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爵士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就进了书房。凯茜从来都不知道他在书房里做什么,或者会待多久,也不会去打扰他。而且在大部分时间里,沈爵士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两人的生活就像两条不同轨迹的曲线一样,偶尔会交叉,更多的时候却是各行其是。凯茜没有打破这种惯例,她不想在离开前引起沈爵士的注意。事实上,凯茜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沈爵士和他那充满关切的目光。 他们的养子正在儿童房里,在家庭教师的陪伴下练习钢琴。凯茜在经过儿童房的时候,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向里看了一眼,又轻轻地关上门,转身离去。 凯茜走出家门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大地一片惨白。凯茜在连衣裙外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她情不自禁地裹紧了大衣,回头看了一眼,走进了雪地。 在卡城市中心东南角靠近弓河河畔的第八大道上,有一座建筑风格简约的圣公会教堂。教堂的外墙由酒红色的砖块砌成,灰色的尖顶上树立着一个十字架。除去这两个特征以外,人们很难把这座教堂和周围的民宅区分开来。这里是凯茜一家做礼拜的地方,凯茜时常会独自一人来做告解。然而,在每次告解之后,她却往往会陷入更深的自责之中,那种挥之不去的负罪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减轻。 凯茜走到圣公会教堂时,已经精疲力竭,手脚被冻得几乎麻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漫无目的中走到这里,仿佛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她。此时教堂已经关门,甚至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凯茜仰望着房顶的十字架,呼出的白汽飘散在半空中。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凯茜身后传来:“(英)夫人,不好意思……” 凯茜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正看到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白人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白人男子面带歉意地说道:“(英)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好吗?” 凯茜定了定神,问道:“(英)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白人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凯茜面前,说道:“(英)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凯茜看了一眼照片,照片里是两个可爱的白人小孩,看上去只有5、6岁的样子。 白人男子继续说道:“(英)圣诞节快到了,我想给他们买他们已经期盼了很久的礼物。可是,我是名石油工程师,已经失业快一年了,一直没能找到工作。上个月刚刚领完最后一笔失业保险金,这个月的房贷还没有着落,我实在是没能力再拿出哪怕是一分钱来买礼物。我想……我想,你能否……借给我十块钱加币……” 白人男子的话勾起了凯茜的短暂回忆。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刘风陪着凯茜刚刚从超市出来,超市门口席地而坐一个白人青年,他的身旁趴着一条金毛犬。白人青年的胸前挂着一个纸牌,上面用英语写着“无家可归,需要食物。” 凯茜停下脚步,掏出钱包。 刘风拦住凯茜,问道:“你要干嘛?” 凯茜说道:“我想给他点零钱。” 刘风说道:“拉倒吧!你这是在害他,知道吗?” 凯茜惊讶地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风冲白人青年努了努嘴,说道:“丫长得比我还壮,不去工作,就知道伸手要钱。他就是懒,你给他钱等于帮他变得更懒,你这不是在害他是什么?” 凯茜不服气地说道:“也许他找不到工作呢?” 刘风说道:“这么着,你去跟他说,可以给他提供一份工作,你看他愿不愿意干。” 凯茜说道:“我哪儿有工作给他做呀?” 刘风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会忽悠他一下吗?” 凯茜不满地说道:“我不会骗人。” 刘风无奈地摇头,说道:“你不会骗人,就等着被人骗吧!” 凯茜说道:“这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就算是有坏人,好人还是占多数,我不会为了怕遇到坏人就放弃帮助好人的机会。” 刘风“哼”了一声,说道:“你早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凯茜赌气说道:“不用你管!” 刘风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白人男子看到凯茜的眼神有些迷离,说道:“(英)对不起,打扰了。祝你圣诞快乐!” 凯茜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英)请等一下。” 说着,凯茜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这才发现自己出门时并没有带钱包,她略显尴尬地把手抽出来。 白人男子笑了笑,说道:“(英)没关系的,谢谢你。” 凯茜想了想,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递给白人男子,说道:“(英)这块表应该值点钱,你可以拿去……” 白人男子看了一眼凯茜手中的表,脸色一变,连连摆手,说道:“(英)不!这不可以。我认识这表,它很贵重,我不能要。我只需要十块钱。” 凯茜惨然一笑,说道:“(英)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还是让它到你那里发挥它的用处吧。” 白人男子惊讶地看着凯茜,后退了一步,说道:“(英)不……我不能,我……我该走了,晚安!” 说完,白人男子转身快步离去。 凯茜看着白人男子的背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她转身走到教堂门前,跪到石阶上,低下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低声自语道:“万能的主,请宽恕我的罪。” 这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凯茜默默地跪在那里,直到身上落满了一层白雪。 一声乌鸦的怪叫从远处传来,凯茜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教堂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不远处的弓河走去。 在河堤上,凯茜的高跟鞋鞋跟陷进了泥沙里,她弯腰脱下高跟鞋,赤脚走下河堤,来到了岸边。 当凯茜赤裸的双脚踏进冰冷的河水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涌遍她的全身。凯茜稍稍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闭上双眼,伸展开双臂,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一步一步向河中心走去,同时轻声背诵着:“耶和华必在你前面行,他必与你同在,必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 一股急流涌来,凯茜一个趔趄歪倒在水中,随着水流漂向了远方。 刘风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沙发上,老赵三人坐在他身旁看着电视。 电视里,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正在发表着慷慨激昂的讲话:“中方在冯佳欣事件上的立场是明确坚定的。美加两国滥用双边引渡条约,对中国公民任意采取强制措施,是对中国公民合法权益的严重侵犯,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我们再次敦促美方立即撤销对冯佳欣女士的逮捕令和引渡要求,敦促加方立即释放冯佳欣女士……” 老赵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敦促有个屁用!谁他妈的会搭理你……” 刘风坐起身来,牵动了右肋的伤处,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发出“嘶嘶”声。 老赵三人回头看了刘风一眼,陈卫东凑近他,说道:“哈儿,睡得巴适嗦?” 刘风本能地躲到一旁。 陆红旗“嘿嘿”笑着对刘风说道:“你小子睡觉还喊着小娘们儿的名字,挺痴情啊!” 刘风情不自禁地问道:“我喊谁的名字了?” 老赵说道:“呦呵!看来你惦记的妞儿还不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刘风一时语塞,转过头去看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显示着一张冯佳欣的大幅照片。他马上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陈卫东问道:“看啥子?” 刘风转头看了一眼老赵,指着电视屏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赵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着急,先把卢卡斯的事儿给个说法吧!” 刘风沉思片刻,深吸了口气,说道:“成!这事儿我认栽!你想怎么着都随你。” 老赵说道:“好!”随即指了指电视屏幕,问道:“还记得她吧?” 刘风微微点头。 老赵说道:“这就是今天把你整来的目的。” 刘风疑惑不解地看着老赵。 老赵说道:“当年,我侄女被你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到现在还惦记着你……” 陈卫东瞪着刘风说道:“龟儿子!敢打我们师长千金的主意,你长了几个脑壳?” 说着话,陈卫东又要动手。 老赵拦住了陈卫东,对刘风说道:“旧话咱就不提了,先说眼下的事儿。佳欣让加拿大条子摁住了,美国鬼子吵吵着要引渡她。” 刘风说道:“为什么要引渡她?” 老赵说道:“你不用打听为什么。我告诉你,她要是落到美国鬼子手里,后半辈子就算毁了。你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 刘风说道:“您甭绕弯子了,痛快点儿!想让我干嘛?我都接着不就完了吗!” 老赵一巴掌拍到刘风肩头,说道:“这还差不多!算是个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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