?”黃昏又坐了起來:“她不是在你哥哥那裡住得好好的嗎?你總說要家庭第一,我怕你媽媽一來,就她那性格,咱們好好的家庭到後來她就第一了。”

“就呆一個月,又不是以後長住,瞧把你嚇的。”老婆截住黃昏的話說。

“唉,該來的總會來,沒辦法。”黃昏無奈地又嘆了口氣,問道:“就呆一個月,你確定嗎?”

“確定,你請我媽媽多呆她也不呆。”

黃昏似乎稍微放了心,隨後又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往事不堪回首似地慢悠悠地說道:“老婆,我和你搞對象時,覺得你各方面都挺符合我的標準的,就沒再進一步多比較多分析多調查多研究。”黃昏又坐了起來:“但是,”

“看這又起又躺的,你練仰臥起坐了?”老婆伸手把黃昏推倒在被子上。“還‘進一步多比較多分析多調查多研究’,研究你個頭!就像我高攀了你一樣,說,但是什麼?”

“咱倆確立關係後,我剛高興沒幾天,就‘但是’了。第一次跟着你去你家,進門你爸爸和我握手,你爸爸的手又大又有力,硬得像鐵一樣,我心裡就感覺不妙,再一看牆上貼着什麼八極六合拳之類的字畫和門後邊掛着的一口寶劍,我的腿一下子就軟了。吃飯時,看你們家人一個個的兩眼都炯炯有神的,我心撲騰撲騰的這個跳啊,我想,完了,都是練家子啊,我黃昏踏進虎穴了。”

“你小子嘴就損,就壞吧。”老婆拍了黃昏一巴掌:“我們家人都有比你好的職業,練武就是業餘愛好,我總不能搞對象時還特意告訴你這個吧。再說,不做虧心事你心裡撲騰什麼?”

黃昏又坐了起來:“我當時想,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萬一咱倆以後有個磕磕碰碰的,這娘家人拿着刀槍劍戟的往門口一站,我多有理也成沒理了。”

“去你的!”老婆一把將黃昏又推躺下了:“我們家人都對你多好啊。”

“我是愛好和平的君子,再對我好我心裡也不踏實。”黃昏又拿枕巾把眼睛蓋上了:“別說,你們家裡就你媽媽和別人威武的形象不同,彎彎的眉毛,總像慈祥的在笑,讓我不那麼害怕,誰想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才是你家裡最厲害的,都聽她的。特別是啊,,,”

老婆問:“特別是什麼?你小子有什麼壞水快往外倒。”

“你老姨學了紋眉紋眼線,沒地方練習,那次中秋節去你們家,就央求你媽媽,拿你媽媽練了手,結果給你媽媽紋了兩條倒豎的劍眉。我那天從桂順齋糕點店買了兩盒八件兒去你們家,你媽媽一開門,我一看,手裡的兩盒八件兒全嚇得掉地上了。好在你媽媽一招海底撈月把兩盒快掉地下的點心都接住了。”

“你就缺德吧,我們家人都讓你背後醜化了。”老婆又拍了黃昏一巴掌,說:“行了,你個壞小子嘴上占完便宜,滿意了?起來和我收拾收拾,準備迎接貴客吧。”

黃昏仍舊躺着沒動:“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些年我遠走高飛,剛平靜的過幾天好日子,你今天一說你媽媽要來,我就想起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了。你可說准了,你媽媽不會在咱家長住是吧?”

