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唐詩中「回」字的發音

滿人,2005年5月6日.

最近抽空讀了一陣子唐詩,我發現用普通話朗誦一千多年前的詩,總的說來都是壓韻的.但也有個別的 字,一旦在唐詩中作韻腳,讀起來感覺就不是很上口.「回」這個字就是一個最突出的例子.隨便翻一翻唐詩,我們不難發現,有「回」字韻腳的詩比比皆是,很多大師象李白,杜甫,賀知章等,都用「回」字作過詩.

大家可能都聽說過李白的這首四句七言詩《望天門山》,裡邊就有「回」字韻: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我讀的詩實在不多,但記憶里,李白的七絕都是一,二,四句壓韻,無一不是朗朗上口.唯獨這首讀起來不對勁兒,其實就是那個「回」(hui)字在作怪.如果我們把第二句中的「回」字發\"懷(huai)\",而不是發今天普通話的\"回\",再讀起來,是不是好聽的多?

另外一首著名的「回」字唐詩就是賀知章的《回鄉偶書》了.老人家詩的第一句就以「回」字起韻: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乍一看,這裡的「回」字非讀\"懷(huai)\"不可,因為第二句的\"衰(shuai)\"和第四句的\"來(lai)\"都含元音\"愛ai\". 「回」字只有讀\"懷\",全詩才完美地壓韻.

我禁不住猜測了,在唐朝普通話里,難道「回」字讀\"懷(huai)\",而不是讀\"回(hui)\"?

後來看到有一篇文章說,賀詩中的\"衰\"不應讀\"摔(shuai)\",而應讀\"催(cui)\"，既頭髮稀疏的意思.我對這個說法將信將疑,甚至有點不以為然. 其一,\"衰\"字在唐朝如何發音,無從考證;其二,如果\"衰\"讀成\"催\",那麼,只有把賀詩中末尾的\"來\"字讀成\"雷(lei)\",賀詩才能壓韻上口.以此類推,李白詩《望天門山》中的\"開\"就要發\"kei\"的音, 不然就不壓韻.

如果我們假設唐朝人把\"開\"和\"來\"讀成\"kei\"和\"雷(lei)\",這樣倒是勉強地解釋了李詩和賀詩的問題.但用普通話朗讀杜牧的《過華清宮》就又蹩腳了,杜詩中也用了「回」字作韻:

【新豐綠樹起黃埃,數騎漁陽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請問,第一句的\"黃埃(ai)\"該如何讀呢?按照前面的假設,我們只有讀成\"黃誒(ei)\",杜詩才壓韻了.

再翻翻唐詩X首,我發現用\"開\"和\"來\"作韻腳的詩屢見不鮮.我掃描了一下,除了上面的\"埃\"字外,在唐詩,以及後來的宋詩詞中,和\"開來\"一起壓韻的字還有\"在,徊,哀,台,苔,白,腮,栽,裁,快\",等等.這些字,和普通話的\"開\",\"來\"一樣, 都含元音\"愛ai\",如果詩里沒有「回」字作韻,我們自然會用這些字的普通話發音朗讀的,很上口.

所以我覺得,讀唐代「回」字詩時,怎麼讀「回」字應先看詩的韻腳而定,該讀\"懷\"時,就讀\"懷\",而不要讀\"回\",更不要改變其它韻字的發音,不然就顧此失彼了.

寫到這裡,有人會問,唐詩中有沒有「回」韻詩,「回」字發普通話的\"回\"音呢? 答案是肯定的. 有一首膾炙人口的「回」韻詩,大家可能都會背誦,那就是王翰的邊塞詩《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首詩中的「回」字一定要發\"回\",也就是目前普通話的標準發音,這是無可爭議的.

說來說去,在唐宋詩中,「回」字到底如何發音,對我來說,至今還是個迷.我想漢語歷盡一千多年的演變,唐代詩歌中很多字的音韻聲調早已\"失傳\",「回」字大概是其中之一.可惜前人沒有留下詳盡的語音學上的記載(也許我沒查到), 我們後人就只好跟這兒瞎猜了.(完)

附:另外幾首比較著名的\"回來\"唐詩,各位朗誦時把\"回\"念成\"懷\"試試.

[1]白居易《趙村杏花》:
趙村杏花每年開,十五年中看幾回.七十三人難再到,今春來是別花來.

[2]劉禹錫《石頭城》: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

[3]韓愈《次潼關先寄張十二閣老使君》:
荊山已去華山來,日照潼關四扇開.刺史莫辭迎侯遠,相公新破蔡州回.

[4]杜甫《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瀟瀟下,不盡長江滾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