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s Attacks the World (1938, USA) 49 一种不安全和忧惧的感觉,一种世界正在分崩离析的感觉,一种那些按说应该坚实可靠的原则(不管是经济的、政治的、还是国际道德的)正在脚 下崩塌的感觉,自1929年和1930年柯立芝-胡佛繁荣崩溃以来,就一直萦绕在那些喜欢思考的美国人的心头。在大萧条最糟糕的时期,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当经济形势有所改善的时候,它略有缓和,而当国际侵略者们横冲直撞的时候(而且与此同时,美国滑入了大衰退),它再一次变得更加强烈。1938年9月的慕 尼黑危机,又一次让人们神经紧张起来。 奥森.威尔斯的广播所引发的那次稀奇古怪的事件,是否应该被看作是这次神经紧张的表现,这一点尚不 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予以证明――但至少,有一点很重要:当时有很多人认为事情就是这样。1938年10月30日礼拜天的早晨――慕尼黑事件过去一个月之 后――水星剧院的奥森.威尔斯通过哥伦比亚广播电台按预定时间播出了一部根据H.G.韦尔斯的科幻小说《世界大战》(The War on the Worlds) 改编的广播剧。 为了让故事更生动,威尔斯把它编排成了一个实时新闻广播。在一位播音员明确解释了这个节目的性质之后,一个声音开始播送平淡无奇的天气预 报;接下来,另一个声音说:节目将从一家酒店里继续播出,伴随着轻歌曼舞;不一会儿,舞曲被一则“短讯”所打断,大意是:芝加哥“詹宁斯山天文台”的一位 教授报告,他看到了火星上每隔一段时间发生一次爆炸;接下来,听众被以正统的广播方式“带回”到了“雷蒙?拉克罗的音乐……一首百听不厌的曲子,非常流行 的《星尘》”;再接下来,是对一位子虚乌有的普林斯顿教授的采访,带来了更多关于火星骚乱的消息――由此开始播出一连串的“新闻简报”,描述了火星人乘坐着巨大的金属飞船来到地球,在新泽西着陆。 广播稿迅速积聚,一篇接一篇简报。更多的火星人着陆了――他们的一支大军迅速击溃了新泽西州的民兵。火星人的进 攻被描述得活灵活现,整个美国到处都是,纽约人纷纷撤离这座城市,火星人的热射线武器和火焰投射器及其他恶魔般的装置,导致了令人恐怖的毁灭,所过之处, 皆成废墟。 尽管有播音员的解释,尽管这是一个定期播出的节目,尽管你只需转动旋钮就能听到查理.麦卡锡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尽管所有给出的 名字纯属子虚乌有,尽管节目曾经被说明电台标识的例行习惯所打断,尽管在很多方面其所播出的“消息”表面上都荒诞不经,但接下来,这个节目所带来的不同寻 常的反应还是发生了。 全国各地,人们在疯狂的恐慌中打电话给报社或警察,想知道到底该做什么。(仅《纽约时报》就接到了875个电话;美 联社不得不向它的成员报纸发出了一份解释性的新闻简报。)在很多社群,惊恐万分的人们纷纷奔出自己的房子,在大街上四处乱窜,完全没有把握:进攻他们的到 底是火星人还是德国人,但有一点却很有把握:毁灭正在逼近,他们必须逃到某个地方去。 在新泽西的纽华克市,几个家庭确信一场“毒气攻击”已经开始,于是用 湿布蒙住自己的脸,试图把他们所有的财产塞进汽车里;四面八方的交通都堵塞了。匹兹堡的一个女人准备服毒自杀,哭喊道:“我宁愿这样死掉!”印第安纳波利 斯的一个女人闯进了一座教堂,尖声高叫:“纽约毁了,眼下就是世界末日。你们最好是回家去,死在家里。我刚刚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教堂的礼拜仪式 手忙脚乱地结束了。 当新泽西的一座教堂里的礼拜仪式类似地被打断的时候,会众便祈祷上帝把他们从这场大灾难中解救出来。纽约布朗克斯区的一个男人在听到这 个消息、并认为自己看到了“坟墓中冒出的浓烟”飘在城市上空的时候,便手忙脚乱地爬上了房顶。