“別廢話了,長住那就是逾期居留,以後總也來不了美國了。”老婆說着拽起了黃昏:“快幹活來吧。”

(五)

“老婆,你媽媽一來沒幾天就把回程的飛機票給退了,你告訴我說你媽媽也許不等到一個月的簽證停留期限就回國,我還挺高興的。現在我這天天數着日子,你媽媽後天就到離開美國的期限了,怎麼還不見她準備回國的飛機票呢?你也不去問問,急死我了。”黑暗中,黃昏躺在被窩裡,小聲問旁邊的老婆。

“我沒問,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皇帝不急太監急,你急什麼?明天我就出差,你就不會說點兒別的?”老婆答道。

“我天天度日如年的熬着,能不急嗎?”黃昏坐了起來:“你還說這樣挺好的?從你媽媽來了以後,咱家就全亂套了,事事她都攙和,處處她都干涉,一切都得她說了算,我給足了你的面子,可我黃昏這戶主讓人指揮來指揮去的,在自己家裡都成太監李蓮英了。”

“指揮來指揮去的你不正好省心了嗎?”老婆說完又嘻嘻一笑:“你成太監李蓮英了?那進我被窩裡來讓我查查你閹了沒有。”

“注意素質!”黃昏嚴肅地說:“怎麼用這樣粗俗的言語?”

“別跟我裝假正經。”老婆“啪”的拍了黃昏一下,又順勢把黃昏拽進自己的被窩,說道:“我媽媽也許原來沒打算在咱家多呆,現在她喜歡這裡就由着她,愛呆多久就呆多久,家裡多個幫手你應該高興才對。”

“你原來保證她就呆一個月,現在又變成愛呆多久就呆多久了,我本以為熬一個月就行,哪兒料到有期改無期了。”黃昏憤憤不平的說道:“你這就是傳說中的坑爹啊。”

“計劃趕不上變化。另外,你不是愛好和平的君子嗎?我媽媽會武功,咱家萬一遇上黑社會什麼的正好有人在外邊罩着,里外都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咱家幸福的坑裡坑着去吧。”

黃昏嘆了口氣道:“那就是說你媽媽真不打算回去了。以前你是先斬後奏,現在又給我來個既成事實了。”

黃昏說完這話就不再提這事了,只是心裡暗自盤算道:“看起來,只有靠我黃昏自己用智慧維權了,我也給你們來個先斬後奏和既成事實。”

老婆出差走後,黃昏幾次拐彎抹角地試探着問丈母娘什麼時候走,都被丈母娘極為硬朗的一口封了回去。說知道逾期居留後就不容易再來美國了,“但是,”丈母娘加重語氣說道:“我就永遠逾期下去,不離開美國不就沒事兒了嗎?”

黃昏說這是違反移民法啊,探親簽證的居留是有期限的,入鄉隨俗,您來到美國就要遵守美國的法律,如果都不遵守法律,那法律的尊嚴怎麼維護,丈母娘說你是中國人,操心不着美國法律。最後還嚴厲地對黃昏說:“我看你怎麼有汪精衛的苗子呢?你以後要當了漢奸,我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大義滅親的。”

丈母娘大義滅親的話終於讓黃昏下了最後的決心。暗中一切準備妥當,在老婆走後的第三天晚飯時,黃昏在飯桌上對丈母娘談了一番話:“自從您來到我們家後,我們家就像平靜無波的古井被扔了一塊大石頭,起了波瀾。就像您的身材一樣,您這大石頭的分量也實在是大,我們的廟小,很難容得下您這樣的大仙,當然......”

“你岳父過世後,沒人可以讓我管了,我一下子很不適應。”丈母娘一如既往的強勢,沒等黃昏說出要說的話,就打斷了黃昏的話,說道:“後來我住兒子家,把他們家治理得井井有條,都管得服服帖帖的。然後就變賣了東四魏家胡同的房子,破釜沉舟的來到你們這裡,甭管簽證到期不到期的,也不打算回去了。

黃昏剛要插話,丈母娘做了一個讓黃昏閉嘴的手勢,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這次來到你們家,或者說就是咱們以後的家,就是要把你們紊亂的秩序理順,制訂些家庭守則等規章制度。”

“您這不是鳩占鵲巢嗎?”黃昏終於插上了一句話。

“你這是什麼話啊?”丈母娘敲了一下桌子:“美國是資本主義國家,金錢至上。我這次帶來很多錢,從資本的角度來說,你以後就算入贅在這個家了,按咱北方說法,你就是和童養媳一樣的倒插門女婿,一切都要聽我這家長的,第二也要聽你老婆的。”

