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是煤气间另一户来自湖南人家的男主人,和阳卵爸爸是同乡。不同的是,欧阳爸爸出身平寒,而新民则来自于官宦家庭,其父官至省部级——国民政府的,放到现在应属高级统战对象,在政协里占个位置不在话下。
新民毕业于武大,毕业后凭优异成绩到复旦任教。
毕竟是重点高校的高材生,新民的IQ极高。记得一次我们几个孩子正为 “如何将十个人分为5排,每排4个人”的数字游戏冥思苦想时,路过的新民看了下题,不假思索就用湖南腔上海话给出了答案:排成午绝星(排成五角星)。
新民不仅智商了得专业精湛,而且注重“德、智、美、体、劳”全面发展。虽然从不自诩,但从他经常提及的董掐头爸爸、G大京爸爸、M家俊等复旦风云人物推断,新民是绝对看不上专职运动员的,认为他们四肢发达,么文化么知识没档次;而那些只知业务不谙熟体育的人则更不入新民法眼:呆瓜么情趣!
听得出,新民所赞赏的,是那些即有文化底蘊又精通运动的人,这类家伙才称得上全面,才是“才俊”。至于一些体育人物,象娜姐、姚大个等这样先靠四肢出名,然后再到名校弄张文凭的家伙,在新民看来绝对属“阿乌卵子冒充金钢钻”、“绣花枕头多塞把草”,不入调。
那时新民、董掐头爸爸、G大京爸爸、M家俊几位青年教师被视为复旦青年教师“四大天王”,是公鸡中的战斗机,城乡结合部偶象级人物。他们即专业优秀,又擅长运动,篮排足乓泳无所不能,是“教师中的运动员,运动员中的高知”。在摸爬滚打闪挪腾跃间,他们焕发青春朝气的身影成为复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吸引了无数青年女性倾慕的目光。后来这些才俊陆续结婚,夫人个个容貌姣好气质清雅———这雄辩印证了新民、董掐头老爸等乃真才俊的科学论断——自古言“才子配佳人"嘛!
因为热爱体育,新民从年青时就保持了“钁烁”身材,几十年不变。“四十岁还有六块腹肌,你见过么?”新民那时常向我们这样夸耀自己的钢条身材。
凭对体育的热爱,新民和复旦体育界人士熟络,常得便利,享受特殊待遇。
曾记得,在骄阳似火的下午,众多的大人孩子在热浪蒸腾的树荫下排着队,焦急地等待复旦游泳池开场。这时新民从泳池入口处走了出来,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显然,他刚在池中独自酣畅淋漓地爽了一把。
新民懒懒地向泳池收票处的工作人员挥下手:“走了噢。”“谢”字都懒得出口,一派心安理得神态自若。能平蹚复旦的没几个人,新民居然做到了,“牛!”。新民在众目睽睽下跨上车扬长而去,留下羡慕忌妒恨的我们继续忍受烈日的炙烤。
人到中年的新民后来得了一子,取名:璋璋。
来之不易的璋璋得到了全家二代三口人无微不至的呵护关爱,集千般宠爱于一身。那真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床上又担心耗子咬了。正如郭富城歌所唱的:对你的爱、爱、爱——不完。。。。。
为这孩子,新明可是操了很多心。记得当年曾发生过这么件事。
——也许是营养多剩,也许是过度呵护,十个月大的璋璋居然便秘,拉不出屎来了,而且情况持续了近一周。
面对拉半天也出不来一点“巴巴”的璋璋,“新民这么大个人喽急得直哭!”人称王奶奶的新民母亲,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向邻居这样形容。焦急的她同样一愁莫展。
当王奶奶再次把着璋璋“拉巴巴”时,新民蹲守在一边,双眉紧蹙两手攥拳在一边替儿子使劲。然而事与愿违,千呼万唤“屎”就是不来。情急之下,新民想出了一招:捉巴巴。只见他手拿草纸,一矣“巴巴”露出个尖,新民就伸手用草纸捏住,试图把它拽出来。
可惜此法不奏效,又干又硬的“巴巴”就象狡猾的老狐狸,刚露出半个脑袋,一被捉,就又“吱溜”缩了回去。如此屡露屡捉,屡捉屡缩,惹得围在旁边的邻居们坐过山车般揪心提胆,惊叹连连。而双腿被奶奶呈“M”字擘开的璋璋,在众人的围观下,小脸涨憋得通红,嗷嗷嚎啕,象束手待宰的小肥猪仔。
一贯以乐观开朗形象示人的新民, 此时脸上也掠过一丝无奈无助甚至沮丧的神情。。。。。
还是一个邻居突然想起了民间土方:快弄点肥皂水用针筒打进去,保证出来!
