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10年前离家出走，直到今天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外婆帮妈妈带大了哥哥和我。我从未见过外公，他在我出生前几年因肺病去世，没有家谱，我只知道他祖籍苏州人士，京剧团唱老生的。对于外婆的身世我们也知之甚少，她甚至对妈妈也闭口不谈。只有一次她心情特别好时，告诉哥哥和我她当年认识外公前有过一个丈夫，那种家长安排的婚姻在那时也极正常。只是那个男人很不长进，只知道吃喝赌钱，外婆后来遇到了大她20岁的外公，毅然决然和丈夫离婚嫁给了外公，为此和家人也闹翻了。我们听了都惊叹不已，原来外婆有过这样浪漫不顾一切的爱情，完全是一部小说嘛。

外婆一生要强，倔强独立不愿成为别人的负累。她出走那年82岁高龄，年纪大了脑子还很好使，只是身体虚弱常有病痛。妈妈陪她去医院检查，说是要花几千块钱住院治病，我们自然是没有怨言的，有病就得治，花多少钱都使得。可是外婆听了断然回绝，说她不能花爸妈的钱。她大约就此打定主意出走，好不成为我们的包袱。我那年还在大学住宿，记得她出走那天我还有打电话回家，和她说了几句家常，她最后的话是“你好自为之”。我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后来才知道那天外婆留了张纸条不知去向。纸条上说她不愿拖累我们所以决定离开，要我们不必找她。家中一片混乱，爸爸和哥哥找了朋友亲属上街找人，妈妈震惊之余人都傻了，只会哭。我不愿在家人面前示弱，便躲在自己屋里抹眼泪。报告了派出所，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又到处张贴了外婆的照片，绝望之余妈妈甚至去找算命先生卜卦，说什么外婆朝东南方向走了，一家子疯疯癫癫真往那方向寻去，自然也是无功而返。每天颠三倒四地过去，转眼几个星期，几个月已过，仍是杳无音信，刚开始还常有电话来，说是在某处找到了走失的老太太云云，我们满怀希望去领人结果都是空欢喜一场。虽然如此至少还残存一线希望，后来干脆连电话也没有了。弹指间十年已逝。

每年清明，我们总要为外婆祷告。妈妈坚持不为外婆举行正式的丧礼，只要一天没有信息，我们便一天相信外婆仍然在世。也许她被某个老人院收留，决意不肯告诉人家她的来历，也许她在地下埋藏了钱物足够她度日，于是她隐姓埋名地生活在某个僻静的小镇。又也许，按照我过分浪漫的心想来，外公去世后她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情人，他们现如今彼此照顾安度余生。告诉妈妈这些想法，她笑斥我无聊透顶，可是我知道她心里真的是宁可相信的。

我愿意相信外婆正在某个地方安享晚年。如果真是这样，她便是忘记了我们，便是从来不知道我们为她的出走至今悲痛伤感，我们也毫无怨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