(六)

“那我這沒招沒惹的就變成小女婿了?還有王法嗎?”黃昏又插了一句。

“在家裡我這家長的話就是王法,你以後也要增強適應能力,多餘的話就別說了,吃飯吧。”說着,夾了一大塊臭豆腐放黃昏碗裡,說:“別剩東西,你把這塊吃了,這可是我帶來的正宗王致和的,再放餿了就不知道又變什麼味兒了。”

黃昏剛說不吃,丈母娘不容質疑地說:“吃了吧,我就討厭你這說小資不小資,說老百姓不老百姓的,來美國搖身一變就不吃臭豆腐了。你吃飽了不吃飯就算了,就着你剛煮好的咖啡把這塊臭豆腐吃了。”

“臭豆腐您甭擔心,等會兒我泡咖啡里當咖啡伴侶吃,您先讓我把話說完。”黃昏看到丈母娘如此強硬,再不猶豫了,按預先計劃說道:“我是說您來我家或者說是咱家後,光給我們操勞了,我心裡特別過意不去。就想讓您旅遊一趟,散散心,回來再整理咱家的秩序,理順咱家的主從關係。您女兒這兩天出差,我也抽不出時間陪您,您就自己去吧。我今天已經買了一張明天去紐約的飛機票,剛才和紐約的一個鐵哥們兒也說好了,讓他接機,陪您在紐約逛逛。”

“哦,你倒有這好心,我還以為你恨我來你家了。”丈母娘和緩了語氣說。

“怎麼會呢?歡迎還來不及了。”黃昏隨聲附和着。

“嗯,行,那好,我也一直想去自由女神像那兒看看了。”

說着,丈母娘湊近一些,有些神秘地說到:“我想想其實你也挺有才的。我私下看了你在網上的博客,有點水平,還叫醒來已經是黃昏,有意思。我就想,社會這麼亂,特別是網上就更亂了,我怕你叫網上的人帶壞了。咱家現在全是透明的了,連我帶來的錢都放你倆的銀行保險箱裡了,我就想讓你告訴我你在網上的密碼,我看看你都和什麼人通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暗地關係。這樣一來全家的一切都擺在明面,誰也別有秘密,便於我的全面管理。不瞞你說,我偷着查了幾次都沒搞到手,你今天能告訴我嗎?”

“您怎麼不早說?”黃昏也湊近了丈母娘:“明天您就旅遊去,回來我一準給您。另外您不懂英文沒事,進飛機場登記什麼的我給您翻譯,紐約也有人接,您什麼也別操心了,就是身上別帶太多現金,我先給您保管着,回來我連網上的密碼一起給您。”

第二天,黃昏早早的開車帶着丈母娘去了飛機場。在機場登記櫃檯登記完,丈母娘似乎有些疑惑了,小聲問:“我眼鏡讓你放提包里了,現在看不清楚字,我怎麼聽人家問我是去CHINA呢?”

“就算您看見字了也是英文,而且英文一點兒不會倒好了,就怕您這一知半解的。我不是一直給您翻譯着了嗎?”黃昏以不耐煩的口氣說道:“人家是說CHINATOWN,紐約的唐人街,簡稱CHINA。您就進去吧,把I-94帶好,從原則上說,您現在已經過了簽證日期,雖然是剛過兩天,那也仍然是逾期居留,特朗普總統現在的移民政策這麼嚴,您就別找事兒,用句詞就是謹言慎行,您就隨大流走,飛機上就這麼短的時間,您把心擱肚子裡,別看別問,別說別想,無論人家問您什麼就說YES,一定記住,多餘的別說。美國壞人多,您和誰也別搭話,搞不好就叫人騙,吃虧上當,中壞人的計了。”