在华盛顿州的一个小镇,电灯服务在广播期间被中断了,这使得 听众们确信恐怖就在眼前,女人们昏倒在地。 恐慌就这样――以五花八门的不同形式――蔓延到了全国各地。即使20个听过节目的人当中只有1 个人信以为真,这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少数群体――加上那些被他们断章取义的故事给弄得惊慌失措的人――也足以导致一场这样的大恐慌,它可以为全国性歇斯底里 的研究充当一个引人注目的个案。 但我们大可不必在此争论,这次广播事件是否表明了人们被10月战争的惊吓给弄得神经兮兮。(在这一事件所 提供的某些观察材料中,多半有更好的证据来解释人们的神经紧张。比方说,多萝西?汤普森在她的辛迪加专栏文章中把这一插曲称作“世纪的新闻故事”――对于 人们理解希特勒主义、墨索里尼主义、斯大林主义、反犹主义以及我们时代的所有其他恐怖主义,这一事件所做出的贡献,比那些理性之士写下的所有文章的贡献都 要大。她还说,这一事件“清晰而残忍地向人们展示了国民教育的失败”。这是漂亮的大话。) 关于人们日渐增长的忧惧,还有一个更加可靠的证据。在 1938~1939年间的冬天,整个美国出现了一股显著的反犹主义高潮,即使是在犹太人很少的西部城镇,即使是在那些并不喜欢希特勒的男男女女的行为中, 反犹主义情绪也是显而易见的。库格林神父的反犹广播,对于加速这种焦虑不安地搜寻替罪羊的行为出了一把大力。在很多自由主义者当中,对纳粹在美国国内的影 响有一种明显而强烈的担心;那些一辈子都对红色恐怖付之一笑、对苏联与美国共产党的联系不屑一顾的人,如今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对纳粹在美国的宣传一笑置之, 他们甚至大声疾呼,必须对那些跟德国有联系的组织展开调查,并予以解散。 餐桌上的谈话转向了德国与拉丁美洲贸易令人担忧的增长(相比之下,这个贸易额实际 上并不比1913年更大,而且不到美国与拉丁美洲贸易的一半),转向了这样一个不祥的问题:从南美基地起飞的纳粹飞机是否能够摧毁巴拿马运河和美国的城 市。很多热爱和平的人士开始迷惑于这样一种感觉:美国――连同世界的其余地区一起――正在走向不可避免的厄运,在劫难逃。“当战争在欧洲爆发的时候,我们 将在6个月之内卷入其中――地球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制止它。” 心智健全者能够提供的最好答复似乎只能是: “如果说,我们最优秀的思想家在1929年认为资本 主义已经获胜,在1933年认为共产主义正在获胜,在1938年认为法西斯主义正在获胜的话,那么他们在1943年会怎么认为呢?” 自始 至终,政府一直在加紧努力,好让美国的影响力被人们感觉到,它支持英国和法国,强烈谴责希特勒,并试图给希特勒留下这样的印象:如果他继续一意孤行的话, 美国就有可能起来反对他。1938年11月,当德国出现了对犹太人的新一轮残忍攻击的时候,美国召回了驻柏林大使,以“报告和磋商”;他再也没有回去。罗斯福说,来自德国的消息“深深震惊了美国的民意”。 在12月的利马会议上,美国代表团积极地试图把拉美各国组织起来,联合对抗欧洲独裁者的干涉――并取得 了有限的成功。在他1939年1月给国会的年度咨文中,罗斯福呼吁美国团结起来,面对外国对自由制度的威胁,呼吁大力增加美国的军备――在这方面,他获得 了授权。他尖锐地指出,有“多种形式的战争,但是,比纯粹的口舌之争更强大、更有效的是,让侵略者政府清楚地认识到我们自己的人民所凝聚起来的情绪。” 那个月的晚些时候,一家道格拉斯歼击机坠落在洛杉矶,很快有人发现,这架按照美国军用规范建造的飞机上的乘客是一个法国人;很明显,法国被允许(由政府批准)订购性能优良的新式美国战斗机。 接下来,总统与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举行了一次漫长的秘密会议,在这次会议之后,参议院里有谣言说――但被坚决否认――总 统说,一旦战争爆发,美国的边境将会在法国。 