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波士顿,难忘的马拉松
(二)
四月十五日星期一是新英格兰地区的公共假日 – 爱国日。一年一度的波士顿马拉松比赛正是在爱国日这一天举行。早上天还未亮,John 就来到他和家人所下榻的旅馆的大厅,准备乘坐旅馆提供的汽车前往位于波士顿公园附近的运动员乘车站,然后在那里转乘比赛专用汽车前往比赛起点。
刚一到大厅,他就发现有十几个参赛者已经站在那里了。他们相互间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彼此轻声地寒暄,兴奋地交谈着。要是在往常的情况下,John早就成为聊天的主角之一了,而且他也不在乎对方的性别、年龄、种族或职业。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性格有多么开朗,主要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美国人的那种简单明快的交流方式。而且,他认为他已经认识到,这种简单明快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无私无畏,或者也可以说是在于所谓的个性独立。总之,他是乐在其中,难以自拔。可是今天,John却没有心思跟这些长跑爱好者们参与。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大赛在即,他十分紧张。此刻他只顾暗自在心里反复地确认着他那不知已经修改了多少次的比赛计划。
身为一名从上小学时就开始跑步,而且多年不间断训练和比赛的长跑爱好者,John早就对波士顿马拉松赛的知名度有所耳闻,但至于为什么这样有名却不甚了了。据他了解,波士顿马拉松赛是闻名世界的国际大赛,虽然(近几年来)每次比赛的参赛者都超过三万人,但要想跻身于这三万多名长跑选手当中参加比赛,毕竟得事先出具最近一年之内的马拉松比赛成绩,而且这个成绩还必须要达到或超过人家设定的标准。因此,他知道参赛本身是一种荣誉。但除此而外,他倒是真还没想过别的什么。而对于他个人来说,比赛成绩总是远比荣誉更为重要,也更加实际的。他深知自己打从开始专攻马拉松训练并参加比赛,到现在还不过六年左右,而这期间的比赛成绩总体上来看是呈上升趋势的,因此他有理由认为他应该还有相当的潜力不容忽视。虽然他也常常意识到自己的年龄– 毕竟女儿都念高中了。但每当意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他都会立刻联想到那些比他年纪还大,但成绩却仍然出色的其他长跑好手们。这些人既包括他周围的朋友,也包括他不认识的。比如他在《跑步者世界》杂志上所了解到的,那位年逾六十却仍能跑出5公里20分优异成绩的中长跑女将,就曾经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因此,尽管他从不敢高估自己的运动天赋,(假使有的话),但同时却也总是不情愿,不甘心于让某些传统的和世俗的常规把自己锁住。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曾不只一次地暗自思忖,觉得如果照现在这样再继续不停地练下去的话,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内自己应该有可能跻身自己年龄组的世界水平,起码有得一拼。
对于眼前的波士顿马拉松赛,他考虑最多的是如何跑出自己的最佳成绩来,具体而言,就是如何能够跑出比3小时25分09秒的个人最好成绩再快一些的成绩来。为此,他在赛前三个月开始了认真的、辛勤的强化训练。训练期间,他多次在空寂的旷野中一边奔跑,一边幻想着自己冲向波士顿马拉松赛终点线的那一刻:刚刚挥别了站在赛道边为自己加油的家里人,甚至连呼喊着他们每一个人名字的声音尤在耳际,这时那条黄色的终点线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它的上方隐约地还可以看得到数百个摄像镜头齐刷刷地瞄准着自己,于是他高举着双拳奋力地冲过,然后在晕倒之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回头一看赛场计时器:3小时20分00秒……
波士顿马拉松赛运动员村设立在波士顿市郊26英里以外的一个小镇霍普金敦(Hopkinton)市的中学校园里。John 来到这里时天已经大亮了。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校园中临时搭建的顶顶帐篷上,以及周围的一大片草坪上。风连一丝都感觉不到。这让John 那绷得快要断开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因为今天的天气与去年自己在洛杉矶参加资格赛时相比简直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或者起码也可以说是接近于理想的。他不会忘记,去年他在洛杉矶参加比赛时,雨虽然停了,但是风依然刮得厉害。尤其是比赛前一天的更加恶劣的天气,竟然都让他想到了放弃比赛的念头。他到现在还认为那次如果不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他完全可以跑出更好的成绩来。尽管那次比赛他最后以超出标准20秒的成绩幸运地、有惊无险地过了关,但从此便对比赛天气变得异常地敏感。因此,当看到今天这近乎理想的天气时,他禁不住暗自庆幸:老天爷还真够给力的。
