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 2010-6-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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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男人一样,满弈不喜欢逛服装店,不得不逛时总是想在店里找个椅子坐着。这天也不例外,转了一圈后,满弈发现了角落里的椅子,于是就坐了下去。正当他盯着天花板,无聊地活动着颈椎的时候,听见好像有人在和他打招呼。他向四下看了看,只见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外,正对着他微笑,一看就是个和满弈有相同处境的人,这会儿想聊聊天以打发时间。 聊天的时候满弈得知,那老外刚从山东玩了一趟回来,对山东印象不错,可对青岛这个城市却颇有微词。青岛在满弈心里是中国最好的城市之一,可这老外居然看不上,这让满弈有些吃惊。于是就问老外为什么看不上青岛。老外说,城市里密密麻麻地,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可当年满弈去青岛时,那个城市根本就没有高楼大厦 那是七九年的暑假,满弈和几个同学决定把书本阖上几天,到外面去看看山和海。行程安排:山东省境内的泰安,济南和青岛。 五岳之尊 泰山,古代皇帝封禅的地方。爬泰山,指不定哪一脚就踩在当年秦始皇或武则天留下的脚印上了呢。不过要是真用脚一步一步地从泰山脚下一直量到南天门,再量到山顶,可不是件随便说说的事。七九年的时候别说南天门那没缆车,就是汽车也只到县城就停了。于是满弈和他的同学们就从泰安县城开始,愣是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毕竟是皇上去过的山,爬起来全无惊险可言,唯一需要的就是力气和耐心。一路上有鬓发苍苍的老人,也有蹦蹦跳跳的顽皮孩子,大家以不同的速度向着山顶走去。据说有人用两个小时就能爬到顶,可满弈他们用了七个多钟头。当他们最终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地来到山顶,转过身一看时,迎面扑来的就是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登泰山一定要看以景色奇异、变化多端而闻名于世的日出。为了看日出,大家租了旅馆,又花五毛钱租了件军大衣,准备第二天早上等日出时穿。那时泰山顶上的旅馆就是几间大棚,里面两排大通铺。吃的喝的全是挑夫从山下用扁担挑上来的。价钱可想而知,早上刷牙那杯水都得一毛钱,而那时一个工人的月工资也就四十块钱左右。 早上四点多,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山顶,披着租来的军大衣,哆哆嗦嗦,但满怀希望地等着太阳出来。可一个小时后,满弈和大家一起扫兴地往山下走去。 若干年后满弈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凡是有他在场的早晨,甭管在哪也看不到日出。第一次看日出就是这次在泰山,无缘相见;第二次是在北戴河,清早起来兴冲冲地赶到鸽子窝,可天海之际的一抹白云挡住了日出的美景;第三次是在黄山看云海日出,可那天却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只有清清的山岚;最后一次又是登泰山观日出,去得太早了些,坐在那竟睡着了。猛然醒过来时只见云雾之中昏昏然惨白的一个太阳,暗自庆幸这一觉倒也没白睡。 天下第一泉 济南是个有名的泉城,号称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和天下第三泉的珍珠泉都在济南城里。可这有名的泉城留给满弈的印象却相当模糊。唯一还能记得清楚的是那眼不死不活的,和天下第一泉的盛名极其不相符的趵突泉。听说趵突泉之所以不涌,是因为当时的济南自来水厂用趵突泉为水源。这还行,当地人自然有权享受本地资源。还听说当地人也有不得不谦让的时候,每当有重要外宾来济南,比如说西哈努克亲王,水厂就停止用水几小时,让第一泉恢复一下趵突泉那天下第一的丰采。只可惜满弈那时既不是外宾,更谈不上重要,所以只好凑合看看不死不活的天下趵突第一泉。 暮色中的海滨 那时的青岛是个怡人的中等城市,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大城市所特有的那种喧闹。崂山的清泉,八达观的幽静,都让人留连忘返,更重要的是,青岛靠着大海。 满弈从小在京城长大,上大学前也走过不少地方,可是他从来没见过海。第一次见到海让满弈很失望,因为天气的原因,那天的海是灰黄色的,而不是想像中的那种蔚蓝色。远远看过去十分平静,既无激情,也无浪漫,惟有那片浩瀚仍使他心中一震。 在海滩上晒了两天,又尝了几口苦涩的海水后,满弈才对大海有了点儿实际的感觉。一起出来的有个同学叫珊妩,高中没毕业就上了大学。看上去单纯清秀,不谙世故,一门心思全在书本上,可当年在云南山林里差点让泥石流给埋了,也算是个有两世为人经历的主儿。这天傍晚,几个年轻人沿着海边散步,一边走一边海阔天空地聊着。天色渐渐地暗了,海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起来,而海浪拍击礁石所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了。这时珊妩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说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林道静(注1)为什么要选在海边自杀的道理了。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取笑珊妩的小资情调。 不知为什么,充满小资情调的《青春之歌》让满弈想起了全无小资情调的《象棋的故事》,不排除有卖弄的嫌疑,他就开始给大家讲起了茨威格(注2)写的这个故事。当故事讲到B博士在和自己搏弈的过程中终于神经错乱了时,满弈忽然发现他的听众只剩下了珊妩一个人,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悄悄地离开了。满弈和珊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前后看了看,却全然不见那几个人的影子。一时情形有点尴尬,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满弈打破了僵局,说咱们往回走吧。 暮色中,一阵阵潮湿的海风吹来了阵阵的海涛声,两个年轻人沿着空旷的海岸悠闲地走着。茨威格的悲剧故事与此时此景显得不太合拍,可满弈还是继续讲了下去。当B博士再次面临精神粗乱的时候,他们俩回到了旅店。 分手的时候珊妩说:“这故事挺不错的。” “是吗?”停了一下,满弈说:“那咱们明天见啦。” “明天见。”
注1:林道静是杨沫(1914~1996)小说《青春之歌》中的女主人公。 注2: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1942年),奥地利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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