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国, 主要是探望父母兄姐亲戚、老师同学好友, 至于心中念念不忘的美味 佳肴、各地小吃, 真到了上海, 好象也不怎么想了。
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上海, 一点儿也不夸张。 家住河南路近豫园的弄堂口, 我已几 乎认不出来。 5-6月份的上海, 还不算太热, 只是灰蒙蒙的天空, 让现代都市里 的孩子, 难以体会日月星辰的灿烂。三周的日子有点短, 屈指数来的归期, 一会 儿过去, 又变成了来日可待追忆。
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现在河南路夜间货运大卡车来来往往的嘈杂,实在让人难以入 眠, 所以很难好好休息, 只是想着自己父母还住在这种环境下, 自己也就忍几天 吧。
为一位画家朋友送一些从国外带回的画画材料, 去了一趟南京。 六朝古都南京, 7、8年前来玩过, 印象最深的是气势雄伟的中山陵、烟雨弥朦的玄武湖、闹中幽 静的鸡鸣寺。这天又是阴雨天,上午快车到, 中午小吃店过一下嘴瘾,午后就去夫 子庙、秦淮河, 消磨时间。
雨中的秦淮河还是有点意思的, 在河边的长长的回廊中, 凭栏而坐, 随意聊天,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也就过去了。河边的夹竹桃, 粉红和雪白的花朵,吹落水面, 在雨中缓缓流动, 映着特意新修建的白墙黑瓦的建筑, 还算有一番古意, 那史 和诗中闻名的乌衣巷,就在小桥的那一边。
我们两个不算文人雅士的中年男人在此也不是什么浪漫。如果年少时和一个心爱的 人在雨中的秦淮河上, 画雕船舫, 执手泪眼无言,可能会是人生中难忘的一天。 也许,少年浪漫,可敬可爱。 中年后, 太多的世事经历,再来说清纯浪漫, 是可 笑可悲了。
大学同学聚会这次放在杭州, 我们在杭州一家上市集团公司做高管的同学应承了在 那儿的费用,招待我们。 在聚会前一天我去了马鞍山。睡在我对铺的同学, 毕业后分配到马鞍山, 因为学 校经营上的经济问题, 面临不小的处罚。我这同学来自安徽农村, 那年夏天来师 大报到时, 背着一床大被子, 绿色的, 没什么其它行李。我在师大和他做桥牌对 子, 好象是有一点水准的, 还能够和职业队打一下,输得不会太惨。他儿子明年 考大学, 我们同室的另一同学和我在马鞍山碰头,受大家委托, 去一趟他家里, 探望他夫人和孩子。
他夫人很憔悴,案子有一年了,上诉也没啥意义, 她希望快点终审, 可以让儿子 见上一面。 他儿子挺壮实, 情绪有点低沉。在这种困难时刻, 做母亲的, 就显 示了女人的坚韧和伟大。
下午和同学坐上从北京到温州的火车去杭州。没有座位,站在过道上, 好在有空调, 不太难受。窗外江南,水稻田很多, 一栋栋新建的民房。 车上许多从苏浙皖闽到 外地打工的年轻人, 相互谦让着火车座位。车过了芜湖, 我们坐了一会儿, 然后 就一直站着聊天到杭州。
夜里住下不久, 另一位同学从北京飞来杭州, 把我们俩从床上叫起来, 到西湖边 一个茶馆聊天。我和这俩同寝室的合肥同学都是20多年没见面了,时光荏苒,那天 相见格外高兴。听老同学讲述过去二十多年国内的世事沧桑, 对我来说恍若隔世, 不知不觉地就想起:一壶清茶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 中。
第二天我们上海同学集体来杭州,另二位从三明市和苏州市赶来。东道主安排我们 在杭州颇有名声的梅家坞一处农家院品茶, 吃农家饭。
