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一英里

大家可能還記得，70年代末80年代初時，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節目經常播放塞巴斯蒂安科和奧維特輪番打破一英里/1500米長跑世界記錄的鏡頭。我的記憶里，有一段時間，瘦子哥倆你追我趕，好象每隔一星期就打破對手的記錄，因為記錄破的太頻繁，這次是科1500，下次奧是一英里，很快就把觀眾們被搞糊塗了，我只記得大概是3分30多和3分40多這兩個數據，當時感覺這兩個人跑出這樣的成績簡直象去公園一樣容易。

但是在五十年前，一英里長跑世界最好成績卻一直在4:03處徘徊。很多人認為一英里跑進四分鐘比登珠峰還難，有些專家和長跑好手甚至認為一英里/四分鐘是人類的極限。

自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後，有兩個小年青不信邪，決心打破一英里跑這個極限。

他們一個是英國的班尼斯特(Roger Bannister)，醫學院的學生，另一個是澳大利亞的蘭迪(John Landy)，正在大學念生物。兩個人都參加過1952年奧運會1500米比賽。班尼斯特在1500米決賽中僅得第四，蘭迪在預賽中就被淘汰了。但這兩個人並沒有空手而回，在奧運期間，他們到現場觀摩了捷克長跑名將扎托佩克的訓練，老扎的間隙訓練法和他的頑強的精神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兩人回國後，不約而同地採用間隙訓練法，決心一掃奧運失利的陰影，爭當第一個一英里四分鐘人。

按當時國際田聯的條例，只有業餘運動員的成績才能算作紀錄，並且，比賽的報酬是微不足道的，獎品及贊助價值絕對不能超過12~15美元。這和現在的田徑大腕兒動輒要價幾萬、幾十萬的出場費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班尼斯特一邊在醫院當實習醫生，一邊要複習畢業考試，非常忙，他只能利用午飯和下班時間訓練，而且每天只能練一個小時左右。蘭迪的情形類似，白天上課，晚上做作業，結果他只好選在午夜至凌晨兩點之間練習。他一不用教練，二沒有隊友，和班尼斯特一樣，心中只有那個神聖的四分鐘使命。

英國的一英里賽有久遠的歷史和廣泛的群眾基礎，班尼斯特很快就找到了另外兩個中長跑好手布萊舍(Brasher)和查塔威 (Chataway)做訓練夥伴。他們主要是練10X440碼(英國的田徑場是440碼一圈，四圈正好是一英里)的間隙法，就是跑十圈全速，每圈之間慢跑休息兩分鐘。他們的目標是十圈的每一圈都要跑進59秒，這樣跑一英里才有可能進入四分鐘。經過一兩個月的訓練，1954年4月的時候，這個戰鬥小組的 10X440的平均速度達到了58.9秒，時機以經成熟，只要天時地利人和，四分鐘的夢想就要成真了。

1954年5月6日，班尼斯特等所屬的英國業餘田聯和牛津大學將舉行一年一度的田徑對抗賽。他們決定在這場比賽上向世界紀錄衝擊。賽前，他們和教練制訂了作戰部署，由布萊舍領跑前兩圈，查塔威領跑第三圈，最後一圈班尼斯特全力衝刺。國際田聯原則上一直反對領跑，它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就是如果領跑的人半途退出比賽，紀錄一律作廢。所以，布萊舍和查塔威不僅要領跑，而且必須跑完全程。

比賽這天，天公不作美，烏雲遮天，狂風呼嘯，風中還夾雜着雨點，班尼斯特等幾乎要放棄比賽了。比賽在下午6點舉行，他們照例在賽前作熱身活動。5點45分，風雨嘎然而止，天空掛起了一道神秘的彩虹。班尼斯特等三人和牛津大學的三人起跑了。一切按既定方針辦，布萊舍領跑前兩圈。第一圈布萊舍57秒，班尼斯特57.5秒；第二圈班尼斯特跑了1:58。兩圈半時，查塔威衝上來接替布萊舍領跑，第三圈時班尼斯特是 3:00.4。在第四圈的220米處，班尼斯特從外道超越查特威，第1500米時他是3:43，創造了世界紀錄，衝過終點線時是3:59.4，成為第一個跨越四分鐘極限的人。

一個多月後，1954年6月21日，蘭迪參加了在芬蘭舉行的一場一英里比賽，在無人領跑的狀況下，跑出了3:58的佳績，成為第二個突破四分鐘大關的人，並一舉奪回一英里的世界記錄。

人們熱切期待着班尼斯特和蘭迪決一高下。

1954年7月，班尼斯特順利通過醫生資格考試和答辨，取得行醫執照。但他沒放鬆訓練，準備在同年8月的英聯邦運動會上為英國摘下一英里賽的桂冠。

1954年8月7日，在溫哥華舉行的英聯邦運動會上，班尼斯特和蘭迪狹路相逢，展開了一場號稱“一英里世紀之戰”的決鬥。在現場三萬五千觀眾的吶喊聲中，蘭迪從起跑後一路領先，班尼斯特緊追不捨，蘭迪中間幾次加速，試圖甩掉班，並曾一度領先九米左右，但班尼斯特緊咬不放，逐漸縮小距離，終於，班尼斯特在最後60米處超過了蘭迪(見上圖)。衝過終線時，班尼斯特跑出了3:58.8, 蘭迪3:59.6。兩個人在同一場比賽中雙雙突破4分鐘極限，這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

幾個星期後，班尼斯特在歐洲錦標賽中又輕取冠軍。他激流勇退，告別賽場，脫下跑鞋，穿上白大褂，當了醫生。蘭迪繼續苦練，決心在1956年墨爾本奧運會上為家鄉父老奪取1500米金牌。無奈蘭迪顛峰已過，江山代有才人出，他最後只得了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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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講的內容全部來自2004年新書「The Perfect Mile」。各位喜歡長跑的，真應該讀一讀。作者(Neal Bascomb)的文筆十分精彩，煽情功力超強，讀了後很令人嚮往1950那純潔、激情燃燒的歲月。遺憾的是，那個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

[圖1] 班尼斯特第一次突破4分鐘大關.時間1954年5月6日,地點牛津大學田徑場.第一張:班尼斯特衝過終點線;第二張:從左至右是布萊舍,班尼斯特,查塔威.

[圖2] 班尼斯特在1954年溫哥華英聯邦運動會上超過蘭迪。兩人都突破4分鐘大關。

[附] 一英里長跑世界記錄進展簡表：

4:10.4---Paavo Nurmi(芬蘭), 1923

4:07.6---Jack Lovelock(新西蘭), 1933

4:01.4---Gundar Haegg(瑞典), 1945

3:59.4---Roger Bannister(英國), 1954/5/6

3:58.0---John Landy(澳大利亞), 1954/6/21

3:57.2---Derek Ibbotson(英國), 1958/6/19

3:54.5---Herb Elliott(澳大利亞), 1958/8/6

3:54.1---Peter Snell(新西蘭),1964

3:53.6---Michel Jazy(法國),1965

3:51.3---Jim Ryun(美國),1966

3:49.4---John Walker(新西蘭),1975/8/12

3:47.33--Sebastian Coe(英國), 1981/8

3:46.31--Steve Cram(英國), 1985

3:44.39--N. Morceli (阿爾及利亞), 1993

3:43.13--H. El Guerrouj(摩洛哥),199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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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2004,原栽於競技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