复活节那天,在离开温泉疗养院的时候,罗斯福在车站对人群大声打着招呼:“我会在秋天回来 的,如果我们没有一场战争的话。”他后来清楚地向媒体表明:这里说的“我们”――不管多么含糊――意思包括美国。内政部长伊克斯及政府的其他成员,纷纷把 他们辞藻华丽的炮火对准了德国政府。当罗斯福在1939年4月中旬最终向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发表一篇和平呼吁的时候――这是一份雄辩有力的文献,希特勒没有 通过书信、而是通过一篇姗姗来迟的长篇演说对此给出了答复:拒绝做出任何保证――很多观察者都感觉到了,这篇呼吁由于美国官员太过宽松的反纳粹言论而被预 先削弱了。 与此同时,欧洲的侵略步伐也在加速。1939年1月,巴塞罗纳陷落,不久之后,西班牙内战结束:这是一次法西斯主义的胜利。3 月,德国违背了它在慕尼黑的承诺,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其余地区,吞并了梅梅尔。4月,不甘落后的墨索里尼占领了阿尔戈林元帅视察捷克斯洛伐克前线巴尼 亚。接下来是一段暂停;来自欧洲的消息一度退出了美国报纸的大字标题。但对于这些持续不断的、令人恐惧的骚乱,美国已经出现了新一轮的强烈恐慌。 1939 年3月,一次盖洛普民意调查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万一战争爆发,我们是否应该向英国和法国出售食品供应?”76%的投票者回答:是。4月,这个问题被再 次提出,回答“是”的人从76%跃升至82%。3月,对进一步的问题“我们是否应该出售飞机或其他战争物资?”52%的人回答“是”;4月,这个数字攀升 至66%―这是一次惊人的增长。诚然,只有16%的人认为我们应该派出陆军和海军去国外帮助英国和法国。但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希望以某种方式提供帮助――半 数以上的盖洛普民意调查投票者表达了这样一个不祥的预期(尽管决不是愿望):如果战争爆发,美国将会“被拖入其中”。 美国是不是正在走上 它在此前几年里如此大费周章地试图用红灯加以阻挡的那条通往战争之路呢? 50 1939年4月30日星期天的早晨,纽约世界博览会的大门被打开了。 这次世博会的主题是“明天的世界”。开幕式在一个被称作“和平之宫”的巨大围 场上举行。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浓云密布的蓝天之下,他们当中是否任何人都不曾想到这两个短语所提出的那个颇具讽刺意味的问题呢? 这里,你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国梦的化身。大胆的现代建筑,有时朴素,有时浮华,但始终缺乏传统的古典装饰或哥特式装饰,五光十色,熠熠生辉――让大多数游客第一次 有机会目睹现代建筑师们能够做什么,如果国家的经济形势允许他们参与大规模建筑的话。花园,喷泉,从建筑物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到处回响着音乐;夜里,华灯 初上,照同白昼。发明和工业效率的奇迹让人目瞪口呆。一种节日欢庆的感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暂时感觉到自己即使不是一位国王的话,至少也是一个欢乐而友 好的国家的公民,是洁白无暇的工业工程的受惠者,你可以沿着泻湖一路闲逛,可以注视着五颜六色的焰火绽放,可以观看高高的尖塔刺向火树银花背后的天空。 1939年4月30日 纽约世界博览会 在这里,通用汽车和雷明顿兰德与WPA并肩而坐,苏联向人们展示了她的欢乐,不久之后,人们会把它们跟伊斯曼-柯达的欢乐相比较;在这个虚幻的天堂里,看不 到社会阶层,看不到民事争端,看不到国际仇恨,看不到凄凉贫民窟里肮脏日子的丝毫线索,看不到经济衰退的悲苦烦恼。