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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刚刚过去, 炮声还在空中萦绕.惊恐的小山村只有到了子夜才能稍微舒缓一下快要绷断的神经. 惊弓之鸟般的人们渐次吹灭油灯, 爬上床准备小憩一会. 突然一个婴孩的啼哭将恐惧又堆到了人们的脸上, 几秒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 转惊为喜. 我们老郑家又添丁了----我父亲来到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这是我们老郑家第四孩子, 第三个男孩.
添丁在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喜是忧.因为战火已经烧焦了每一寸土地,艰苦的日子煎熬着每一个人,我们家也不例外.想办法糊口充饥成了全家人生活的全部.他们有时候无奈得期盼黎明永远不要来,新的一天永远不要开始.维持已有的生命都是问题,何来供给新的生命.所以添丁意味着日子更难过.但是据奶奶回忆说,日子是苦,但父亲的出生却是苦日子里唯一的喜悦.可是,即便是这种苦中作乐也没有持续多久.九个月后,爷爷去世了,老郑家的大梁塌了.奶奶苦苦支持几年后,逼于生计带着孩子们改嫁了.
继爷爷是我们村的书记,是社会主义新中国最大公无私的基层干部,中共最红最专的基层党员.他心里装的是全村人,哪里还有多少空间留给自己的小家呀.所以我们家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相反随着四叔和小姑姑的出生愈来愈糟糕.为了填饱八口人的肚子,大伯,二伯和大姑姑基本在学堂里屁股没有坐热就辍学,而父亲也在勉强上了四年学之后, 离开了学校, 开始帮辅一家子的生计. 其实父亲非常聪明,四年就读到了五年级.如果他能够读下去的,指不定是一个大学生.但是历史不能假设.辍学后的父亲,白天靠打马草挣钱帮补家里,晚上就借书自学. 所以基本上,父亲的文化水平有初中层度.这一点是他自己引以为傲,我引以为荣的事情.当然除了学习书本上的东西,父亲还自学了珠算,很多门的手艺,如编织竹具,木工,泥瓦工等.这些手艺在我记事后的一些艰苦年代里偶尔也起过作用.
几年后,父亲进入了村里的食用油厂开始做起了童工.这是一个集体企业.据父亲自己说去做童工的主要原因是当时集体企业管饭吃,不一定吃得饱,但是有得吃.另外还有"工资"----粮票.父亲经常是一顿饭只吃掉一半,另一半在下班后带回家给家里人熬粥.就这样,从父亲开始做童工起,家里的人才吃得上米饭.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多年后才得到改善. 父亲在25岁的时候,和母亲结婚了,组成了自己的家.父亲告诉我说,当时新房是家里人自己砌的.农村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泥土.自家人在自家地里用土做成砖,然后在自己地里盖上房子.土砖的墙,竹子的梁,稻草的顶,这房子一直住到我小学二年级才拆掉.父母结婚的时候,奶奶送了三件家具给他们:一张木床,一张桌子, 和一口米缸. 没有办法,这是奶奶的最大能力限度了.父亲用屋后的竹子做了很多椅子和厨房用的簸箕.这样,我们家具才符合基本的生活所需.
婚后父亲继续油厂工作,但已经开始当师傅了.而母亲,作为出生在解放后已经不用像奶奶那样裹小脚的女性,加入到了当时红红火火的集体农业生产当中.两口之家有两份的粮票可以领,日子对我们家来说相对好了一些,饥饿也渐渐的变成了一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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