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人常講:“這起名兒呀得有學問!”這話兒一點兒不假。就拿 “驢打滾兒”來說吧,它本是老北京小吃“豆面糕”的俗稱,如果直稱“豆面糕”,人們大概只想到這是個極普通的食品,也不會引起什麼好奇和興趣兒。但是一提起“驢打滾兒”,首先人們就對這名稱感到好奇,也就萌發了追究這名稱來歷的興趣兒。這種小吃的製做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將糯米麵蒸熟再裹上紅豆餡兒,然後將製得的粘面捲兒在炒熟的金黃色干豆面兒上滾一滾,恰似驢在黃土地上打了個滾兒,既揚起黃色灰塵又在身上沾上黃塵一樣。所以這叫法兒不但形象,而且用的也是文學修辭的比喻手法。這詼諧的俗稱,不僅使人們未曾吃,便先感受其名的趣味兒,就是那筆墨文人,也免不了要琢磨一番,甚至下筆成詩。如在《燕都小食品雜詠》中,就有專門描寫驢打滾兒的詩句,即“紅糖水餡巧安排,黃面成團豆里埋。何事群呼‘驢打滾’,稱名未免近詼諧。”如今,在北京的一些小吃店裡仍能吃上驢打滾兒。但是這吃法兒和賣主兒的售賣方式,可就與以前大不相同啦。那玻璃櫃檯里的磁盤兒上,擺放的都是切成每塊兒約2兩重的塊狀驢打滾兒。客人買一塊兒,就自己啃着吃吧。這與我小時候那些小販賣驢打滾兒的方式不同。 我兒時正值上世紀50年代初,那時候的走街串巷叫賣各種食品和日用品的小販中,就有賣驢打滾兒的。當然,不少小吃店也賣驢打滾兒。我第一次吃的驢打滾兒,就是在胡同里推車叫賣的小販那兒買的。記得我母親交錢後,那個小販就用刀切下一塊黃澄澄的裹着干豆面的驢打滾兒,並把它們迅速切成條兒狀,然後遞給了我母親。當然,這一條條兒的香甜、粘糊的驢打滾兒基本都讓我吃了,感到真好吃。遺憾的是昔日那推着小車沿街叫賣驢打滾兒的小販,已消失半個多世紀了。 現在,一些經營老北京菜餚或食品的飯館或小吃店,都喜歡把一些食品和大清朝那位慈禧老太后“掛鈎兒”,甭管人家慈禧是否吃過這種食品,這些店家硬是往人家身上“栽”!好像這些食品一經慈禧的口,立刻就身價百倍啦,而且不少冤大頭還就專門吃這一套!就說這驢打滾兒吧,有人說慈禧喜歡吃,有人說慈禧沒有吃過驢打滾兒,究竟吃過沒有,我認為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你要抬出慈禧這個“死老太太”,你就要真正按照給慈禧做驢打滾兒的技術水平做,但是我肯定,現在的店家做不到!不過說實話,現在的一些小吃店做的驢打滾兒味道還是滿不錯的。 我喜歡吃驢打滾兒,因為這種小吃不僅好吃,而且對於我來講,這“驢打滾兒”使我總是忘不了那深深的母愛!那是在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每個人那很少的糧食定量中,白面占很小比例,倒是增加了不少雜糧,如玉米麵、大麥麵、豆面兒、高粱面等。那時候的人們是歡迎這些雜糧的,因為按照當時人們的話說,就是“這東西頂飽”。但是摻雜了各種蔬菜,包括野菜和一些樹的樹葉兒的雜糧窩窩畢竟不好吃。而且像豆面兒做的食品,吃了不僅肚脹或拉肚子,也不頂時候。所以那時候不少人把這些雜糧面和白面摻和一起,變換花樣兒吃。那時候甭說小吃沒有多少,就是即便想吃小吃,那些小吃必須用糧票購買,誰也捨不得花費那“如金”的糧票!我母親看到我們這些喜歡吃小吃、又沒有富餘糧票購買、饞得很的孩子們,決心時不時地變換花樣兒做小吃,以給我們解饞。我母親經常做的小吃,就是驢打滾兒。她把大麥麵和好後,擀成圓餅狀,在上面撒上少許的自製紅豆餡兒,然後裹成圓筒兒狀在蒸鍋里蒸熟。我母親又把那豆面兒在鍋里炒熟,小心翼翼地均勻撒在案板上,唯恐浪費一點兒豆面兒。把裹了豆餡兒的蒸熟的圓筒兒狀大麥麵捲兒在干豆面上一滾,就成了自己製做的“驢打滾兒”,這是在我們心目中比金子還貴重的“驢打滾兒”呀!看着我們這些餓極了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吃那“驢打滾兒”時,我母親只是開心一笑,而她除了做好“驢打滾兒”後,用筷子夾一小塊兒嘗嘗味道是否好吃外,她竟一口沒吃!現在想起來,我們真為自己當時只顧自己吃,而不顧母親感到慚愧!這自製的“驢打滾兒”自然沒有那小販或小吃店賣的好吃,但是那是我們感到最好吃的“驢打滾兒”,因為那裡面浸透偉大的母愛! 驢打滾兒好吃,我母親做的“驢打滾兒”更好吃。也可能正是因為我們這一代人經歷了那“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所以我現在從來不浪費一粒米、一點兒饅頭渣兒等;就是吃驢打滾兒,也要把那豆面兒吃乾淨!不知道的人,尤其是年輕人,沒準以為我這個人沒吃過飽飯,對!那“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我們確實“餓”怕啦!從而也知道珍惜每粒兒糧食的重要性,養成了不浪費糧食的好習慣。我可以說,我吃完飯的碗裡,沒有一粒兒殘留的米粒兒。你信不信,我認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記患難時期填飽你肚子的那些糧食品種!所以有時候在小吃店裡,看到年輕人,甚至一些中年人、老年人的盤子裡驢打滾兒等小吃還剩不少時就扔掉,有些年輕人買了麵茶、炸丸子湯等小吃,甚至一口沒喝完就不要了等行為時,我心裡默默地說:“孩子們,你們就欠挨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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