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這樣一個身處抗疫落後國家、長期沒有人給我指明方向的“海外二等公民”,去同情身處抗疫優等生國家、充滿正能量的“最好的人民”? 你覺得,我配嗎? ——題記 也許是形勢逐漸清晰,也許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從2022年第二季度開始,在海外中文世界裡,那個包圍了我們兩年多的“疫情”話題當中,有一種聲音越來越多多地出現,那就是——對出於疫情“封控”之下的祖國人民表示哀傷與同情。 人心向善——對別人身上的不幸,表示同情和悲憫,說到底、這是好心,我不僅理解,而且也會讚揚這種善良。 但是,於我來說,也僅僅是如此。 因為我至少目前為止、肯定是不會加入這種“同情”的。 我不會加入這種“同情”的原因,有這麼幾條—— 比如,要施以同情,至少是對方正在遭受不幸——確切地說,是他(她)自己所認為的“不幸”,而不是“我(們)以為”的不幸。 我們千萬不要因為“子非魚”,而用自己多餘的同情去破壞別人的幸福——這不難理解,只是最起碼的禮貌吧。 比如,要施以同情,對方至少是值得我同情的人…… 再比如,…… 而在所有的原因里,最讓我無法加入這種“同情”的一條原因是—— 我不配。
一、身處抗疫落後國家,我也配? “你們加拿大那裡做不到封城吧?”我的一位朋友在微信里問我。 “做不到……”我說。 “天哪,那你們疫情怎麼控制?”我的同學後面還附上了表示驚訝的表情。 “……”和國內朋友聊了兩年疫情話題之後,我早已學會了一種“理屈詞窮”的人設。 “也是,封城這種對政府水平要求很高的事,全世界也只有中國做得到。”我的同學自豪地說。 “沒錯,加拿大根本不可能。”我其實還想提醒他的上一句話,其實“封城”這種事、朝鮮也可以做得到。 “我們這兒從社區到小區全都封好了……哎,那你們只能自己注意了。”同學安慰我說。 “是的。” “可憐的娃,只能自己多保重了!” “謝謝!” (抱歉,本文所有涉及聊天記錄和朋友圈扥日用,我都只能儘量複述原話,不會提供微信截圖作為真實性證明,這樣對他人不公平。我也只好放棄要求大家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因為大家只需要想一想這些事情在自己身邊是否有過、是否有可能發生。)
需要說明的是—— 上面這番對話中的“他”,來自於上海。 而這番對話的時間,是在2022年的四月。 大家應該都知道,上海的四月經歷了什麼——或者至少站在今天(2022年7月)來說,上海的四月,“開始”經歷了什麼。 如果你以為這是“個案”或者“極品”,那就錯了。 因為從疫情開始的2020年直到現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我就是在微信私聊、群聊、朋友圈裡面,一直伴隨着大家對加拿大和歐美國家“落後抗疫”的嘲笑中,被一路“同情”和“安慰”過來的。 同樣——這番伴隨着所在國家“被嘲笑”、連帶着我自己被同情的兩年多經歷,也不可能給大家提供什麼作為證據。 但是我想——從2020年上半年開始,祖國人民是如何把世界列強的抗疫政策、醫療水平、醫療資源(包括“人均”)一個一個翻來覆去碾壓式嘲笑的場景,大家應該都還有印象吧? 這麼說吧,我因為身處抗疫落後的加拿大,這兩年單是被大家叫做“可憐的娃”,都已經無數次了——只不過,有時候是一對一地和加拿大綁在一起被“嘲”,有時候是在群里被群嘲。 那麼,既然這段對話不是個案,那我為何把這段對話挑選出來說呢? 很簡單,即使是四月份身處上海“封控”中的朋友,都對中國的抗疫政策如此滿意和自豪,我要說其他地區的親朋好友對於中國抗疫的支持、驕傲與自豪,大家就不難理解了。 而實際上的精彩還不止於此,因為我在其他幾位上海朋友、以及其他群聊里看到不少的上海人士(當然,只是大部分,並非全部),對於上海乃至全國的抗疫政策,都是非常支持和自豪的。 說句題外話,在個別不是很贊同的聲音裡面,還有類似如下這樣的聲音—— “早就該封城了,怎麼搞到現在才封!” “就應該直接軍管,厲害一點!我太了解我們上海這些老X最怕什麼了!” 說到這裡,我想大家已經有些可以理解——我為什麼無法鼓足勇氣去同情祖國人民了吧? 既然他們在自己行動受限、面臨斷糧等等困難情況之下、都有心情對我施以同情和安慰,對其他國家的抗疫策略表示嘲笑——我要腦子進多少水,才會覺得我該去同情這些幸福的人們? 說到底,身處加拿大這樣一個做不到“封城(這種對政府水平要求很高的事)”的抗疫落後國家,作為被大家同情和安慰了兩年多的“疫情災民”、我有什麼資格去嘲笑來自抗議優等生國家的人民?
