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医学院的前世和今生 (6)革命家庭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敬请原谅) 我家与张克亮家结识,大概是1958年。那一年,第八军医学校并入江西医学院,从中专变成大学。这恐怕就是中国特色,只要更改名称,小学生立马成为博士。张教授就成了江医二附院神经科主任,江西省知名神经科教授。张家这时正好搬到我家楼下住,我爸就与张教授成了知己的朋友,而我妈就与张太太成了天生姐妹,而二家的孩子,他家三个,我家三个就成了莫逆之交。我记得他家大姐叫张小琴,二姐是张小梅,小弟称张小兵。 他家三个孩子都有“小”字,其实并不小,都比我家小孩大五、六岁。我们常在一起结伴游戏:“打卜克”、“躲猫猫”、“官兵抓强盗”、、、、、、就是我们常玩的游戏。最有趣的是周末,那时江医有二个大院,南院是老江西医学院旧址,北院是第八军医学校旧址。每到周末,我们就会相邀到二个大院去玩,当然,去南院时,我家就成了主人,而去北院时,他家就成了主人,我们就是客人。那时的江医内,到处是荷塘,塘里开满了莲花,确实是水乡泽国,而现在这些荷塘全都消失了。在河上有几座独木桥,我们常在独木桥上奔跑、追逐,在河旁摘莲花、采莲仔。时不时还能在水中捞到乌龟、脚鱼和青蛙等。我是没那么幸运,只捡到过几个大螺蛳。而张小琴大姐,每次都不空手,不是乌龟就是脚鱼、青蛙等,实在是她那时比我大许多,整整大十岁的原因。 我印象最深的是北院的厕所和大礼堂:北院的厕所是踏板式的,平时厕所的粪坑门是关闭的,只有当你踩上踏板,粪坑门就自动打开。而北院的大礼堂却富丽堂皇。大礼堂大门有一大排,大概8个大门并排排列,巨大的大门把手,全是铜质的,闪闪发亮;礼堂内同样金碧辉煌,讲坦、窗框、坐椅全是铜支架,金光闪闪,一排排相连,真是光彩夺目。 张小兵应是我少儿时期第一好友,他常给我讲他家的革命历史,他告诉我,他爸爸、妈妈解放前就参了军,所以是革命家庭。而当时街上正好天天放印电影“革命家庭”,使我对他家不由的肃然起敬。当然我对他家最感兴趣的是他爸爸的“大尉”军服,特别是那军服肩装上的闪闪发亮的四颗金星。记得1958年初,我妈的一个表哥,老红军战士,开国将军肖XX 从朝鲜前线回国,并专程到南昌看我妈。警卫、司机前呼后拥的,真叫人慕煞。可当时看到表舅的肩装,也就是一颗星,而张教授却有四颗星,四颗闪闪发亮的金星。 我与张家的密月期很快就过去了,这要归功于我,当然张小琴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张小琴总是摆出一副大姐姿态、家长姿态对我指指点点,管东管西,这也不是,那也是错。反正在她眼里,我做啥都是错的。当然,我不敢当面顶撞她,但心里不服,于是,就使出了小心眼。在我们家的院子,一纬路四号的院墙上,到处写反动标语:“打倒张小琴”,“张小琴死了”、、、、、、就连厕所我也不放过。一蹲下,就能看到:“张小琴是大坏蛋”。一夜之间,全院小孩都偷偷发笑。一夜之间,张小琴,这个孩儿大王,在院中的绝对权威荡然无存。 当然,张小琴绝不甘心,到处追查。我立马使出我的绝招,打死不认。张小琴姐也毫无办法,再加两家父母关系都很好,这事就不了了之。当然,最讨厌的是我姐,几个月后,还在问我这事。我也只能反唇相讥,“这不就是你的笔迹吗?”从那以后,张小琴就不理我了,当然,张小兵对我也爱理不理了。不久,张家就搬走了。 张家搬走之后,我妈还总是念念不忘她的好姐妹。每每总是督促我们,要向张小琴姐姐学习,要考上二中。 南昌二中是南昌市著名的中学,出了不少名人。其中有中共创始人张国焘,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而且还是当年“八一”起义前敌指挥部。孟院长、程院长的子女全在那儿上学,而且都考上了北大、清华、复旦等名校,当年就有清华、北大予备班之说。而若干年后,当我考入二中时,我才发现,二中原来是三高子弟学校,高级干部,高级知识分子和高级军官。而高级知识分子子弟中,又以江医子弟为主。因为江医离二中最近,只有一个街区,300米不到,方方面面都是最合适的。 1959年以前,学生们都很单纯,根本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还有血统和出生之分?