“豈有此理?”丈母娘又露出那副桀驁不馴,目空一切的神態了:“我這大風大浪都經過的鐵姑娘,一身是膽雄糾糾的英雄兒女,誰敢騙我?讓我吃虧?真那樣的話我正好將計就計,讓壞人吃不了兜着走,在美國也為民除害了。”

看到丈母娘拿着直飛北京的機票在安檢入口處排起了隊,黃昏躲到機場大廳一個拐角處的椅子上坐下,想確認丈母娘乘坐的直飛北京的飛機起飛後再離開,也仔細想想怎樣和老婆解釋這事。

當然,黃昏知道無論如何解釋,和老婆的一場風暴不可避免。但是,面對自己的先斬後奏,想想老婆也沒有什麼辦法。丈母娘逾期居留後離境,再來美國已經是不可能,老婆最後也只有接受這既成事實,“最多我黃昏再跪一次搓衣板,總比天天當李蓮英強。”黃昏摸了摸一個多月前曾經跪了搓衣板的膝蓋,自言自語的說道。

“先生,多虧遇見您這樣的好心人了,要不我就叫這壞小子給騙回北京去了。”黃昏正在想着心事,猛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正是丈母娘的聲音,黃昏一驚,隨即又聽到一個公鴨嗓子般尖利刺耳的聲音:“我今天送小女去香港,陪她在安檢入口處排隊時正好看見你是中國人,就多嘴問了一句,否則對你來講,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公鴨嗓子停了一下,接着說了起來,竟是咬文嚼字般的腔調:“我叫梅飛鴻,和我們廣東的洪拳大師黃飛鴻前輩就差家姓不同,我是唐人街舞獅團的武術指導。黃飛鴻大師功力出神入化,眾所敬仰,但私下來說,卻深而不廣。我自幼練武,遍訪名師,在武學的廣博上,倒也不輸他人,各派武功可謂瞭然於胸,都能比劃兩下子,當然最後可能學亂了,練雜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派哪門,練的什麼功了。剛才你說你家練八極六合拳,我想起來我就曾經練過八極六合拳,那這樣說來,我們就有了淵源,你就叫我師兄,我叫你師妹吧。”

黃昏慌忙閃到一個柱子後邊,透過大廳落地窗戶的玻璃反光,看到丈母娘和一個1米5左右的矮小的人走了過來,心裡既驚且怒:“哪兒冒出來這個老傢伙壞了我的好事?”

(七)

“您女兒已經坐飛機走了,您就趕緊回家吧,多謝您了。我也要回家找那個壞小子算帳去,別讓他跑了。”丈母娘跟梅飛鴻很客氣,還用了您這樣的尊稱。

“那怎麼行?”梅飛鴻高門大嗓地叫了起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然這是在美國,可是這個中國的傳統美德也不能丟。再說天下武林是一家,何況你我還有師兄妹的淵源。這個黃昏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今天讓我知道,我這個武林人,唐人街的武術大哥大怎麼會不管?現在我就去你家,找這個黃昏算帳去。”

“那倒不用。”丈母娘停住了腳步,和梅飛鴻站在離黃昏躲藏的柱子後邊幾步遠的地方說道:“我自己就能把他整治了,其實連我都不必動手,告訴我女兒,這跪幾天搓衣板的責罰他是免不了的。”

“師妹,江湖中最怕看走眼了。”梅飛鴻聲音稍微低了一些,但黃昏仍然聽得非常清楚:“你剛才說這個黃昏暗地裡還有一個網絡的名字,叫醒來已經是黃昏,我就猜他肯定也是武林中人。你想啊,他醒來的時候就黃昏了,等穿上衣服,再刷牙洗臉吃完飯,天就黑了,這時候他再出去,不是練功就是去盜竊搶劫,也說不定他還是個採花大盜呢。這樣的危險人物師妹怎麼還敢掉以輕心?”

