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拜雅特:我的小說從來不寫自己的情感 作者:張璐詩 A.S.拜雅特(A.S.Byatt) 1936年生於英國,1990年憑藉近50萬字的長篇作品《隱之書》摘獲英國布克小說獎,2008年躋身《泰晤士報》評選的“1945年以來英國最重要的50位作家”之列。 拜雅特的《隱之書》在國內反響熱烈,不知道新作《童書》何時能夠有中文版。 A.S.拜雅特,布克獎得主,因為一部《隱之書》而為中國讀者熟知。在2010年愛丁堡國際書展的第一周內,夏洛特廣場花園內人滿為患的活動只有兩場:英國400年來首位桂冠女詩人卡洛·安·達菲的詩歌朗誦會,另一場就是A.S.拜雅特與《禮拜日蘇格蘭》文學主編的對話。還在下雨的大清早,帳篷內就座無虛席。和在中國一樣,這大半要歸功於《隱之書》的深入人心,而當拜雅特朗讀新作《童書》時,微妙的幽默與笑聲此起彼伏,就算是未看過書的觀眾也漸被帶入了狀態。本報對這位女作家的訪問,也就此開始。 批評《哈利·波特》缺少深度 8月24日,在拜雅特獲得英國最古老的文學獎———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獎的“小說獎”三天后,作家在書展上迎來了74歲生日。英國的“文壇姐妹花”傳統似乎一直在延續:19世紀有勃朗特姐妹,20世紀則有AS拜雅特與妹妹瑪格麗特·德賴布爾———後者在本屆書展上也造成了一票難求、人龍堵塞的現場。 拜雅特的筆,左手寫小說,右手寫批評。2003年,當《哈利·波特》系列正當炙手可熱時,拜雅特在《紐約時報》周刊的專欄上寫道:J.K.羅琳描寫的世界沒有深度也不神秘,“只對想像力被禁錮在電視機前的成人有效”。這一評論曾引起英國評論界與媒體的軒然大波。2009年,拜雅特出版了新書,名為《童書》。書的背景設在19世紀末到一戰結束之間。 拜雅特套着黑毛衣,一頭蓬勃的銀髮下,彎彎的笑着的眼睛藏在一團團和藹的皺紋間。可當她坐下開始朗讀新作品《童書》,選讀了一段家長與下一代的對話時,甜食上慢慢就撒上了胡椒粉。拜雅特讀的一段,背景是在一個典型的英式親友聚會上,她想將老一代與新一代放到一起,去看每個年輕人面臨社會現實之前,試圖去找出自己的責任與方向:是直面還是逃避。裡面不時出現“銀行家的兒子想當個社會學家”這樣兩代人的矛盾。最後一句,拜雅特讀道:“‘你想當什麼,弗洛莉亞?’弗洛莉亞肯定地回答:‘一隻狐狸,在狐狸洞裡,在林子裡。’” “小說由很多很多詞語的韻律組成”,拜雅特說自己開始寫《童書》時並不清楚方向。而在過去的寫作中,傾向於悲劇時期的拜雅特一直逃避維多利亞時代。小說完成後,社會政治歷史之中穿插着一些童話幻想故事(比如一戰後弗洛莉亞真成了一隻狐狸),也有個人的社會歷史遭遇。寫書時,拜雅特還允許了一種“烏托邦”的存在:聚會上,“費邊派”與俄羅斯的無政府主義人士、流離失所的藝術家們不需顧忌維多利亞社會的嚴格規矩自由表達,孩子們也可以暢所欲言。去年一推出就獲得了布克小說獎提名的《童書》,基本上與書名的孩子氣沒什麼關係,倒是在字裡行間能領會到作者對於今天兒童文學的觀點:比如書裡面寫到一個小女孩把一群迷你的人類關到了她放洋娃娃的屋子裡,可是後來小女孩自己又被更“大”的“孩子”關進了牢裡。 新作 《童書》是本偽童書 朗讀完一段,回到會場上來的拜雅特同樣辛辣:她提起了自己小時候讀格林童話和安徒生童話:“我讀的時候帶着憂傷與無奈,格林童話總是帶着要控制整個世界的腔調;安徒生———《海的女兒》至今在我心裏面有陰影。他就像個虐待狂,我真懷疑他寫故事就是要故意傷人心。”而拜雅特自己只有一次寫童書的經驗:寫給孫女兒看,最後卻還是寫成了“成人童話”。 《童書》延續了拜雅特擅長的龐大結構與對時空的跨越。