这里是一场财富、奢华和美之梦,每个角 落里都有可口可乐,公共汽车的喇叭愉快地演奏《纽约人行道》(The Sidewalks of NewYork)。 大门的外边,是一个这样的 国家:它三分之一的公民依然“住得很糟、穿得很糟、吃得很糟”;是一个这样的世界:其真正和平的希望似乎已经永远离去。对美国来说,真正的“明天的世界” 将会拥有什么呢? 美国基本的经济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摇摇晃晃地爬出大衰退的深渊,使得联邦储备委员会的调整指数攀升到了1939年8月的 120。但这仅仅只比它在新政蜜月期间所达到的点数略高一点;据全国工业委员会的估计,依然有950万人失业。工作救济的庞大计划,日益明显地变成了一个 悲剧性的权宜之计,随着一年年的拖延,正在使得很多(即便不是大多数)不幸依赖工作救济为生的人变得意志消沉。 尽管它被设计得非常慷慨,在艺术以及某些深 受欢迎的民用设施改进上产生了一些非常不错的业绩,并至少让数百万男男女女不至于陷入匮乏和绝望的困境,但是,作为一项长期制度,WPA所提供的依然是一 个无法忍受的前景――它开始看上去实在太持久了。农业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尽管农业部长华莱士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相反,美国的“常平仓”似乎成了“长期补贴 仓”。一个仁慈的政府可以减轻很多被逐出土地的家庭的痛苦,但它却赶不上拖拉机,后者把全国各地更多的家庭赶出了土地,使之加入到无家可归的流动大军中。 华盛顿既做了好事,也做了蠢事,但是,消失于1929年的繁荣,看上去依然像天边的彩虹一样遥不可及。 美国难道终于符合了这样一句格言: 当人口增长放缓的时候经济增长也必定放缓?它难道必须要么接受这种繁荣黄昏的持续(加上养活失业者的负担日益沉重),要么接受物价、工资和债务的严酷紧? 缩、直至剩余劳动力能够被吸收――这样一次紧缩可能比1929~1933年间的紧缩更难以忍受?没有一个人喜欢这样的前景。好吧,那么就来一次战争繁荣如 何?这样获得的增长不可能持续。一次投机繁荣呢?那也会带来它自我毁灭的种子。如果没有资金稳定地流入新的投资(加上对民众购买力的维持),而且这种流动 依然受到阻塞,那么,美国的经济就不可能有健康的扩张。 是什么在阻塞新投资呢?如果不考虑1930年代最重要的经济发展之一,这个问题就 不可能得到充分的回答,这个发展就是:我们称之为经济霸主的大公司越来越重要。人人都知道,联邦政府的权力在这10年有了巨大的增长,直至它的手指伸进了 国家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人人都知道,各种在个人或小团体的基础上管理运作的活动和事业如今都变得社会化了――直至就连那种粗犷的个人主义者的公司――医疗 行业――也发现,自己正在跟步步进逼的集体医疗、甚或是国家公费医疗战斗。并非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是:集中化的趋势,社会和经济行动的单位越来越大的趋势, 也达到了令人为之动容的程度。 诚然,那些疯狂的日子已经过去――在那些日子里,企业发起人们把公司合并为超级公司,再合并为超超级公司, 控股公司的金字塔被叠到4层、6层、甚至8层高,华尔街一小撮人玩弄纸做的股票,认为他们正走在控制所有美国企业的康庄大道上。有些金字塔已经在大萧条中 倒塌了,另外一些至少部分地被一届反对这种做法的政府给夷为平地;至于其余的控股公司,它们冲天高涨日子也已结束――至少眼下是这样。公众不再渴望英萨尔 们或范?斯维林根们繁荣兴旺。然而,大多数在1929年之前的那一代人当中、尤其是在1929年之前的那10年被整合到一起的大公司结构,风暴过后依然完 好无损地耸立着。 不仅如此,而且一般而言,也正是这些大公司,在1930年代好歹通过做生意挣到了一些钱。