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强 Maung Chan (缅甸华族)
我在伊勒瓦底江三角洲鱼米之乡板庭梧出生的那年,也就是日本皇军集聚泰缅边境,准备入侵缅甸仰光、再北上破坏滇缅公路的——1941年。
1947年缅甸本部与掸族钦族克钦族等众少数民族邦区签了彬龙协议,1948年缅甸联邦争取到共同独立。由于大缅族主义者背叛彬龙协议,致使内战越打越剧烈,我出生的故乡屡次被烧杀抢掠,1949年迫使我们全家靠腿脚、牛车、舢舨、汽车、烧煤火车等,辗转逃难到首都仰光。
父亲是勤劳勇敢顽强的中华民族——为养活全家,他每天除去6-7小时睡觉之外, 365天起早摸黑、刻苦耐劳地工作、工作、工作。
万恶的内战使大姐失学。她牺牲小我,帮妈妈做家务与照顾我们这些幼弟稚妹——大哥和我才有机会去上缅甸和尚学校,兼学佛学的四大皆空、念经、拜佛、持戒、打坐,再向上升就是跟高僧受戒、剃发、遁入空门了。
父亲很“炎黄子孙”,他老认为子女学好五千年传统文化就能利己利人、造福人群。逃难到仰光生活才初步安定,他就送大哥和我去福州三山会馆办的中华国民小学。大哥小学毕业后也牺牲小我——帮父亲与大姐开店做生意养家,让小弟小妹入读华侨小学,让我报考南中初中部——我才万幸遇到王毅诚老师,被教导而改变与提升了人生观世界观。
王老师在南中是:那班级需要他,他就去那班级教;那班需要什么他就教什么,他就像治百病的虎标万金油——往往药到病除。
王老师虽是福建惠安人,但在当年福州、客家、云南、闽粤籍等老师当中,他普通话讲得最准最棒。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最了解新民主主义教育与新中国,也极熟悉缅甸侨团侨社与缅人区缅甸社会——他因而深得人心。侨校有困难,侨社有纠纷,缅甸官员找麻烦,大家就找他帮忙解决。
王老师对学生总是循循善诱,从不打骂。他永远面带笑容、精力充沛、教学认真负责、课外教材丰富,见多识广,对学生关怀备至。
他理论配合实际、深入浅出。他让我们清楚明白:
*旧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官贪吏污、民不聊生;国土被西方列强瓜分,更被日本侵略、殖民、烧、杀、抢、掠——十九世纪末已沦为“东亚病夫”。
*八年浴血抗日胜利后又开始国共内战——激发了爱国学生反独裁、反内战、争取民主……当时王老师在厦门大学,思想行动自然而然深受大时代的感染。
*中国各族人民空前大团结——1949年新民主主义中国终于成立,中国人民终于站起来了!
王老师鼓励我们: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定要学习好、身体好、工作好!
*一定要热爱劳动!热爱集体!为人民服务!
他要求我们像南中校歌所唱:有劳动的精神!有创造的力量!在新民主教育中,锻炼得更坚强!
他课余因材施教:爱运动的,就安排他们打篮球打乒乓球;爱文艺的,就让他们学民歌跳集体舞;见我喜欢文学,就给我唐诗、鲁迅选集、毛主席诗词与选集、雷锋日记,还有苏联革命文学如“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等。他很欣赏雷锋小螺丝钉的朴实思想言行作风,要我们学习雷锋好榜样。
当时华中每年春节都举办春节文艺广场晚会——移风易俗、破旧立新,让华侨健康地欢度新春。王老师特邀缅华大商家如百花油公司摆摊推广商品,力促华侨社团搞友谊球赛,帮助文艺界搞歌舞与地方戏曲演出以及猜谜活动等;他也组织我们参加比赛、维持秩序与做义务工作。至今还记得 “有缘千里一线牵” 猜一字,我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是“重”;陈正义同学猜中南中老师姓名“千里金光”就是他的恩师“钟光”——我们俩猜对获奖而都满心欢喜。目前定居美国行医开诊所的当年“神童”张宇盛同学更令人啧啧称奇,他每年春节都闭着双眼静坐擂台内部,和站立擂台外大象棋盘前的象棋高手们沉着对奕——竟然能打成平手而名扬缅华象棋界。
在万隆会议召开前后,王老师告诉我们:
*在反对殖民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斗争中,亚非团结、中缅友好极为重要。
*缅甸吴努、柬埔寨西哈努克、印度尼赫鲁、印尼苏加诺、埃及纳萨等冲破美帝的包围与各国反动派的破坏,跟新中国求同存异、创造性地建立了亚非新兴国家大团结大合作,还成功合办了亚非拉新兴运动大会跟西方操纵的奥运对打擂台。
周总理曾因万隆会议而访问缅甸多次,也参加过仰光泼水节与民同乐。每次王老师都组织我们尽可能协助保卫工作。他说保护周总理,就是捍卫中缅友好与亚非大团结大合作。所以当时我们小小心灵都暗下决心,万一敌特冷不防拔枪而大家来不及阻止他射击,就以胸膛挡子弹——做到“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生得光荣,死得伟大”。
1950-1962年,中国足球队篮球队多次来缅甸进行友谊比赛,东方歌舞团与中国革命芭蕾舞也接踵而来缅甸演出......。王老师要求我们与缅甸群众一起观赏时严加注意言行举止——要高度重视中缅两国人民友好,万万不可伤害缅甸各族人民的民族感情与民族自尊心!
