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对1966年夏天开始的大串联记忆犹新,因为这次牵涉几千万人的规模巨大的全国活动,他也是参与者。
66年8月初,学校以班级为单位选拔进京代表,参加大检阅。老友的班上就有五六个名额。当然,这样的好事情是轮不到他的,只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欣喜若狂的进京同学。
8月18日第一次大检阅后,大串联活动便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全国几乎所有大学与中学的学生都参加了。即便是老友所在的小县城,每天都有无数支来自全国各地,打着长征队红旗,背着行李的大串联队伍路过。
开始是以徒步串联为主,学生们真的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后来就变味了,开始疯狂的挤上火车。毕竟几千里路,走的太辛苦。
大部分学生是报着朝圣态度进行串联,也有不少聪明人借机周游全国。吃饭、住宿、坐车都不要钱,这样的好事真是千载难逢。
老友一开始是不敢动的,后来看见同学们几乎都走光了,也就动了心。
县农业中学有一支串联队要出发,带队的老师跟老友母亲很熟,便让他跟队出去。农中的学生基本都来自农村,年龄偏大,比较稳重,加上有老师带队,所以他母亲才放心他出去。
十几个人的队伍,在县城集中后,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县红卫兵接待站。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设立了接待站,管吃管住,生怕怠慢了这些闯劲十足的小将。
县红卫兵接待站设在一个学校,凭着自己造反组织的介绍信,就可以随便进入并领取饭票。去的目的就是吃午饭。
巨大的甑子,满满的白米饭,几个大盆里盛满了红萝卜烧肉。随便吃,不收钱,全队都呼儿嘿呦,尽力一饱。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11月中旬,目的地是重庆,距离300多公里。
吃完午饭,打着红旗,大家精神抖擞迈开脚步。其他人都背着铺盖卷,老友由于年小力薄,只背了个挎包,打算跟别人挤着睡觉。
一下午走了30里路,到达一个公社所在地,也有接待站,同样是白米饭萝卜烧肉。吃完饭大木盆里烫脚,然后在铺了草席的地上,打开行李睡觉。
老友上厕所时发现,接待站有几个房间是有床铺和被子的,一帮外地口音的红卫兵躺在床上,正在逗弄一条毛茸茸的小狗。
小狗汪汪的叫声惊动了另一支长征队,几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出来,严厉指责他们串联还带着小狗,是玩物丧志的资产阶级行为,给革命队伍抹黑。
大学生们满口普通话,义正词严,上纲上线,训斥的对方哑口无言。领队的学生赶快认错,马上把小狗送给了接待站。
老友跟着队伍,每天大约走五六十里路,途中还要向城镇和农村发放传单,宣传运动。其他学生农村出身,体力充沛,老友就有点恼火了,每天走的疲沓嘴歪,脚上也打了血泡。
有一天他们沿着铁路行走,忽然有人喊火车来了,大家急忙躲到路基下。老友说他是第一次看见火车,远远看见喷吐着滚滚浓烟的火车轰隆隆开过来,心中十分震撼。
走了几天,虽然吃得饱睡的好,但天天走路确实还是很辛苦。带队老师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坐火车到重庆。
从一个小站上的慢车,车上爆满,车门不开。费了很大劲才打开一扇窗户,才一个个爬进去。
车厢里几乎全都是串联的长征队,密密麻麻的人,插脚都难。行李架上和厕所里也挤满了人。几个同学连推带攘,给老友腾出了一点空隙,让他坐到地上。
火车开开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重庆。
大街上红旗招展,到处是熙熙攘攘的长征队伍和革命群众,大字报糊的满墙皆是。浑浑噩噩住到了一个接待站,人比途经的县乡接待站要多的多。好在食堂几乎是流水席,白米干饭肉菜保证小将们随到随吃。
在重庆住了几天,每天看上街大字报、参加批判会和万人誓师大会。
还参观了渣滓洞白公馆,西南大礼堂和解放碑,基本上逛完了重庆有名的景点。参观渣滓洞时,有一堵围墙被红卫兵推倒了,说先烈们在大屠杀时,是推倒围墙冲出来的,来参观的学生们就造了围墙的反。
本来计划坐火车到成都的。不料11月底,中央发出发出结束大串联的号召。全国各大中小城市、车站、码头都贴出了公告,催促在外串联的人员尽快返回本单位参加运动。
带队老师一看到通知,立马决定返回。但老友观察了一下,接待站的里的很多学生都没有太当回事。有些队伍还在激烈讨论,下一步先去哪里,后去哪里。
有些长征队还决定,要按照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路线,做一次行军演习,而且尽量坐车,以节省时间。
重庆的接待站开始宣传中央精神,动员串联的学生们回乡搞运动。为此还专门准备了资金,学生们可以适当借一些钱和粮票,作为返回的路费。老友发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去借了钱。发钱的窗口拥挤不堪。
带队老师决定大家都可以去借一点。在对学校、家庭地址,个人及父母姓名、工作单位做了详细登记后。老友借到了5元钱和5斤粮票。他手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因此很兴奋。
返回的时候仍然坐火车,车站人山人海,学生们是不需要车票的,车厢里挤的一塌糊涂。车开不久,老友就晕车了,一口吐到前面一个学生身上,气得对方差点要打人。
有些大城市是为长征队发了临时车票的,但小将们厉害,没有票也要上车,车站没有人敢阻拦。
回到县城后,老友跟很多人一样,成为了逍遥派,终日无所事事。学校也再没有去过,运动也完全不参加了,成了一个旁观者。
过了几个月还是一年多,催还款的通知来了,是寄到老友母亲学校的。当然是赶快就把钱和粮票寄回去了。老友听说,有部分学生是没有还、也不打算还的。
比起那些跑遍全国的学生,老友的这次串联不值一提。后来听说,一直到1967的春天,还有很多学生在串联路上。大串联究竟何时完全结束的,并没有一个很准确的时间。
参加过这次巨大规模的大串联的学生,大都还健在,应该都有满满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