我们不妨看看E.D.肯尼迪的 《要支付的红利》(Dividendst Pay)中所给出的那些颇能透露内情的数字吧。在1935年,美国有将近50万家公司,他们挣得了超过16亿美元 的利润――但是,如果你不把960家最大公司计算在内的话(在纽约证券交易所,这960家公司的股票交易活跃,标准统计公司会列出它们的收益),那么,这 个集合利润就变成了赤字。简言之,在1935年,从整体来说, 这960家大公司挣了钱;其余大约475,000家小公司赔了钱。肯尼迪先 生没能显示1937年绝大多数公司发生了什么,因为政府的数据尚未发表,但他能够进一步追踪位于顶端的960家公司的财富,他的发现被证明是更富有启发性 的。这960家商业贵族在1937年所挣到的钱当中,超过60%的钱恰恰是由其中42家公司挣到的,将近四分之一(24%)是由其中最大的6家公司挣到 的。(你想知道这6家公司的名字么?它们是:通用汽车、美国电话、新泽西标准石油、美国钢铁、杜邦和通用电气。) 不妨想象一下,你自己创 立一家新公司,去跟这些巨人之一、甚或是一群规模稍小的巨人竞争,而他们拥有巨大的资源,有能力通过互惠互利和商业谅解(即使不再通过迂回手段)来维持价 格,那么你就会开始理解新投资为什么不兴旺的一个原因。太多你愿意走的路都已经被那些有能力把大路据为己有的先行者给占据了。 应该顺带补 充一句:这些大公司如今越来越不依赖于华尔街的投资公司提供资本了;它们能够自掏腰包来维持、革新、甚至扩张它们的工厂。华尔街银行家们风光无限的日子多 半已经成为过去―不仅因为政府的限制,而且也因为大公司变得比银行更加强大。下面这个事实难道与此完全无关么:在这10年的最后两三年里,几家大公司(尤 其是美国钢铁和通用汽车)都以这样那样的方式缩小了那些本质上代表华尔街的企业高管和董事的权力以及传统的资本权力,增加了那些代表现任管理层的人的权 力,或者是增加了代表华尔街之外的地方商业利益集团的董事?诚然,这样的举动的背后无疑有一个政治动机。 大公司的经理们已经认识到了下面这个事实:不管他 们想还是不想,他们都是政治中人。“公共关系”不再是新闻广告员的工作,而是要求至少由副总裁给予关注。大公司动辄花数百万美元以赢得声望。华尔街不受欢 迎;为什么不摆脱它呢?然而,对华尔街来说事情或许不止于此。用一种比喻的说法,有朝一日,斯隆先生或许不会去拜访摩根先生,而摩根先生却不得不去拜访斯 隆先生,这一天大概为期不远了。 这些大企业的利润流入了数百万美国家庭,因为它们的股东军团从未有过如此庞大。但只有极少数富有的股东才 有足够多的钱可以成为新投资中一个潜在的重要因素。这极少数人被税收所困扰,没有兴趣在那些大公司不去竞争的领域里冒险。“为什么要冒险呢?”他们会说, “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血本无归;如果我们赢了,政府会拿走其中的大部分。”他们宁愿继续投资于大公司,投资于免税债券,甚或是把现金留在手里不去投资。 他们一直在叫喊:给我们一个让我们免于负担和限制的政府,你就看到新投资的萌芽。 但1938~1939年间(当时,新政确实变得不那么喜欢冒险,而且更愿 意安抚资本)的商业指数的表现,却并没有给出多少证据,表明事实确实如此。新投资的萌芽为什么必定会延迟,总是有很好的理由:有些人在1937年曾信誓旦 旦地说,“信心”的恢复仅仅是在等待未分配利润税的废除,而在1938~1939年间,他们却在唉叹:对战争的恐惧遏制了新投资。银行里继续充斥着闲钱。 钱 为什么闲置,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比方说,当成本居高不下的时候――沉重的不动产税,高原材料价格,高计时工资,陈旧过时、效率低下的建筑方法,等等―― 谁会冒险把钱投在利润无法预期的新建筑上呢?在这里,困难不在于极少数大公司垄断了战场,而在于多数诸侯(有大有小),以及多数冻结债务和未解决的萧条问 题,根本就阻止了大公司以大规模生产的方式进入战场。