果然,肥皂液进去没二分钟,二节又短又粗又硬的巴巴伴随着十月革命炮响——“嘭嘭”两声喷射而出!
如果是文 革电影,此时银幕上的情景会是什么?
——“高山、大海、青松、白云;狂风吼惊涛起;一轮红日喷簿而出,朝霞满天红;披衣推窗,霎时满屋朝阳。。。。。”
新民有个口头禅,所有的事他都最后归结成二字:厥倒!(可能是无话可说了的意思)——这让我们也彻底“厥倒”。
阳卵爸爸在宿舍一起风化事件中起了带头制止作用。新明说:这么起劲?你情我愿的事他轧什么闹忙(凑什么热闹)?!厥倒!
阳卵奶奶一贯声称自己是贫农的女儿,私下对新民的官宦背景总是颇有微词,觉得革命没有进行到底。提起阳卵奶奶的成份,新民说:富农的妾就不算富农?什么逻辑?!厥倒!
二户湖南人家心理上的小嗑碰持续多年,搬入一舍后两家住前后楼。每当楼后阳卵家婆媳又起纷争,新民就有些兴灾乐祸:沙老太太和阿庆嫂又打起来啦。厥倒!
七十年代初,上科院彭家牧同志沙漠失踪,牵动了全国亿万人民的心。以华主 席为首的党中央为体现对知识分子的无比关怀,三番五次通过广播告诉人民群众:又一批搜救人员肩负党中 央华主 席和全国人民的嘱托进入沙漠再次搜寻彭家牧同志。
新民在过楼道里表情凝重地踱着步,低声道:复杂了!这么多天搜不到,厥倒!会不会走错路,拐到边境对面去?
他的疑虑拨动了我们阶级斗争弦,顿时头皮发麻神经紧绷疑窦丛生:难道。。。莫非。。。
他的话也令我们可怜的地理知识雪上加霜:大漠离苏联不远,撑死国权路到和平公园那点距离。
“如果被克格勃抓住了,会不会被严刑拷打?”我们不无担心。
“如果给我用美人计,我肯定将计就计。”没想到小鸡头主动跳了出来,急不可待主动表达了自己蓄谋已久的严正立场。
阳卵对小鸡头这么轻易就把叛国投敌底线昭告天下痛心疾首:“这个天生的软骨头。我的立场是如果不施三次美人计,一切免谈。”——倒底是数学家的后代,对数字具有与生俱来的敏锐和执着。
对当时联大会期间乔外长和章含之事的传闻,新民说:听说早就弄一块了,美国特务都拍照了。怎么那么大意?!厥倒!
“四银帮”被打碎后,新民曾搬来她夫人学外文用的磁带转盘式大录音机,搁我家饭桌上:“来听听韩英唱的洪湖水浪打浪。告诉你,么比这更好听的歌了,绝对世界一流,么爱呒了(没闲话说了),这么好听的歌禁了不让听,脑子进水了。真是厥倒!”
新民对此歌的评价如此之高,令我们只能摇头晃尾煞有介事地摆出沉呤陶醉状。其实说实话,“浪打浪”远没有新民说的那么好听。新民对它的推崇让我们生出另一个错误认知:如果“浪打浪”是世界一流,那郭兰英大娘应该算是世界超一流了——起码有哭有嚷看上去感情显得真挚!
和新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九十年代后期的政肃路上,那时我早已成年。他推着车,刚下班的样子。记得当时简短说了近况,得知他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官至系主任。久别多年,他钢条依旧,未增任何膘肉,只是背比过去坨,脸上添了些岁月的痕迹。
记忆中,那次对话短促而匆忙,匆忙得甚至没来得及问候看着我长大的王奶奶,和我看着长大的璋璋。。。。。。
时光如流沙般不停的流动,没人在旅途中久留。但岁月那端的记忆有时却突然变得清晰,清晰得似乎触手可摸。就如同此时,那个偃熄了几十年的口头禅仿佛又在耳边、在空中回响,一如它的当年:年青而生动——夹带着伴随我们成长、亲切熟悉的湘腔湘韵。
“厥倒!”、“厥倒!”、“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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