二、身為海外二等公民,我也配?
從幾年前移民至今,都有不少朋友一直問我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到國外做二等公民?” 對於這個問題,我先後有兩個版本的答覆。 以前的我,使用的是好幾種“舊版”答覆—— “我覺得只要沒有法律性、明文規定的差別對待,應該不算被歧視為二等公民吧?” “我覺得只要升學考試只給少數民族加分、退休雙軌制、高考分數線各省不同、因為戶口而無法入學等等這些系統性的差別對待,不好說公民分為幾等幾等吧?” “……” 可惜,每次我一拋出這些“舊版”答覆,都會招來一大堆討論、爭論……直至雙方心懷憤懣、不歡而散。 但是現在的我,只會使用如下這樣的“新版”答覆—— “你太抬舉我們了,我們哪能做二等公民?你想想看,在我們國家時、咱們面對洋大人都是二等公民,如今到了人家的地盤,我能做到三四等公民就謝天謝地了!” 幾年下來,自從我換成了“新版”答覆,各種交談明顯變得順暢、簡潔、省力省時,而且氣氛更加融洽、甚至感情都象一壇老酒、隨着時光愈來愈醇了。 換成“新版”的原因雖然簡單、但我也是很久才想明白的——能問出那個問題的人,根本不會聽得懂“舊版”那種答覆。 而令人遺憾的是——那種推動着我不斷思考、分析、嘗試、努力把“舊版”升級為“新版”的力量,是因為移民這麼多年,問那個問題的人一直都不斷地有,不斷地出現…… 甚至,你信嗎——這些年還越來越多了。 你們說,在整個微信的各種聯繫人、群聊、朋友圈當中,在很多人眼裡的我這個早就被定性為“二等公民(當然其實是三四等啦,自己拔高一下)”、已經形成“歷史文件”的人,怎麼好意思、怎麼有資格,有一天舔着臉去同情祖國那些嗚嗚泱泱的一等公民們呢? 那不是傳說中的“忘本”嗎? 三、作為負能量關注者,我也配?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身邊的很多朋友就問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老是盯着那些負面的東西? 直到去年,我因為家鄉省份高考人數和分數線都遠高於其他省市、而發朋友圈表示不滿的時候,下面的很多回復依然是這個節奏—— “你還是這麼不成熟,總是負能量。” “過好自己的日就行了,為什麼老盯着陰暗面,多感受正能量。” 而如此回復的朋友,好多都是人在故鄉、孩子高中、很快要面對那個“高考分數線”的朋友。 說實話,他們的回覆讓我努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確認了一下——眼下是他們在故鄉、我在加拿大;而不是我在故鄉,他們在加拿大。 上面這個例子,其實只是很多例子中的一個,而我之所以把它拿出來嘮叨,是因為他們總讓我感慨祖國那些“最好的人民”——即使他們長期“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號稱最愛的孩子走向那個“系統性”不公,一旦有人探討這種“不公”,他們首先能想到的居然還是“正能量”。 當然,他們同時還有智商和心情去問我“為何要到國外去當二等公民”、以及動輒饒有興趣地促膝熱議美國的那些“種族歧視”事件。 很多時候,我都對祖國官方媒體那些充滿“喉舌”氣息文章里的一句話表示信服——“中國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民。”我覺得這句話,是喉舌們真誠、發自肺腑的聲音。 因為如果我是喉舌,我也會發自肺腑地覺得自己遇到了“最好的人民”。

所以,每次面對這些“最好的人民”,我總是感到自慚形穢。 遠的不說,甚至也不說“鎖鏈女”等等那些剛剛過去還冒着熱氣的熱點,就說還正在進行的俄烏戰爭吧。 俄烏戰爭這件事之所以是個很好的例子,因為這是所有“爭議話題”里擁有一個不僅體現立場、還特別能體現智商的元素,那就是—— 怎麼現在支持俄羅斯、居然都TM成了“愛國”呢?