排队领取饮料和食品的时候,他开始跟周围的选手搭话、寒暄,发现这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的确是够得上国际化的了。在两个多小时的赛前准备时间里,光是跟他说过话的选手就分别来自加拿大、新西兰、和坦桑尼亚等几个不同国家。另外从衣着和谈吐上,他还断定有些选手是从日本和韩国来的,当然也有几个是他的同胞。
让John感到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波士顿马拉松赛的赛事安排与筹备工作。简单地说来就是面面俱到,井井有条。与他迄今所参加过的几次正式马拉松赛相比,他认定波士顿的赛事安排绝对是一流的或者说是顶级的。而这无形当中又为他平添了几分信心,让他觉得他今天没有理由跑不好。
领到营养食品和饮料以后,John 独自来到操场草坪上的一个阳光直射,相对安静的角落。他席地而坐,一边享用着营养品,一边竟禁不住感叹起来: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要是认识到营养补充的重要性的话,哪儿至于平时练得比谁都苦,但比赛的时候就是不出成绩呢?
John 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大学田径队的时候,学校给队员们发补贴,目的在于让队员们补充营养。但是他却每次都把这些钱攒起来,以备买别的东西时用。补充营养这件事他连想都没想过。结果他记得那会儿有一段时间他常常纳闷儿,自己怎么越练成绩越糟糕呢?现在他觉得他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了。
问题的答案是找到了,不过,他不知何故又联想起跟这件事有关,但比这件事更让他耿耿于怀的另外一件往事来。
大学期间他爱攒钱,而且一直在自己的壁橱里存放着一定数量的现金。这件事,大概由于他经常站在自己的壁橱前头数钱记账的缘故吧,反正在他的五个室友当中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有他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尽情享受着隐私的快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壁橱里的钱少了许多。他正在纳闷儿的时候,同宿舍的老K和对面宿舍的大S同时出现在他的背后。他转身一看,发现这两人的脸上都挂着几分说不上是歉意,抑或是调皮,总之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怪笑。老K 和蔼地对John解释说,大S 烟瘾太大,可是手头又没钱,于是向他来求救。可哪曾想他非但帮不上忙,自己的烟瘾更大。情急之下他们两人一起想折,想着想着就想到了John 的壁橱……
John 记得当时他都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最后这个突发事件是如何了结的,特别是老K还跟他说了哪些话他早就忘了。只记得两天以后吃完午饭在宿舍休息的时候,老K 约他下象棋。结果,这个在系里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竟然被John 杀了个三圈不开和。他记得这场连赢三盘的胜利,让他在接下来的起码一两个礼拜每天都觉得美不胜收、心花怒放。而至于别的,他什么也没想。
可是今天,不,就在此时此刻,John 突然顿悟了 – “妈的老K这孙子老谋深算,韬光养晦,一条毒计竟然TMD 把老子忽悠了凡二十年,丫可真够千刀万剐的啦!”
站在起跑线前准备起跑的时候,John 的心情并不坏。因为他知道这次参赛以前的强化训练完成情况比一年前备战洛杉矶马拉松时要好得多。同样是三个月的集训,同样的训练计划,去年曾因为受伤而耽搁了一个星期,可是今年自始至终身体没出现大的状况,因此他连一天训练也没有耽误。不仅如此,在每次训练的强度上,今年也比去年大,而且针对性更加明确。还有,在临赛准备方面,这次比赛他首次佩戴了GPS卫星定位跑表,能够像贴身教练一样随时提醒自己在比赛中的速度,保证比赛计划的圆满实施。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他在赛前连续两天晚上服用了安眠药,因此以往的赛前失眠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为此他甚至还有几分自鸣得意:“这可真是急中生智的灵感啊,怎么以前从来也没想到过呢?!”
