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身在途中的旅人,苦的只是二条腿,忙的总是一双眼。而到了成都,仿佛这一切全被颠覆,这里经历的一切近乎都成唇齿之间的事情,喜怒哀乐,江河湖海,大包大揽地全在饕餮中的一张一合之间。 今夏入川避暑。本只想在成都小住几天,没想一住下就总也不想再走。其实成都的气候并不算清凉,城中的景观也不过那么几处,而于此间就是日日夜夜悠悠然,施施然,醺醺然地,总是像喝够了茶,咂吧着舌头找酒。酒喝过了头,回过脸又舔着味儿寻茶,周而复始地沉迷斯间。 在成都的那些日子,在我的印象里就从未见过明媚鲜亮的天色,也不记得他有清朗气爽的风。这个城,似乎总是云里雾里搅着拌着,风里雨里香着辣着,乍一见不知所措,细一琢磨却摇头晃脑有滋有味。成都,就是要用味觉来尝的。 这个城,似乎老是黏黏糊糊,踢踢踏踏的,就像趿拉着大拖鞋的脚步,悠哉悠哉、慢条斯理的。是背着手闲庭信步而不适宜抓着拳健步疾行的。行走于斯城之中,总觉得成都很大很大,无尽的美食闪烁不尽。而坐定桌前,这个城又变得很小很小,仿佛大千世界,只在口中方寸之间。无可名状,难以言明,隐约若禅,其实是馋。 馋,于成都而言几近若禅,风动如何?心动又如何?食欲一动,一切都动了起来。 于成都时,也会去访古探幽,或武侯祠,或草堂,或青羊宫,或薛涛井,其实若不是心中一点仰慕先贤之情,这些景点实在也是稀松平常。宰相祠堂森森然工部草堂幽幽也,只是午后唇合舌静间的小憩。是风定水轻的锦江边,一张竹榻,一杯清茶的馋定。 其实成都最让人念念兹兹的还是那些鲜活热辣的地儿,譬如号称“成都版清明上河图”的锦里仿古街,浓油重彩,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横空一排排大红灯笼劈面入 目,就像成都人掌勺最爱的“炝锅”,趁着油旺锅热,当先一满把鲜红的海椒甩下,主菜未见,扑鼻的香辣便已先声夺人。难怪这里来来往往的游人总是一脸喜色, 满眼馋意。 于此地者,其实也不是饿,只是意犹未尽,心犹未甘,左顾右盼间不自主地舌底生津,食指大动。缤纷的食欲,恰似轻舟突入黄昏无人的苇塘,无端惊起一天沙鸥。 津津有味者,也无所谓什么“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只是一盏,一碟,一串,一签,嘬着舔着撕着啃着,闭上眼就会“一行白鹭上青天”…… 成都之名,据说出之于西周建都的“周太王迁岐山,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谓其人多;也做:锦官城,赞其繁茂;又道芙蓉城,述其秀丽。我却要称他为“食欲之都,馋城”,但念其城,不思其他,兀只口水漾漾。 今世今日,天涯已不再远,而独馋渐远。幸哉唯成都依然馋意盎然,阿弥陀佛!就这样心陷馋城,整袍宽带,一入成都一如参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