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她被透过白色窗帘的阳光照醒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身上盖着被子。李毅坐在长沙发前的地上,看着她。
你先醒了?她问他,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喝酒很伤身体的。适量就好了,还是不要喝醉得好。
李毅说,没事了,睡一大觉就好了。现在真是不如二十多岁的时候了。想当年我在国内做系统工程师的时候,和销售一起,为了订单跟客户拼酒,几瓶泸洲老窖都不在话下,通常都是我们把客户放倒。昨天看见这个产品终于可以运出门了,一时高兴,好象也没喝多少,就这么不省人事了,真对不起,害得你还得把我收留一晚。
她说没关系,然后告诉他,你把衬衫吐脏了,我替你换下来洗了。
李毅说我看到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非常谢谢你,小战友。然后看看身上的T-shirt, 说你还真有这么大的衣服。她说:“是我以前的公司发的,那一次发衣服没有我的特小号,我就拣了件特大号当睡衣穿。”
李毅说,我刚才醒来看见你卧室里挂着一把吉他,看不出来你还会弹吉他。她的脸色暗下去,二十岁的昊然弹着吉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她的心又痛起来,简短地说:我不会弹。
李毅看了她一眼,不再问下去。转移了话题说,我昨天晚上害得你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请你吃个Brunch,如何?
Brunch 是Breakfast和Lunch合在一起的写法,顾名思义,就是把早餐和中饭合成一顿吃。在周末很流行。
她犹豫了一下,吃Brunch 倒是可以,可是她昨晚太累,再加上李毅睡在这里,她觉得很不方便,没有洗澡就和衣而睡了,现在很想洗个澡,但是李毅在这里,她又不好意思让他出去。她还没开口说话,李毅就说,女孩子出门,总是要洗洗涮涮一把, 我个大男人在这里,不方便,你把我的车停哪了,我去我的车上等你。
她心里暗暗称奇,她心里想什么,好象他都知道一样。她又好奇起来,这样一个善解女人意的男人,这样一个聪明优秀的男人,会被什么样的女人伤到如此深刻,对婚姻和女人彻底失去信心?想到这,她突然想起,连她自己也有点不明白,这些年,她被自己的痛包围着,织了厚厚一层茧,躲在里面,从来不好奇不关心别人的故事,这次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好奇心,想知道他背后的故事?
她告诉了李毅停车的位置,李毅拿了车钥匙便出去了。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门外的时候,发现那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她住的公寓小区里树树繁花,心情就觉得很爽朗。
上了车,李毅问她饿不饿,她说还好。李毅说,你要是不很饿,我就带你去Santa Cruz去吃Brunch, 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去海边,可真有点浪费。
Santa Cruz 是个海滨小城,距圣荷西市中心约30英里左右,风景优美。离她所住的Sunnyvale, 也大约三十几英里。她本来觉得吃个Brunch,哪用大费周章跑去Santa Cruz,不过看李毅兴致很高,天气又那么好,而且又想想去Santa Cruz的那条17号高速公路,是硅谷里出了名的蜿蜒曲折的山路,虽然风光秀丽,自己是从来不会单独开那条路的,刚好有李毅开车,她也能乐得坐在车上看风景,便点头说好。
李毅带着她一路飞驰而去,她很惊叹那么多弯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几乎不用减速就转过去了。看着山上郁郁葱葱,还有偶尔冒出的一簇一簇艳黄的花,只觉心情大好。
到了Santa Cruz,他们在伸到海里的码头(Municipal Wharf)上停了车,然后漫步去了码头边上的Ideal Restaurant。他们坐在外面,点了餐,面对着海,晒着暖洋洋的阳光,看着海面上远处来来往往的船,和近处沙滩上打沙滩排球的帅哥靓女。她忽然觉得,原来享受悠闲,是一件如此惬意的事。
吃完饭,李毅指指旁边的boardwalk游乐场,说据说这是全美仅存的五个海边游乐场之一,也是西海岸最大的海滨游乐场,然后问她,你要不要去完一下那里的过山车?她笑起来说免了吧,我最怕过山车了。还是看看自然风景好了。
李毅说你想看自然风景,这容易,Santa Cruz最不自然的风景就是这一片了,游人巨多。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真正的海边的风光。他开了车,带着她从West Cliff Drive上,沿着海经过灯塔一路开下去,到了Natural Bridge。沿路上,沿海边漫长的绿色的蕨类,倾情开满黄色的花,满眼望去,美丽异常。
然而李毅并没有停下车来,他带着她,从West Cliff Drive上拐出去,转了几个弯,然后上了北1号高速公路,朝halfmoon Bay的方向开去。当李毅在这条沿海的北1号上飞驰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李毅刚才没有在light house 或者Natural Bridge 停车,那里的风景固然秀丽,然而还是人工化了,而在北1号上,是漫野金黄的油菜花在海边灿烂的开着,是野地里的野花苇草在风中摇曳,是天海一体,海天一色,是不加雕饰的自然的壮丽。她在硅谷住这么久,从来没在春天的时候开过这条路,心中只觉欢喜异常。
到了一个叫Dave Port 的地方,李毅从一个出口开下了高速,那个出口上标着 “beach access”。
他们开下去之后,看见蕨类在海边疯长,沙滩上没有一个人,只有远处的海面上,有人在扯着一页红色的帆在水面滑翔,李毅在一辆SUV后面靠路边停下来,说,这辆SUV可能是那个人的。
他们站在海滩上,整片海滩就是他们两个人在那里,看着浪拍打着岩石,卷起雪白的浪花,听着拍岸的涛声,天如海,海如天,她的心间,充满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象是有诗意,溢满心间。
她捡了一根在海滩上的枯树枝, 在沙地上写着,“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李毅看着她写下的词,说,不管科技如何高速发展,人类的感情始终没有变过,千年前的人写的感怀,到今天仍然会人有共鸣。
海风吹过来, 刮起很多沙,把她刚写的那些字立刻就盖住了。她由衷地说,这里真美。李毅说是,自然的美,不加雕饰,跟你一样。她看他一眼,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笑着说别拿我开心了,成天到晚十几个小时对着计算机,早被辐射得满面尘灰烟火色,就差两鬓苍苍十指黑,就可以当个卖炭翁了。
李毅笑起来,说难得你还能记住高中的课文。然后问她,对了,我昨天晚上醉酒,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吓着你。她说,胡话是有的,不过没有吓着我,因为你是说给别人听的。
李毅问,我到底说了什么?她说,我问你家的地址,想把你送回去,你给我一个北京的地址,然后质问一个人,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去美国。呵呵,泄露天机了吧?是谁让你这么伤心?她本从不是包打听,不过实在好奇,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李毅说,你真的想知道?她说,是啊,我很好奇。李毅说,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我的故事里有一部分,他看着她,象是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词,然后说,儿童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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