挺俄!陸網友買爆俄羅斯國家館商品 3天交易逾2200萬俄商駐華大使拍片致謝 於是,俄烏戰爭爆發之後,我有一天發了一條從“傳統文化”角度來看應該屬於“愛國”的朋友圈,對於微信、微博等等社交平台里的國人普遍支持俄羅斯表示困惑和不解。 於是,各位“實在沒忍住”的朋友依然客氣地告訴我—— “一碼歸一碼,支持俄羅斯。” “傳播正能量,支持俄羅斯!” “……” 於是,在俄烏戰爭持續幾周、我也充分感受了幾周祖國那些“比俄羅斯還多的普京粉”之後,當我看到一位為數不多的“友軍”在自己朋友圈裡慶祝“莫斯科號”被擊沉、然後下面一堆回復教育他“你要愛國!”的時候,我…… 抱歉——我還是沒有“習慣”,還是驚厥錯愕了。 我必須承認——作為一個長期“負能量”、總是盯着“負面”的人,有些東西我是永遠無法理解的。 比如,我恐怕永遠無法理解一位因病早早內退、長期靠政府和社區救濟幫助的老哥,在自己經濟異常困難的情況下,依然在網上破例豪購了一大堆自己“應該並不大需要(這是我猜的)”的俄羅斯商品。 當然,我對自己這種“負能量”症狀不僅沒有好轉、而且近年來感覺跟祖國人民差距越來越大的問題,一直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直到最近,遇到一位高人,給我看了一期最近的《參考消息》,又歷數了一下這些年的一樁樁、一件件…… 
我才發現——噢,原來是這些年,一直沒有人給我指明方向…… 所以說,象我這種在主流人群眼中,屬於長期盯着陰暗角落、總是從負面看待社會問題、總是傳播負能量的人,你們覺得也配去同情那些總能緊跟形勢、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積極向上、慷慨激昂的人民群眾嗎? 結語 難道說,所有身處疫情中的祖國人民、真的都不值得同情嗎? 我想並非如此。 但是由於人生苦短、我等精神心靈也並非泛濫無限,所以至少也要滿足以下幾條,我才會去給予同情—— 我只同情那些他們自己覺得身處苦難的人——自己覺得身處優越的人,人家並不需要同情。 我只同情那些值得我同情的人——那些遭遇不幸、卻依然天天正能量的人,不值得。 所以,我會同情那些被困在高速路上的卡車司機師傅們; 所以,我會同情那些因為疫情封控而失業、拮据的人們; 所以,我會同情那些因為疫情而無法繼續在外打工、無奈回到故鄉的人們; 所以,我會同情那些遭遇病痛、,卻因為愚蠢的抗疫政策而被拒絕救助的人們; 等等等等。 當然,在上述人群中,可能還需要“去掉”一些人。 去掉那些雖然有着上述遭遇,但是……但是“支持俄羅斯”的人——本來,在“但是”後面,我想了很多很複雜的條件,後來發現其實“支持俄羅斯”這一個條件其實就夠了。 因為在所有那些可以充當一個個“三觀診斷試紙”的爭議話題里,一個人在一個試紙上的檢測結果,基本上可以代表他在所有話題里的態度。 他們沒有錯——只是我們不同。 可惜,不是別的不同,而是道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