大学录取也是: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只要成级好,就能进名牌大学。可1959年,风云突变,“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风吹遍全国。1960年当小琴考大学时,虽然成绩优良,竟然久久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小琴姐坐不住了,托我妈去省教育厅查找一下。 一查,小琴姐的考试成绩还不错,就是成份一栏,填了祖父土改时,被革命了。结果,这么一个“革命家庭”、这么一个忠诚老实的革命后代,无法进入大学。 不久,学校(二中)、居委会就来通知小琴姐下乡插队。1960年初,下乡插队还不是很盛行,不少工农子弟,没考上大学,就赖在家中不走。而且,1960年南昌工厂还在大量招生,只要不下乡,就能混进工厂。可小琴姐不知吃错啥药,迷迷糊糊就下乡了。 下乡的头三个月,小琴姐还好。三个月后,每个周末回家,小琴姐就“哭”。爸爸问她,“哭”;妈妈问她,“哭”;弟妹问她,“哭”、、、、、、根本不说一句话。 原来小琴姐去的是南昌北郊林场,每天要挖50个树坑。坑深1米,口径0.5米,开口是0.5米,底部也是0.5米。坑挖好后,技术员会来测量,不合格要重挖。没完成任务,晚饭不给吃,第二天还得补挖。可小琴姐,一天10个都挖不了,何来50个? 这以后,张太太每天以泪洗面,张教授也背着人暗暗流泪。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的林场副场长,一个四十岁的胡大麻子,却趁火打劫,对小琴说,不干可以,嫁给我做老婆,每天在家弄饭、带孩子,我养你。小琴断然拒绝,但胡麻子下面的兄弟不干,大家轮流出击,纷纷劝说,小琴再次哭回家。张小梅不干了,到农场指着胡麻子大骂一通:“撒泡尿照一照自己,、、、、、、” 而胡麻子还真来劲了,带上几个兄弟,跑来张家,说,“张小琴不愿嫁给我,张小梅嫁给我也是一样,反正你们这些狗崽子,再怎样好好读书,也考不上大学,迟早落在我手中、、、、、、” 我妈知道这事后,找到胡麻子和他的弟兄,然后把省政府工作证一亮,警告胡麻子,“省公安厅,厅长、副厅长都是我的朋友。张小梅还是中学生,不满18岁,如果你对张小梅有歪心思,即使有结婚证,也是强奸幼女罪,10年徒刑是最少的". 这以后,胡麻子再也不敢到张家闹事了。 1965年底,文革之前,爸妈特意带我去了一趟张教授家,好像在江医二附院边上。虽然张家对我们进行了热情招待,但气氛大不如前。 张太太对我妈说,她现在天天昏昏沉沉,每天早晨起床,眼望天花板就是一片漆黑,一个好大好大的黑乌龟在天花板上爬呀爬。想起床,就是起不来,要干趟一小时,才能慢慢爬起。张教授问我爸,这是啥病?低血糖?贫血慢性病?还是低血压?我爸说,啥病都不是,就是心理因素,说的不好听,就是“神经官能症”。是你神经科的典型疾病,你是唯一专家。如果能让张小琴调上来或进江西医学院上大学,张太太立马康复。张教授连连点头,“是、是、是、、、、、、” 回家后,我妈说,张教授太老实了,对党太忠诚了,不知变通,不知通融。据说,现在的中国人万事通融。X总书记的亲生父亲就是一大卖国贼、大汉奸,但他把自己过继给江上青烈士,立马出国留学,还担任上总书记。这种变通、通融在中国比比皆是。如果张教授把自己过继给一个贫农伯伯,或者是堂伯,那家里就没有这么个污点了。 没几年,张太太就走了。张太太走后,据说张教授也疯了。而每当“神经病人”来找张教授看病时,张教授哈哈一笑,“哈、哈,你这个神经病人来找我这个神经病人看病、、、、、、” 张教授哪一年走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张小琴的二个弟妹,比张小琴还惨。1968年,张小梅、张小兵连考试的机会都没给,就被发配到边远的山区,上山下乡。 就这样,张家崩溃了,张家毁灭了。一个“革命家庭”,一个“革命军人之家”,一个“开国大尉”之家,被“出生论”、被“血统论”、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根无形的铁棍砸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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