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Betty 在一起的日子
我到美國的第一份工作是personal Assistance,即個人生活助理,我經過一個多月的專業訓練就“上崗”了。我的第一個工作對象是一個美國白人,年齡剛過50歲的女士,她9歲時得過小兒麻痹,落下了後遺症,從此成了殘疾人。她看上去整個驅干和正常人沒太大區別,但四肢短縮,她不能行走,24小時生活都離不開輪椅,即便是睡覺,也是半歪半斜的,兩腿放在床邊上。
我開始見她,英語僅僅能應付簡單的會話。她的前幾個生活助理都相繼被她辭去,我心裡有點“怵”,我的語言不行,能讓她滿意嗎?
我的工作主要是協助她的生活,諸如做飯,個人衛生以及外出活動。做飯並不難,老美喜歡罐頭食品和半成品的食物,稍稍加工就可以吃了。為了讓她滿意,剛開始的時候,我讓她在我旁邊指點,以後就逐漸明白了她的飲食特點,有時我還做點中國飯讓她品嘗。她幾乎每天都要洗澡,這是一件比較難的工作,我得把她從輪椅上搬到洗澡間的專用洗澡長椅上,打開水龍頭,我每次都站在她旁邊,幫她完成洗澡“任務”,然後幫她擦乾。前幾次幫她洗完澡後,我也像是洗了個淋浴,後來我找來了個大塑料袋,上面剪個洞,兩邊各掏個窟窿,像是一件雨衣套在我身上,幫她洗完澡後,我的衣服也不會濕了。有一次她略帶感激地對我說,我用過好幾個助理,每次我洗澡,她們要麼在客房看電視,要麼到外面抽煙,直到我喊他們才進來,你是第一個陪着我洗澡的。
Betty 是靠政府的福利生活的,每月初,政府給寄來450美元和95美元的食品券。她的公寓是政府部門為那些年紀大的或者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人準備的,房費不高,每月僅100多美元,房間設備也比較特殊,可以隨時報警。但電費得自己付,她的室溫常年保持在25度左右,所以電費算是她的最大一筆開支。她習慣了“今日有酒今日醉的”的生活,一拿到福利金,她就想馬上去餐館搓一頓,所以每月過半,她就捉襟見肘了,連買麵包,牛奶的錢都拿不出來。每遇這種情況,我就買些麵包和牛奶給她,她父親也常常帶點吃的來看她。
Betty結過四次婚,最短的婚姻3個月,最長的婚姻四年,最後的丈夫因公殉職了。她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兒子三歲時因心臟病夭折,女兒早已成家,並有兩個孩子,住在加州,她對女兒不務正業經常喝酒感到心痛,但也深感無奈。
Betty 是個非常聰明又有才華的人,正像人們所說的:上帝對人是公平的,他是不會讓所有的大門都對你敞開,不會將天下所有的好事都降臨到你的身上,也不會讓所有的災難都讓你來承擔。Betty的手不能象正常人的手那樣運動自如,但她會彈鋼琴,她將手背反轉來,用她的手指尖在琴鍵上“表演”,其水平不亞於專業鋼琴家。她同時又愛唱歌,我每次帶她去教堂參加活動,她都會彈上幾曲或唱上幾首。那神態的投入,還真像一個專業歌手。她同時也會“表演”,當她生活緊張錢不夠用的時候,她會打電話向他父親“求救”。記得有一次,她想買雅馬哈電子琴,手裡沒有餘款,就撥通了父親的電話,以極傷心帶有哭腔的聲調說:”Dad,我的測血糖的儀器壞了,怎麼辦哪?“他父親開了個個體修車鋪,70多歲了,仍在工作,聽她這麼一說,立即回答:“我很快給你送錢去”。放下電話之後,她馬上恢復了笑容,我打趣地跟她說:“你可以當演員了”我們同時大笑起來。Betty的雙親對她的照顧與其他子女略有不同,以她的話說,她們對她的殘疾深感內疚,母親不在了,父親雖已年邁,但對她總是有求必應。Betty還承擔了為他父親報稅的義務,這樣他就用不着花錢請人做了。還有一次,我帶她去診所看醫生,她的車沒有辦殘疾車牌,為了方便,卻想帕在殘疾人車的位置上,她順手寫了個條子,放在車前的玻璃上,意思是,我是個殘疾人,忘帶殘疾車牌了。誰知我們從診所出來,就發現了一個罰單留在車窗上,她馬上讓我帶她去見安保人員,一進門,她兩眼含淚,哭哭啼啼的說:”我的車牌找不到了,我是急診來看醫生的”。人家一看她就是個殘疾人,罰單免了,還把我們客氣的送到門外。
Betty 有時也很單純。在她的公寓有一個美籍墨西哥中年男人,是他們那裡的修理工。有一段時間對他格外關心,Betty以為他愛上她了,我不在的時候,就時不時地請那位老墨來到家裡,還借錢給他,電視機也被他換了。過不多久,人不見了,也沒音信了,最後才知道那人是騙子,不僅騙了Betty的錢財,還騙過其他人。
Betty 是個熱心人,她教我學英語,教我學鈎毛衣。我的英語在我剛她認識她的時候只會簡單的會話,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我能聽懂了不少美式哩語(土話)還能和她討論問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有一次她說:“我真不明白你們中國人怎麼守着一個男人過一輩子”我反唇相譏:“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們美國人經常換男人。”她坦率,直爽,我們之間真誠相待。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不管什麼時間打電話給我,我都會及時趕到。有一次她對我說,你掙得是政府給的8小時的工資,還為我做8小時以外的工作,我告訴她,八小時以外是為朋友幫忙。
兩年以後,我們家要搬到波特蘭了,臨行前她很難過,說如果她能和我一起走就好了,我們從工作關係變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到波特蘭不久,我和她通過幾次電話,後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幾年以後,我們全家返回鳳凰城看望朋友,專門去了她的住所,遺憾的是,她已經離開人世了,她的身體狀況不至於那麼快就走吧!為什麼?我打聽不到,那裡的人已經換了不少……。多少年過去了,我時常懷念那段我和Betty在一起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