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没有在美国上过一天学,却花了八年的时间当上了医生,又花了四年的时间当上了专科医生,并开了自己的诊所,我没有诀窍,只有努力。
口述:王明涛 整理:洪浩淼 来源:“医学界杂志”微信号
王明涛,神经内科医生,美国伊利诺大学医学院临床副教授。
1989年,对我而言是不寻常的一年。我告别自己生活了31年的祖国,远赴大洋彼岸。而恰逢6.4,便因此耽搁。直到7月1日,国家开始发出境卡,作为6.4事件后的第一批,我怀揣国家兑换的和好友相送的135美金, 拉2个行李箱,用两年的工资1300美元,买了从上海到纽约的飞机票。
阴差阳错,又柳暗花明的初到美国
最初我拿到的是J-1(该签证不能读书只能做交流学者),由于阴阳差错,2万美元/年的奖学金又没了,顿时我就傻了眼,随身带的135美金除了买从纽约到新泽西的车票,剩下的连交房租都不够,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时,UMDNJ六位素昧平生的同胞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们借给我三百美金,解我燃眉之急,又帮我找房子。终于,我找了个一百多美金一个月安身立命之所。
为了留下来,我必须要在53天重新找份工作,所以我不停地参加各种面试。为了攒钱生存,在周末和晚上帮意大利餐馆打黑工做Pizza.真可谓前途迷惘、举目无亲。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介绍我来美国的导师的帮助下,我在UMDNJ找到了另外一份实验室工作,原先讲好的2万美金的奖学金也在53天后开始发放。这时一看,我才花了53美元,每日的神经紧绷,连饿都没有感觉,平均每天就花了1块钱的伙食费。
美国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事无定数,时无定局,但只要心中的目标不变,就一切都有可能。
8年“抗战”,漫漫考医路
在美国是先争取改变身份然后读博士,还是直接考医师执照做医生?我也曾思想斗争过,因为身份问题,两条路都不易。除了J1使得读书变得很困难以外,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关于中国人考医生远不如现在这么清楚。由于还不是网络时代,寻找相关考试的信息也十分困难。结合自己的情怳,我觉得直接考医生可能更为实际。再说,我家几代为医,做临床是我的最好选择,所以我开始了边工作边考试之路。
我的爱人也是在89年底来美国与我团聚,以我的奖学金,支持一个正常家庭的开销也够了。但初来时的窘迫、美国的事无定数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准备应付措手不及的困局,我放弃了各种休假,白天在实验室里干活,晚上或打工或点灯苦读。开头半年还没车,为了方便、安全,我甚至不得不偷偷带着实验用的老鼠坐公共汽车回家,就为了晚上能按时给老鼠打针,记录数据。
美国的执业医师考试(USMLE)共分三个阶段,step1,step2,setp3,我从92年开始准备,96年才全部考完。 通过艰苦的Matching program 和很多面试,97年5月份成功地开始在UMDNJ做住院医。 从初到美国到进入住院医,这其中花了8年时间,被家人戏称为八年“抗战”.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我个人也取得了八年“抗战”的胜利!我长于文革、当过知青,上山下乡,经历过土洋插队,但我的信念始终没变,在家人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下,距离成为一个执业医生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这八年的磨练,是美国给我上的第二堂课:建立良好人际关系关键在于沟通。国人勤奋努力是世人皆知的,但国人要学会表达自己,和自己的老板、同事多沟通,要让别人了解你,认可你是一个既诚信又勤奋的人。沟通多了,了解深了,别人认可你,自然会帮助你。
来自于体制,但要跳出体制走自己的路!
在做住院医期间,经过努力,我在第四年做了神经内科的住院总医生,毕业时多拿到一张证书。这不但说明我是合格地从住院医训练毕业,而且高质量地毕业了。并且我成功地申请到了神经内科竞争最厉害的临床神经电生理-肌电图的专科训练Fellowship.
我在纽约州立大学做专科训练时,全美跑了12个地方,做了周密的工作面试。在考察了私立医院、州立大学医院、退伍军人的联邦医院等各种不同医疗团体后,我选定了伊利诺伊州立大学(UIUC)的教学医院,并离开了我已住了14年的纽约,来到美国中西部小城。为什么?因为只有这家医院给了我自由选择:或成为医院雇员、或自己开业。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此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全国的行情,各种不同模式行医的区别。至此,我在美国不但做上了专科医生,而且还有了自己的诊所。
为什么我要有自己的诊所?这不仅仅是因为医院给的条件优厚,还有继续在大学医学院教书,带学生、住院医和行政上兼任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的机会。虽然,我不靠教书带教谋生,但这使我几十年在大学学习、工作的历史得以延续。更重要的是,我来自于体制,我知道体制对医生的束缚,做自己的主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医一直是我的梦想。
我一定要走自己的路,怎么也得试一下。原本医院给我提供连续两年每年固定的资金,用来支付我的工资以及维持诊所的各种开销,结果我花了10个月的时间就能自力更生了。你若问我,有没有成功的诀窍,我的回答是从第一天开始就认真工作、不要想着有医院两年的保证、从医院拿钱,而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
在开诊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做人和做好专业同样重要。除了医院会在当地的报纸、电台和电视上帮我做宣传,讲出请我从纽约来的原因外,我也得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为患者服务,用心沟通,让病人们觉得,我不只是一个有着独到医术的医生,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生活圈子里的朋友。
一开始,很多家庭医生因为不了解我的情况,所以他们推荐给我的病人,保险都不好,但我完全能理解。因为美国的医疗评价体系完全是对医生专业性和服务的评价,靠病人的反馈信息。当家庭医生不了解你的情况时,他是不敢贸然把好的病人推荐过来。 因为,万一病人不满意,他自己的信誉度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我认真服务好每个病人,仔细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久而久之,我的医术被越来越多病人认可,也得到了家庭医生们的信任,他们也放心地把自己的VIP病人介绍到我这里。
在我的周围,有两大医疗集团,好几百个医生,其中十多个神内医生。但在小城的历史上,我是唯一医院支持下私人开业,且是唯一的并供内科住院医轮转的神内医生。我的诊所也是大学医学院指定教学点。我不但没有被两大医疗集团挤跨,还干得有滋有味。
至今,在这个只有十多万人口的小城,我的诊所已开业十年出头,在这间地处大学城、被我戏称为“老农民的诊所”中,我有近八千名病人。 从1997重拾临床以来, 作为医生,我见过身份政要、华尔街的投资家、学富五车的学者教授,也有无家可归者。我的诊所也像美国社会的缩影,在工作中体验生活百态、五光十色,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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