“真的不用麻煩您了,畢竟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丈母娘話還沒說完,梅飛鴻就打斷了她的話:“唐人街做工的妹妹,女工們收工回家時,正是這個黃昏出沒的時候,月黑風高,天高皇帝遠,萬一讓他采了花兒,就不是你們家的私事了。”

“他奶奶的我還採花大盜,你也不看看唐人街有花兒可采嗎?都他媽的苦菜花兒,選的華埠小姐還沒我們天津菜市場裡賣菜的漂亮呢。”黃昏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着梅飛鴻的談話,忍不住心裡罵道。

梅飛鴻繼續說了起來:“咱們到你家後如果黃昏已經畏罪潛逃,我就用我梅飛鴻的人脈,發出武林貼,在唐人街各餐館超市小旅館地毯式搜捕;另外我家開的餐館有一個叫李有才的老主顧,雖然從來不給小費,不拘小節,有時還免費捎走餐館沒賣出去的春卷什麼的,可據說卻是文武全才,在海外的網站上呼風喚雨,懷裡揣着的小本上全是信息,光在我餐館裡見過面的女網友,女粉絲就三十多個,我讓他也一起注意網上一個叫醒來已經是黃昏的行蹤。總之,虛擬和現實並重,布下天羅地網,誓把黃昏一舉成擒。還有,跪搓衣板太便宜他了,要斬草除根,對壞人可不能手軟啊。”

丈母娘又推託了幾次,但這個梅飛鴻仍是堅持要隨丈母娘去家裡,最後竟是有些乞求的腔調,似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師妹,掏心窩子說,你師哥我不容易啊。來美國四十多年了,到現在就會七個英文字母,空有一身的功夫,唉,挫折,滄桑啊。今天叫我趕上黃昏這檔事,我能放過這機會嗎?這幾十年的委屈就找他補償了,你就成全一下師哥吧。”

“唉,你非要去,那就先答應我,見到黃昏,可別出手傷了他,嚇唬他一下就行了。”丈母娘對梅飛鴻的稱呼從您改為了你,大概也有些不喜歡他的糾纏了。

梅飛鴻連忙答應道:“行,我一切聽師妹指揮就是了。”

“那現在咱們去我家,如果他已經在家裡了,就問他認打認罰,他要不識時務,那就是自討苦吃了。如果他還沒回來,那麼,”

丈母娘想了想說道:“我家院裡有一個裝雜物的小房子,裡邊有一個窗戶,站在窗戶下邊的小鐵凳子上能看到外邊,你就藏在那裡,看見黃昏回來你也先不要動。我在房屋客廳里問他,如果他不服或是要跑,你就馬上出來堵住黃昏的退路,別讓他跑了。”

“太好了,一定完成任務。”梅飛鴻興奮地叫了一聲。隨後倆人說着話,沿着機場大廳的走道向外走去。

黃昏看着丈母娘和梅飛鴻漸漸走遠,心也漸漸往下沉:“看起來我黃昏在劫難逃了,那,現在怎麼辦呢?”黃昏焦慮的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忽然,頭腦里靈光一現,隨後撒腿就往停車場跑去。

(八)

黃昏飛快的開車回了家。把車停在離家兩個街口的僻靜地方,然後跑回了家裡。一看果然丈母娘還沒回來,就立刻去了雜物房。

雜物房很小,黑咕隆咚的,裡邊牆壁掛了一盞可移動的燈,連着長長的電線。黃昏把電閘拉下,又把燈口的電線卸下來,用兩個小夾子把裸露的電線連接在了靠窗戶下邊的小鐵凳子上,再用亂七八糟的雜物偽裝好,然後在靠近電閘的一堆破木頭後邊藏了起來。

不一會兒,外邊有了動靜,是丈母娘的聲音:“黃昏還沒回來,他車沒在家。”隨後雜物房的前門打開了,就聽丈母娘小聲說道:“你就在窗戶那兒看住外邊,別開燈,也別出聲,我叫你時你再出來,我先回屋裡等着他去。”

