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三年和一八五四年,美国将军马休·佩里两次率舰队出航日本,迫使日本幕府与之签订了《日美亲善条约》。日本国门从此打开了。佩里的军舰是由蒸气驱动的火轮船,外表涂成黑色,故被称为“黑船事件。” 日美条约签定后, 马休·佩里从伊豆半岛的下田港登陆,在日本观光渡假达两个月之久。回国后, 佩里把在日本的观感汇编成《日本远征记》提交给美国国会。他的这篇报告反馈到日本,使得原本纯朴开放的性文化转向保守。 佩里在他的报告里提到他在下田公共浴场目睹的男女混浴。“男女混杂在一起洗浴,他们都对异性赤裸裸的身体毫不在意。看到这个情形,我们不得不这个城镇居民们的道德水准。与其他东方民族相比,他们的确属于淫荡的人民。” 佩里《日本远征记》中介绍日本男女混浴的插图 对混浴感到震惊的并不是佩里一个人。奥地利学者克拉伍斯在《日本人的性和风俗》一书中介绍了几位欧洲人对日本人混浴的感想。 著名的性爱研究家哈布罗克引用了一位英国船长的证言:“妇女们在浴场里完全是开放的。有的甚至让男人帮自己洗头。从浴场出来的姑娘们大多光着身子往家走。” 米特福特跟一位日本男人谈到欧洲人觉得男女混浴有伤风俗时,那位日本男人耸耸肩膀回答:“是吗?你们西洋人那么好色吗?” 一九二九年,一位俄罗斯学者说:“日本人对裸体和排泄毫不害羞。这绝不是虚构的民俗。我在伊香保泡温泉时,两个日本女性脱下和服洗了洗身体后来到我泡着的浴池里。还有的日本男人劝我的妻子跟大家一起泡温泉。……在日本的公共场所,厕所也是男女共用。在歌舞伎座剧院,高桥先生引导我妻子和一位美国女士去洗手间。到了一间站满绅士的厕所,他非常客气地用法语说了声‘请!’两位妇人几乎吓破了胆。” 布福纳写道:“我在夜晚坐人力车前往横滨海岸时,碰到几个裸着身体的少女。她们似乎刚洗完澡回家。她们也许觉得在家里换衣服更为方便吧!在人力车的灯光下,散发出朦胧光辉的肉体在夜色里时隐时现。她们当然都是良家少女。” 江户时代日本画家笔下的混浴情形 从西方人士的记述中我们不难看出,在明治维新前的日本社会,人们对异性的裸体抱着非常宽容和坦然的态度。女性们不会把袒露在眼前的男性器官看做猥亵和挑逗,男性们也不会认为对敏感部位不加遮掩的女性淫荡和放纵。这种态度的背后,有两种社会意识的存在。一种意识是裸体不应该直接引发对性行为的联想,另一种是对性行为本身的宽容。而后者是前者的基础。日本社会自古以来对性一直保持比较宽容的态度,未婚男女可以通过各地普遍存在的“夜這い(男子夜里去女子家)”的方式使性需求得到满足。性意识的开放使人们在异性面前暴露身体时很少产生羞耻感。 这也说明在明治维新以前,儒教和佛教的引进并未彻底改变日本人的性观念。曾任日本风俗史学会理事长的樋口清之指出,古代日本人把性欲和性行为都看做是自然秩序的结果。他们把性欲看做是神赋予的,所以应该顺其自然。如果歪曲源于自然的性欲,对性行为加以强制,就破坏了自然秩序。正因为有了这种认识,日本人把与性相关的行为和器官看做神圣的东西。儒教和佛教的渗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传统的性观念。 佛教讲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在江户时代,与女性发生关系的僧侣将受到示众和流放的处罚。 儒教的贞操观念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武士阶级的性意识趋于保守。如果妻子有了外遇,武士务必要斩杀奸夫淫妇以雪耻,否则就要被剥夺原有的地位和待遇。 不过,这些外来思想的影响基本局限于宗教界和统治阶级内部,没有波及下层人民的生活。 明治维新后,新政府更强烈地意识到日本的国际形象,所以制定了法规禁止混浴。从此,大城市里的混浴逐渐消失了。日本人对裸体的意识也渐渐保守起来。 一八九六年在京都举办的博览会上展出了日本画家创作的日本第一幅艺术裸体画。一个金发的白人妇女站在镜前梳理头发。这样一幅画居然在对裸体司空见惯的日本引发了抗议浪潮。人们对裸体的负面意识已经开始形成。 尽管如此,一直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日本人对性器官的暴露依然没有过度在意。当时,日本女性穿的和服没有内裤。一遇到风吹或本人坐在椅子上劈开腿时,大腿和阴部就会露出来。 一个通常的说法是一九三一年白木屋百货商店的一次火灾促使女性穿起了内裤。据说一些在三楼四楼的女职工抓住吊下的绳子往下滑,风把她们的和服吹开,整个大腿全露了出来。看到站在下面凑热闹的人射来的目光,有的女职工不由得慌神松开了手,好几个女职工为此送了命。这个教训大大促进了西式裤衩的普及。 不过,风俗史专家井上章一对这个传说表示了异议。他认为西式裤衩的普及有更深刻的社会背景,即女性走上社会。大批女性走进办公室,成为现代企业的白领。穿上西式裤衩,女性坐在椅子上就自由活动腿脚而不至于暴露大腿。另一方面,大城市的环境也不同于邻里街坊和乡里乡亲。在无数陌生人的包围之中,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人们对身体的裸露也会有更多的顾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