发令枪响之后,他立即开始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一丝不苟地投入了比赛。尽管与以往的比赛大不相同的是,这次他不知何故在起跑以后一段时间里并不觉得十分兴奋,但依仗着GPS 跑表,他的速度在半程之前控制得相当成功。第一个五公里24分42秒,第二个24’15”,第三个 24’14”,第四个24’19”。这也就是说,从第一英里开始,直到二十公里,他把速度都保持在每英里 7分49 秒左右,而且相互间的最大落差只有不到区区5秒钟!在赛程即将过半的时候,速度能够控制得如此均匀,这不仅在他以往的比赛中没有出现过,就连在他平时训练的时候也是少见的。因此,他高兴极了。当跑过20公里时,竟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呼喊:“Dave, 哥们儿我完全地控制了速度了!” – 他知道,他的忘年好友Dave 这会儿肯定正在电脑前跟踪着他的比赛,就像去年洛杉矶马拉松赛时一样。但他不知道,其实除了Dave 以外,还有一个人,他的大学同学Frank,此时也正在不时地察看比赛网站,追踪记录着John 的比赛情况。不仅如此,这哥们儿甚至还用微信(=WeChat)向所有当时在线的海内外大学校友报告John每一个赛段的时间,进行实况转播。
就在即将跑过半程(13.1 英里)的时候,John听到前方传来了此起彼落的欢呼和喊叫声。他意识到这又是夹道欢迎的当地居民。因为从比赛一开始,赛道两旁就不断有热情的观众夹道欢呼。甚至还有几个养狗的当地居民,让他们各自的狗在运动员跑过时不停地叫,以示加油鼓励。不过John可不像某些选手,竟然情愿放慢速度,甚至停下脚步来跟路旁的观众互动。他太专注自己的比赛了,生怕任何其它的因素影响到自己比赛计划的实施。但是此时此刻他发现这里的情况却大不一样 -- 路边的观众竟然都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啊!尤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些少女当中还有不少是亚裔的小姑娘。他当即断定这就是传说当中的维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的学生队伍。只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学校有这么多的亚裔学生。尽管根本无法分得清楚哪个是华裔,哪个是日本人抑或是韩国人,但反正他们都跟其他同学们一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有的高举着写有诸如“亲亲我吧”这类词语的牌子,拼命地,甚至有些疯狂地尖叫着。
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让John 顿时感叹不已。因为对他来说,这种场面不仅仅是热烈的,亲切的,同时更是熟悉的,难忘的。而事实上,在跑过这个媒体称之为“爱的隧道”(Tunnel of Love)的过程中,他还真的就想起了自己留日期间的某些相似的往事,只不过这些往事的主题,每一个都是悲伤的离别。与此同时,他又仿佛听到了那首非常熟悉的、由日本AKB48少女演唱团演唱的《樱花书签》。
春风不知从何处轻轻地吹起
给我们熟识的小路披上新装
度过了悲欢交织的时节
我们迈步在新的旅途上
樱花啊樱花你是离别的彩笺
纷纷飘落就像好友告别的双手 还有那熟识的张张面庞
樱花啊樱花你是沾泪的书签
让我们铭记这感人的时刻
终生不能遗忘
向那无际的天空举首仰望
我们知道脚下的路是多么漫长
不管风雨烈日明天总要到访
我们迈步向前且把微笑挂在脸上
樱花啊樱花你是未来的标志
把我们曾经描绘的理想
时刻铭记在我们的心上
樱花啊樱花你昭示着希望
让我们决不轻言放弃
让我们翻开希望的篇章
樱花啊樱花你是心灵的象征
灿烂的青春就像穿透森林的朝阳
樱花啊樱花你是往日的情思
让每一个人都不能忘记
他们犹如鲜花盛开的梦想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K8PC1IJSGU