“師妹放心,我梅飛鴻豁出去命沒了也不辜負你的期望。”梅飛鴻聲音都似乎顫抖了。

門關上了,漆黑一團的屋裡,黃昏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透出微弱亮光的窗戶前,登上了那個小鐵凳子,嘴裡還念叨着:“黃昏啊黃昏,醒來已經是黃昏!你就等着我梅飛鴻大師這致命一擊吧。”

“我X你姥姥的。”黃昏緩緩站了起來,然後猛的推上了電閘。

黑暗的屋裡立刻閃起了幾朵燦爛的火花,梅飛鴻就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鴨一樣尖叫一聲,一個倒栽蔥摔在了地上,只是身子還搭在小鐵凳子上,似乎仍在運功掙扎,黃昏又把電閘拉下推上的幾個來回,絢麗奪目的火花中,看梅飛鴻終於不再動了,才拉下電閘,飛快的把接在小凳子上的電線又接回在燈口上,最後合好電閘。這時,黃昏聽到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知道是丈母娘聞聲趕來了,就趕緊從後門閃了出去。幾乎與此同時,黃昏聽到雜物房裡傳來丈母娘的驚叫聲:“梅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黃昏貓腰悄悄溜到院外,然後又折回頭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猛地推開了雜物房的前門。

丈母娘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躺在地上的梅飛鴻身前,一見黃昏嚇了一跳,黃昏也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問丈母娘怎麼回來了,隨後又一指梅飛鴻:“這是誰呀?是小偷嗎?我趕緊報警。”

“別報警,我也不知道梅先生怎麼了。”丈母娘只說了這兩句,卻不知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竟愣在了那裡。

“哦,您和他認識?”黃昏又作出恍然大悟,發現了驚天秘密的神態,走過去把燈打開,隨後蹲在梅飛鴻身前,裝模作樣地拉過梅飛鴻的手,檢查着脈搏。其實黃昏用電在河裡捕過魚,知道梅飛鴻就是像被電的魚一樣昏過去了。果然,梅飛鴻脈搏還在跳動,黃昏也能感到他呼出來的氣息,但黃昏卻搖着頭站了起來,身子擋在丈母娘和梅飛鴻之間,用文革時期的詞句說:“他死了,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啊!梅先生死了?怎麼好好的就死了?”丈母娘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似乎是馬上風猝死的症狀。可能是腦溢血,太激動了。”黃昏嘆了口氣:“唉,怕什麼來什麼啊,我是愛好和平的人,自打您一來我家,我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怕您仗着有武功惹事,以武犯禁,哪兒知道千小心萬小心,您還是惹禍了,而且弄出了人命。”

丈母娘突逢變故,失了方寸,不知道聽沒聽見黃昏的話,仍呆呆地站着。

“說實話,您天天為我們操勞,也怪累的;美國這裡也沒什麼娛樂,公園裡只有廣東台山老頭,不會唱京劇,好不容易您找了一個廣東老頭回來還馬上風死了。從您的身心健康全面考慮,我覺得您不適合在美國呆下去了。”

黃昏繼續說道:“不瞞您說,前幾天,我決定擔着您女兒的責怪,給您買了一張今天去北京的飛機票,怕您也不理解我的好心,就說是讓您去紐約旅遊,誰想又生出了這個變故,早知道就先告訴您實話了。”

“那,現在怎麼辦?這個梅飛鴻死在這裡,有嘴也說不清了。”丈母娘已經崩潰了。

“天塌下來有我黃昏頂着。”黃昏豪氣萬丈地說道:“現在時間還夠,您還拿着那張飛機票,咱們馬上就去機場,您先回國躲着去。”