同学们相聚, 自然十分亲切,象我们班的前后两任班长, 我都是这一次回来, 才 见面的。大家的音容笑貌,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几个,人到中年, 有点胖了, 头发也少了。我是酒量不行, 不敢开怀畅饮, 我们杭州同学练就了北方男子的豪 爽和海量, 尽管他是湖州人,到处敬酒,还说了许多我们学生时代的往事, 许多 事情, 我以前也不知道。心中感慨万分, 我们那时的男同学们的自卑,可叹到了 极点, 让我现在还要惋惜。而自以为博览群书,进大学时ǒ红楼梦ǒ已读了两遍的我, 从中学到大学到工作,在国内十几年, 对芳龄女孩的爱慕和向往, 也只是一片默 然。
大二的冬天我去文化名城绍兴玩,然后再去我同学家。我同学在绍兴市里他 中学同学那里借了二辆自行车, 我们骑到了萧山、绍兴边界上的小村子,他二姐出 嫁, 我去时也不知道。在八十年代初我同学家还住茅屋, 夜里下着雪, 很冷, 我和衣而睡, 被钱塘江上吹来的寒风醒过几次, 好像茅房四周有些洞隙。同学家 的菜很咸,家酿的黄酒挺好喝。我什么礼也没有,就去喝喜酒。现在想想, 实在不 好意思,心里至今一直感激同学和他一家人的款待。离开时因为下大雪,村路不好 走,同学就雇了那种乌蓬船。一个人独坐低矮船舱内,在浆声吱哑寒雪迷蒙中, 眠 想着古人诗词中的意境,回到绍兴城。
第一次去杭州在大二的国庆节吧,这次同学提起, 我现在却怎么也想不出,是我们 哪几个同学一起去的。那时感到西湖很大,断桥残雪、三潭印月、南屏晚钟、画桥 烟柳、逶迤群山, 实在是人间美景。
大二的夏天和大四的夏天,和大学时代要好的同学去了青岛和黄山。那时真的是穷 玩, 几十元钱, 就可以出远门了。我的大学时代最后一次旅行,先去了他合肥的 家, 住了好几天,然后坐长途汽车,一起去了黄山。当年我们在黄山下挥手告别, 书生意气, 我以为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文人、经济学家, 却不会想到, 他现在成了 一个资产无数、员工几千的企业家。
大三的夏天,在师大校园复习功课,读书累的时侯, 会走到杨柳依依知了声声的丽 娃河边散步,有时还能看见校划艇队员在河面上训练。那时是为考人口经济研究所 的出国留学生。四个名额, 数学,地理,外语,经济,四个系统考高数、英语、政 治经济学三门公共课, 每个系第一名录取,我考了系里第一,我的高等数学考分, 超过了数学系的绝大多数人,我们 系的名额后来却被人顶替,录取名单也没有公 布,没有一个老师向我说明过任何原因,让我切身体会了中国社会的黑暗一面, 也 为我以后的不忠不孝背井离乡之举, 埋下了一个不良的动因。
这次挺遗憾的是, 和我们班的团支书同学没有了联系, 我以前回国总和他碰头吃 饭,03年回去时没了音讯, 同学们用了非常手段也没找到他,大学时他有个很娉婷 的女朋友,是他的中学同学。那个初夏毕业季的夜晚, 我们卷了铺盖,一起骑车离 开了师大, 他那时住上南新村, 顺路到了我家, 我们才分手。
同学们还说到了当时市委书记的秘书、区长,我们隔壁班上出了事的同学。他住在 我们相邻寝室,一二年级时我们在一起上公共课和开会, 没什么交往。他的房间有 个拉小提琴的同学, 四年间, 除了ō梁山伯与祝英台ǒ, 好象没拉过别的, 现在 我一看到小提琴, 就想到梁祝。
同学见面, 尽是我们往日如善如流的友情。生活的辛苦和压力,在老同学面前尽可 以得到暂许解脱,分别以后的成败和领悟,在老同学面前可以尽情倾诉,而世俗的 比攀和杂念,在老同学面前 也可以坦然,一路上走来的风尘,在老同学面前更可以 抖落。虽然我们都经历了风风雨雨,再相见时,我们面对的,也只是当初的那种少 年心镜。相聚也好, 相念也好, 总是人世间的一份真情。
回到我们寂静的高原,又归于平淡的生活,什么时候, 明月照我可还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