跑到半程时John注意到,他用了1小时42 分。虽然这比上次比赛(在同一赛段)慢了一些,但毕竟还没有超出计划范围太多。因此,他并没有担心。他的特点是后半程比前半程跑得快。更何况据他赛前了解,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的赛道在21 英里附近开始直到终点是一路的下坡,而他又是最擅长跑下坡的了。因此如果能在比赛最后的八英里利用下坡跑出每英里7分30秒甚至更快一些的速度来的话,最后的成绩即使达不到3小时20分,但应该还可以保证在3小时25分以内,因而完成比赛计划。
25公里时他注意到自己的速度下降到每英里8分01秒,比这之前(每英里)慢了10秒左右。30公里时再一看表,他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的速度已下降到每英里8分20秒了。他非常纳闷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失速。根据他赛前的了解,波士顿马拉松赛道上唯一一处高坡,就是所谓的“伤心岭”(Heartbreak Hill),应该出现在33公里前后。现在离那个“伤心”的地段还有三公里呢,怎么就开始失速了呢?想到这里,他有意识地对照着自己的跑表逐渐地加速,希望能够在到达伤心岭之前把速度保持在平均每英里8分钟以下。
然而,事实证明John赛前的了解有很多误差。实际上从25公里前后开始,赛道就已经开始缓缓地上坡了,而且总共有七个高低不同的缓坡,从这里一直延续到伤心岭。只不过John 自己没有察觉罢了。他只顾吃力地跑着,坚持着,最后终于跑到了伤心岭,这时才明显地感觉到上坡了。
35公里处,也就是在刚刚爬过伤心岭后不久,他注意到自己的平均速度为每英里8分40秒,比上一个五公里的平均速度又下降了20秒(每英里)。但他认为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因为毕竟下坡就要开始了嘛。没过多久,他刚一感觉自己已经跑过坡顶了,就立刻加速,希望尽快地把刚才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但刚刚跑出不到半英里,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 右大腿内侧发生痉挛,老毛病又犯了。只听他禁不住“哎呀”地一声惨叫,随即便如紧急刹车一般突然矗立在赛道中央动弹不得了。可是眼见着其他选手们一个一个地从自己身边跑过,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站着不动呢!于是他强忍着那种痉挛的绞痛,慌慌张张地做了几次原地踢腿,紧接着就再次跑动起来。
去年三月参加洛杉矶马拉松比赛时,也是在35公里(22英里)前后,他的右大腿同样的部位曾经发生了痉挛。不过万幸的是,那一次,在低速跑了不到两英里以后,他的身体状态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因此他在最后两英里跑出了比较理想的速度,以至于最后终于在3小时30以内跑完了全程。这个经历他从未忘记过,而眼下更是有如历历在目。他一边低速跑着,一边焦急地期待着身体状态恢复正常,期待着一年前的幸运再次降临。
哪曾想,又跑了约一英里以后,他的右小腿又发生痉挛了。而这个部位的痉挛是他有生以来经历的头一遭,因此,即便没有发作很久,但却在心理上给他造成了强有力的打击。他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对自己今天比赛计划的完成产生了怀疑和动摇。与此同时,他感到头很胀,双腿沉重,举步艰难。他痛苦地思索着,这次的“撞墙”怎么竟然还没完没了了呢?
在不得不耐着性子超低速度奔跑的同时,他眼巴巴地目送着越来越多的选手从自己身旁掠过,心里充满了无奈与无助之感。当偶尔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地、客气地请他让路时,那客气的词语此刻竟也让他觉得羞辱不堪。他愤愤不平地心说:“哥们儿我要是没有痉挛,这话哪儿轮得上你说啊!”