“那警察找你怎麼辦呢?而且,”丈母娘還要說些什麼。

“這裡您就別管了,我回來再想辦法。大不了我把他做成天津包子賣給唐人街的餐館。您再不走可就晚了,回來警察辦您一個因私情敗露,羞憤殺人就壞了,您那武功欺負我行,在人家美國警察的手槍面前什麼也不是,當初紅燈照,義和團在八國聯軍面前都不行。記住,這事兒和誰也別說,叫警察知道我就完了,您女兒問起來就說您自己想走的,您和這個死了的梅飛鴻弄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傳出去不好。”說完,黃昏感到躺在地上的梅飛鴻似乎動了一下,急忙不易察覺地退後半步,在梅飛鴻的脖子上踩了一腳,見梅飛鴻不再動了,就關了燈,然後帶着已經懵懵懂懂的丈母娘走出了雜物房。

到了飛機場,離飛機起飛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黃昏陪着丈母娘在安檢入口處排隊時,語重心長地對丈母娘說:“美國是老年人的墳墓,不好玩兒。”

“也就賭場這一個好玩兒的去處。”丈母娘心不在焉的說道。

“您都把人得罪了,還能再去嗎?”黃昏說:“記得您剛來幾天,我陪您從唐人街坐賭場的BUS去賭場,車上您和坐旁邊的一個北京老頭搭話,那老頭挺討厭的,沒人理他,他說他女兒和洋女婿帶外孫女來了,孩子又聰明又漂亮,又說他研究了,血緣越遠孩子越聰明漂亮,您就大聲說還真是這樣,你看車上這些唐人街的老頭老太太,都是一個村的,近親,最後全都長成這樣了,結果全車人都指責您,最後弄得連我也不敢再去唐人街了。”

“他們都說不懂國語,我哪兒知道又都聽得懂了。”丈母娘說。

“這就是美國,您在唐人街用國語求人問事好多人都說聽不懂,您喊誰的錢掉地上了,都回頭找。所以,您就別再來美國了,尤其您現在又有了人命案子。”

丈母娘進去後,黃昏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確認丈母娘已經直飛北京了,才離開了機場。

回家的路上,黃昏琢磨着:“怎麼對付這個梅飛鴻呢?”

(九)完

黃昏在路上預想了各種應對梅飛鴻的方案,回到家後,黃昏來到了小雜物房,誰料打開燈一看,梅飛鴻已經蹤跡不見了,只是小鐵凳子上有一張白紙,白紙是從牆角破桌子上的一個筆記本里撕下的,字跡雖然潦草,卻是遒勁有力,顯見很有書法功底。

“武學巨匠黃昏大師:

想來黃昏大師已經知道了我為什麼來你家的來龍去脈,我就不多說那些了。

我叫梅飛鴻,出身武術世家,自幼苦修本門功夫,又兼博採眾長,涉獵廣泛,可謂功力深湛;平素自視甚高,除黃飛鴻大師外,天下就沒有看上眼的武林人。哪知今天遇上黃昏大師,才徹底懂得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個道理。

本來今天聽說黃昏大師私下還有一個網絡的名字,叫醒來已經是黃昏時,我就有了不祥的預感,但江湖從未逢過敵手的我還是仗着一股豪氣來到了黃昏大師的家。

當我站在小凳子上看向窗外,準備伏擊你黃昏大師時,忽然感到身後有了人,幾十年的江湖歷練讓我不必回頭,就知道是你黃昏大師來了。

黃昏大師,我事後看了這間裝滿雜物的小屋,前後有兩個門,一直是關着的,你能在我全神戒備的情況下閃進屋裡而不讓我發覺,這份功力當真是驚世駭俗,匪夷所思。

當然,我梅飛鴻絕非泛泛之輩,危急關頭,立刻運功全身,雙腳一蹬,就待來一招鷂子翻身,不料剛一用力下蹬,從腳下的凳子上忽的湧上兩股熱流,就像電流一般又熱又麻,既震撼又刺激。我知道這是你黃昏大師發出的雄渾內力,立刻大吼一聲,真氣在體內凝聚下沉,撞向這兩股沿雙腿上行的熱流。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誰知道我這幾十年修煉的真氣在黃昏大師無比強大的內力面前竟是一觸即潰,黃昏大師發出的熱流猝然向上奔竄,最後匯合為一股洪流,如巨指般在我心臟上殘酷的暴彈了幾下,我就覺得眼前金星亂晃,一頭栽倒在地上了。