因為《童書》牽涉的歷史時期,作家花了很多工夫翻19世紀中葉的歷史資料,比如本來要給一個角色戴上腕錶,但是上網搜索了一下,發現那時腕錶還沒發明。當她對於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了解得越多,她說越是覺得這段時期的社會活動者與作家“可笑得很”。 在拜雅特的寫作生涯中,常見她寫19世紀到20世紀這一百年,唯獨還有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超現實主義”時期仍未觸碰。作家說,下一本小說就打算寫兩個心理學專業的女學生跟弗洛伊德學師的故事。 拜雅特多次將自己不喜歡的歷史人物改頭換面放進小說中。《童書》裡面有一個名叫“赫伯特”的角色,是拜雅特以D·H·勞倫斯和H·G·威爾斯為原型創作的。拜雅特直言很不喜歡這兩位19世紀作家 “孜孜不倦的性愛說教”:“勞倫斯跟我一樣都來自英格蘭北部,我很清楚他的思維方式是怎麼來的”;又說“真不明白威爾斯是怎麼騙得到那麼多女士跟他上床”。 成名 “每天在床上哭泣” 對於許多讀者而言,喜歡讀拜雅特始於她20 年前創作的大部頭小說《隱之書》。可是拜雅特回憶說,在《隱之書》成書以前,沒有出版社願意接受,大多數出版商都希望她把書裡大段大段的維多利亞風格的詩歌、散文刪掉。“那時我丈夫夜裡總是要給我煮熱咖啡,因為我每天在床上哭啊哭”。後來《隱之書》卻拿下了布克獎。這本書平行地描述兩位當代學者與19世紀兩位詩人的相遇與情感糾葛。2002年時,華裔編劇黃哲倫將這本小說改編成了電影《迷夢情緣》。 拜雅特從沒有寫過一本“我小說”,她說自己寫小說從來不寫個人情感,“如果只是為了表達自我,就去醫院工作,或者去當社會志願者好了”。“很多年輕的姑娘喜歡寫自己感觸的文字,我不明白。可能是她們覺得感覺不真實,寫出來了才真實吧。”因此當提到“回憶錄”的話題時,拜雅特在意料之中的做了否定的回答:“我在美國教課,有一回提問班上有多少學生在寫回憶錄,結果所有人都舉起了手。都還沒開始體驗世界,他們有什麼可寫的呢?難道寫昆蟲的世界?這樣是過分自戀了吧。” 放炮 大批橘子小說獎 在英國文壇,拜雅特對於“性別主義”的批判人盡皆知。在她將矛頭指向英國橘子小說獎前,拜雅特也知道自己常引發爭議:“出版商請求我別亂說了———可有人問我,我就會直說———橘子獎就是個宣揚性別主義的獎項,你在裡面連一個男性作家都找不到———好比之前有人在倫敦創辦了一項‘黑人文學獎’,很快就關門了,因為那是種族主義”。話鋒一轉,她提到自己經歷過的20世紀六十年代:避孕藥剛發明,人們搶着去體驗性愛自由,這跟女性主義相似,實質上人們只是“被當時的社會風潮、以及被自以為是自由的感覺所利用了”而已。“電視也很可怕,就是在利用人類,可是人們自己願意被利用,有什麼辦法呢?”拜雅特記得上世紀70年代她看過的一部叫《家庭》的劇,講的是一家子的生活、一舉一動都被鏡頭注視着,但後來鏡頭移開了,這家人就突然束手無措了:“他們習慣了被注視,已經不知道怎麼在無人注視時生活”。拜雅特繼續指向FACEBOOK網站:“現在每個人都在電影裡面,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那麼老(看得通透)”。 拜雅特認為,女性只要寫些有頭腦的文章,就會讓批評家很不舒服,他們覺得那“就像是狗只用後腿站立”那麼不自然。不過這一番評論立即引起了書展其他嘉賓的回應。與拜雅特一同獲得英國最古老文學獎的牛津大學教授約翰·凱雷告訴記者,他雖欣賞拜雅特的知識分子洞察力,但他認為女性作家的位置不至於那麼為難:“你看19世紀的喬治·艾略特等人……狄更斯跟她們比起來只能算是個空想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