王老师告诉我们:周总理高瞻远瞩,要华侨子女不要老想回归祖国与回国升学,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必须“心怀祖国,面向当地”。
于是王老师在缅华教联不遗余力积极倡议:
*培养与协助侨生心怀祖国、面向当地!
*开办缅文班,积极让侨生报考当地大学,学好缅甸文学、历史、地理、经济、法律、医学、工程学……主动融入缅甸主流社会!
*让侨生学好本领为缅甸劳动人民贡献力量!为中缅两国人民友好大厦添砖添瓦!
所以,上高中时虽然还有很多同学报读中文班一窝蜂准备回国升学,我和张宇盛、张维标、张维发、黄素莲、朱瑞年等却毅然决然报读缅文第一班,心怀祖国,面向当地——首炮正面响应王老师的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号召。
王老师像周总理一样——温文有礼、多才多艺、足智多谋、富亲和力,哪里有困难,哪里需要他,他就义无反顾地去哪里开天辟地,永远带着他那亲切的笑容。仰光华中、南中、福建女师、中华中小学,毛淡棉培植中小学等,都有他一步一脚印的足迹和手到病除的贡献。
1962-63年我上仰光大学,课余与假期都在南中初中部协助开发缅文班。我学王老师——那里需要就去那里,需要什么就教什么,尽力而为。有次教完课在办公室和王师母闲聊。她告诉我“你见不到老王?我也同样呀!他是侨校侨联侨团侨界大忙人,很少在家”,这让我对王老师更肃然起敬,也深深感动王师母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胸怀,同时细细回嚼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低声哼起“学习雷锋好榜样”。
王老师教导我们一定要分清敌我、正确对待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
*要坚决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以及各国反动派。
*要爱护与支持被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以及反动派所压迫的各族劳动人民。
1964-66年中缅两国关系恶化,1967年初文革极左旋风急袭缅甸,1967年7月25-26日缅甸反华暴动空前高涨——缅军穿民服带领众暴徒手持凶器火器,到仰光教联、伊江合唱团、缅华书记工会杀人放火,到唐人街华侨区烧杀抢掠,并包围与火烧中国大使馆,暴徒还爬墙进入使馆内杀害援缅中国专家。王毅诚老师是教联、侨团、侨社杰出领导人之一、又是南中华中等侨校的杰出教务主任,据说被列入黑名单加急追捕、通缉……但我们不知他身在何处。
七十年代初突来一个晴天大霹雳:在缅甸人民革命战争1971年7月壮烈牺牲的名单中,赫然有王老师!
呜呼!
王毅诚老师为华侨教育、为中缅两国人民友好、为缅甸人民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最后在革命枪林弹雨中,光荣灿烂地总结了多姿多彩的一生!
哀哉!
*至今不知那座青山——有幸深埋为人民服务的王老师忠骨!
*至今不知他为人民服务的忠魂——正气浩然地飘荡在何方!
但我总相信:
*王老师为人民服务的忠骨——是埋在蓝天、白云、清风、骄阳下的缅甸松柏高山。
*王老师为人民服务的忠魂——满面笑容、正气浩然、逍遥自在地驾鹤飞翔在神圣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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