“撞墙”的感觉仍在顽固地困扰着John,使他既感到痛苦不堪,又觉得手足无措。不由地,他想到了赛前三个月自己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训练,想到了他为了保证体内营养充分,尤其是铁质成分,几乎每天吃牛肝,因为附近买不到猪肝。他想到了自己为了减少牛肝的腥味,就用小尖辣椒跟牛肝一起炒着吃,结果一段时间下来,他吃得肝火过旺,满嘴起泡,以至于一段时间连说话都不敢张开口……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搞的。猛然间他头脑中划过一个闪念,让他觉得干脆拼了算了。不然的话,这精神的折磨实在是无法忍受。于是他再次强行加速,并忍着疼痛保持着较高速度向前奔跑。大约只坚持了一公里,也就是五六分钟以后,在到达40公里之前,他的左小腿又发生了痉挛……
John最后一次看跑表,刚好是在跨过四十公里标志的地方,离终点线只剩下最后两公里了。此时他的速度已经下降到每英里9分18秒,比前半程的速度平均每英里都慢了一分半左右,更何况这还是在平坦的、甚至还有些下坡的赛道上。想到这些,他决定再也不看跑表了,再也用不着继续拼了。因为他知道,他的比赛计划至此已经完全落空,他知道他已无力回天,无法在3小时30分以内跑完全程了。而对他来说,如果不能在3小时30分以内跑完比赛的话,其它任何时间都是同样地没有意义。比如说3小时35分与3小时55分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因此,从逻辑上来讲,他这时其实完全可以走一段,休息一会儿。但是他坚决地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生怕一旦走起来以后,再想跑起来就不容易了。他尤其想到,他的家人此刻正在前头等着他呢。他心说全家大老远地从西海岸飞到了东海岸,怎么能让他们看着自己在比赛中走呢!此外,他还特别地想到了他的两个孩子,觉得要是两个孩子看着爸爸在比赛中走,那么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女儿本来就对爸爸很挑剔,以后还能听爸爸的话吗?儿子本来就怕吃苦,以后岂不就更有理由拒绝体育锻炼了么?而对于全家人来说,如果我在这次比赛当中放弃了奔跑,那么日后他们的回忆会是完美的吗?难道会没有缺憾吗?最后他也想到了他自己,他心说我从小学开始就练跑步,参加比赛,可是没有一次在比赛中放弃过奔跑,为什么TMD现在要放弃奔跑呢?为什么要在这个赫赫有名的波士顿马拉松比赛上放弃奔跑呢……
在经历了双腿上下总共三次痉挛以后,John的意识有些模糊。不知何时,他跑着跑着,发现前头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幢幢富有北美殖民地建筑风格的红砖楼房,同时还有有轨电车停在马路左侧。他意识到已经跑到波士顿城里了,马上快要看到家里人了。于是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刻意地昂起头来,端正姿势。同时把头扭向赛道右侧,焦急地、迫切地希望早一点看到家里人。
John 为他的家人所安排的观看比赛的地点,是距离终点线约一公里处,波士顿建筑学院。这是他所能找到的,离终点线最近的地方。更近一点的地方多半都是指定席位,专门为特约嘉宾们准备的。剩下的一点空间你必须得提前几个小时赶到,才有可能找到一个立足之处。
建筑学院大楼出现了,楼前人山人海,John 刻意放慢一些本来就很慢的跑动速度,望眼欲穿地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搜索。可是搜索了半天也不见家人的影子。他又想到了呼喊家人的名字,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那也根本没用,因为赛道旁观众的声音实在是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最后他转过身来兜了一个小圈子,同时将双臂高高地举起并左右地挥动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不见家里人。眼见着学院大楼很快地就落在了自己的身后,可是他的招数已经用尽了。他万念俱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垂下头来,一边看着自己仍在跑动的双脚,一边心里哀叹着:哥们儿我这人生磨难啊!……
终于,在绝望、无奈与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冥思苦想当中,在两耳冲塞着其他选手的欢呼雀跃以及赛道两侧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鼓噪声中,John 看到他沉重而缓慢的双脚一前一后地迈过了那条黄色的终点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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