大概黃昏大師怕我仍不信服,還在徒勞地掙扎,又收放自如地發來幾次強悍內力,我全身就像過電一樣,心狂跳不止,那種感覺太刺激了!我想喊黃昏大師我服了,但還沒等喊出,就終於暈菜了。

醒來時,我以為自己非死即殘,那成想竟是毫髮無損,就是脖子被踩了一下。我正慶幸黃昏大師手下留情,讓我躲過一劫,卻又發現,原來還有更大的驚喜了。

內功的最高境界就是開天目,也就是任,督兩脈相通。我幾十年不輟的修煉,就想登峰造極,打通任,督兩脈,但卻總是功虧一簣,無論如何努力,任脈和督脈總是被阻塞在脖子的一個結點上不能相通。不曾想此次黃昏大師先是激活了我體內的真氣,而後又伸出這神來之腳,竟踩通了我脖子上的死結,認穴之准,已臻化境,使我任,督兩脈一貫而通,天目頓開了!

黃昏大師武學造詣登峰造極,一至如斯,真可謂一代宗師巨匠,武林泰斗,讓我梅飛鴻仰慕不已,要不是年代不同,我真以為黃昏大師就是黃飛鴻前輩了。

飛鴻本待高攀拜師,引黃昏大師威名來光宗耀祖,但想黃昏大師身懷絕世神功卻連家人都沒有告訴,大隱隱於市,在唐人街貧民窟蟄伏,定有難言之隱,或是早已金盆洗手了,所以只好在心裡把黃昏大師當作了終生的恩師。

錢塘江上潮汛來,今日方知我是我。飛鴻此番受黃昏大師恩澤,開了天目,坐在這個黑暗的小雜物房裡,竟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前生今世,把人生也看透了,決意一刻也不停,立刻葉落歸根,回粵北老家。現在我也明白了黃昏大師要把丈母娘送回中國的良苦用心了------美國,不是老年人呆的地方,美國,也不是好人呆的地方,都是壞人啊。

就此和黃昏大師別過。師傅保重。”

“唉,這個梅飛鴻,練了幾十年武功,還這麼脆弱,電一下就把美國夢電醒了。”黃昏嘆了口氣,把梅飛鴻的信收了起來,嘴裡念叨着信里的這句話:“美國,也不是好人呆的地方,都是壞人啊。咦?真格的,我黃昏還是好人嗎?嗯,曾經是吧,現在叫你們逼的不那麼好了。”

老婆出差回來的當天晚上,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黃昏:“跟我說實話,你到底耍了什麼花招把我媽媽騙走了?”

“她自己樂意回去的。你媽媽這麼大人了,又會武功,這麼霸道,我怎麼騙得了?又怎麼敢騙?再說你問你媽媽不就知道了嗎?”黃昏說。

“我媽媽說她自己想回去的,我再怎麼問也問不出來什麼,還神神秘秘地打聽你做天津包子了沒有。我總覺得你肯定在這裡搗鬼了。”老婆說道。

“別疑神疑鬼的了。你原來說你媽媽就來一個月,結果一個月還多呆了兩天才走,這不是已經賺了嗎?回來你把你媽媽存在這裡的錢給她寄回去,就別再提這事兒了。現在咱家又恢復了平靜,我給足了你面子,也不再是李蓮英了,咱們是皆大歡喜,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

“行,這次謝謝你,哦?你不再是李蓮英了?那麼,又該上節目了。”老婆的手伸進了黃昏的被窩。

“這就是雙贏,多贏的結局啊。”黃昏心裡想到:“就說那梅飛鴻,來美國四十多年了,到現在就會七個英文字母,這次葉落歸根,終老故土,未嘗不是好的結果,也勉強算是一個贏局了。”想着,黃昏“啪”的一聲把燈關了,屋子裡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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