然而总的来说这种概括似乎是站得住脚的。工业和贸易的大路上塞满了现有的公司,只有大型的、有钱的公 司才能与之竞争,而那些出得起钱来创立这种大公司的人对这样的战斗却并不热心。他们认为他们的麻烦主要是政治上的;而实际上,有证据表明,这些麻烦主要是 经济上的。 在1938~1939年间,政府通过国家临时经济委员会着手调查新投资的阻塞,尤其是被大公司的卡脖子竞争所阻塞(由于政治原 因而称之为“垄断”)。有些“新政人”在研究通过政府自己投资来促进投资的前景。但问题是棘手的;1939年春天,当总统对政府投资的方向表明态度的时 候,国会把整个计划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国会并不仅仅满足于拒绝罗斯福,它还把令人赞赏的联邦戏剧计划从WPA中给切除了,并决定削减WPA的技术工人的 工资,因此激起了一场罢工。)1940年的选举近在眼前,狂热的“新政人”纷纷预言罗斯福将赢得第三届连任,共和党人和保守的民主党人对推翻他的国内议案 感到喜不自胜,经济问题正迷失于政治的洗牌当中。 如今,看上去新政好像终于真正结束了。它已经打出了它的牌,手里再也没有新牌可打了―― 或者说,就算它手里有牌,它也再也不能诱使国会让它打出手里的牌。国家明显厌倦了经济实验;共和党利用了这种厌倦,在1938年的选举中大有斩获。社会救 世军们正在失去他们对立法繁荣的狂热。如今,像罗斯福本人一样,他们也兴奋地为外国的事务而紧张兮兮,几乎忘掉了国内前线那些尚未解决的麻烦问题;他们要 么组成了反对专制独裁、捍卫自由和宽容的委员会,要么围绕美国到底是应该置身于战争之外还是应该对英法施以援手的问题而重新站队。然而,繁荣的秘诀依然没 有被发现。 自从1929年金融恐慌爆发以来,胡佛政府用了3年半的时间,奋力却徒劳地抗击灾难。罗斯福政府用了6年半的时间进行试验和减 灾,也仅仅是不让灾难靠得太近 ――却让美国的公共债务增长了将近200亿美元。 但这就是我们所能说的一切么? 在全国总账 的收入栏中,确实有一些条目要记。 条目1、大萧条没有催生革命和独裁,而这些将会从根本上扼杀美国人的公民自由。 条目2、本届政府从未故意否认罗斯福在第二届任期就职典礼上所声明的原则:“我们决心要让每一个公民成为他的国家操心和关注的对象,我们决不会把我们边境之内的任何一个忠实守法的群体看作是多余 的。”不管指控新政犯下了什么样的过失,至少它已经以人道的精神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如果你在1929年把目光投向国外,如果你想到有大量难民在寻找这样 的立足之地:在那里,他们不会“被认为是多余的”,那么,这一条目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条目3、尽管大萧条带来了种种不幸和痛苦,尽管人们对新一轮经济衰 退和战争的恐惧反复出现,但大多数美国人尚没有完全失去他们最基本的资产:对未来的希望。 把郊区的一片沼泽地改造成一座魔法之城并称之为 “明天的世界”,这依然是他们的本能。在那个“明天的世界”里,他们最喜欢的、为了观赏而排队一小时的展览,是通用汽车公司的“未来展”,那是一幅可能要 到1960年实现的图景。他们依然喜欢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水坝和以快乐农庄的观念设计的能够供水的玩具,能够驱动的巨型机车,以及能够带来刺激的新的、更好的商业。他们依然喜欢抄着双手面对农场边缘的围栏,并说:“迟早我要在那里买它40英亩地,以更大的规模投入这件事情。” 他们依然节衣缩食,好让他们的儿女接受“比我们更好的教育”,朦朦胧胧地觉得:在未来的岁月里,更好的教育将会很有价值。 这是一个经受了长期的严酷考验却依然不改初衷的民族。 The Wizard of Oz (Victor Fleming, 1939) ____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