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那门里黑乎乎的光景像极了一张大嘴,正等着我自投罗网。 这种感觉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有过一回。那次是在做课间操的时候,因为无聊,我一招亢龙有悔把站我前面的一个男生干了个狗吃屎,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甚是自豪地被老师揪出来在操场上罚站一直到放学回家。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着半敞的大门,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在我心里油然而生,还没等我想明白这是为什么的时候,我爹拎着个鸡毛掸子就打门里蹦了出来,整整追了我两条胡同。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罚站的时候,正巧邻居大妈打我们学校门前过,到家就跟我爹妈打了小报告,我爹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得亏有我妈拦着,他才把伏击我的家伙事儿从擀面杖换成了鸡毛掸子。就这,也害得我足足有一个礼拜上课的时候只有半边儿屁股敢沾在板凳上。 这回,我又有了那种类似小时候的预感,只要进了这门儿,说不定又得倒什么霉。可问题是刚才哥们儿那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已经断了我自个儿的退路,现在再说不进去,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啊!况且那只是虚无缥缈的预感而已,还是那句话“宁肯被鬼掐死,也不能被人吓死”。我深吸了口气儿,一把推开车门儿,下车就直奔那大门而去。 唐凯赶紧跳下车,一边儿锁车,一边儿喊道:你慢点儿的,等等我。 我回头瞅了他一眼,正瞧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口罩忙不迭地往脸上戴着。 我说:你戴那玩意儿干什么? 他认真地说道:疫情期间,咱又是到人家家里,得讲究点儿,要不人家该挑理了。来,给你一个…… 说着,他又掏出一个口罩来。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走进了大门儿。他“哎”了几声没能“哎”住我,只好嘟囔了几句也跟着我进了屋。 豪宅的门厅里一片漆黑,我在门里站住脚,冲着眼前儿的黑暗“hello”了一嗓子。不出我所料,没人理我。正在我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灯突然亮了。我不自觉地抬手挡住刺眼的灯光,回头一看,是唐凯找到了门旁的吊灯开关。 我很是惊奇地说道:你丫怎么这么了解地形? 唐凯“嘿嘿”一笑,说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卖房子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所有的豪宅结构都差不离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嘴,俩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我立马儿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异样,赶紧转头仔细一瞅,这才发现门厅里全变样儿了。 之前离开莫菲家的时候,门厅里还是整整齐齐的,现在就像是被黑蜀黍零元购过一样,一片狼藉,遍地是碎玻璃碴子和破木头片子,都快没地儿下脚了。 唐凯走到我身边儿,说道:我靠!这是被谁给抄家了咋地? 我四下踅摸着,突然瞧见右边儿墙上的羚羊标本下面一尺左右的地方插着一把短剑,剑把两面儿各镶了一粒儿红宝石,露在墙外面的半截剑身上布满了花纹,一看就是个值钱的老物件儿。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对! 唐凯说:那就是莫菲跳楼把她爹给整疯了,把自己家给砸了? 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八成是进贼了! 他说:现如今的贼都这么猖狂了?偷完东西还把带不走的都砸了? 我说:碰上本主了呗,干起来了。 他说:那可够那贼喝一壶的,就老莫那体格儿,还不得把他给揉吧了? 我抬头冲着门厅尽头的走廊喊了一嗓子:有人吗? 除了回音,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时,我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儿。我抽动鼻子,又狠狠嗅了两下,这味儿我太熟了,打猎的时候经常闻,是血腥味儿。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唐凯,说道:闻着没? 他傻乎乎地瞅着我说:啥? 我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口罩,没再理他,低下头仔细查看着地面。很快,我就在门厅尽头左手边走廊的地板上找到了血迹,那血迹顺着走廊一直延伸到一个小门前。那门是虚掩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门板因为剧烈的碰撞已经变形了。这时,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打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脖子两边儿的大筋涨得生疼。 一直跟着我的唐凯也看出了问题,他拽住我胳膊,凑到我耳根儿上说道:咱……咱还是报警吧? 我说:等条子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我抬腿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眼前的光景把我俩都给震住了。 这是一间小书房,除了邻院的墙上有扇小窗外,所有的墙都是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屋里的德性比门厅强不到哪儿去,也被折腾得不轻,一张书桌打中间裂成两截儿摊在地板上,唯一的一把椅子只剩下椅背儿和坐板儿歪倒在半截书桌上。一个胸口插着把匕首的人斜靠着另外半截书桌坐在地上,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莫雄。 还没等我脑子转过弯儿来,一个硬东西顶到了我右太阳穴上。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英)进来! 我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这才勉强看见门里右手边儿猫着一个人,顶住我脑袋的是把手枪。我的脑子里先是“嗡”地一下,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英雄形象挨个儿蹦了出来。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杨根思,最后一个出场的居然是缠了一脑袋纱布的小马哥。顿时,哥们儿是豪气万丈,心说:你大爷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今儿个老子跟你拼了! 可等我想采取实际行动的时候,突然发现俩腿有点儿发软,胳膊也抬不起来了。这他妈是什么情况?被人点了穴了是怎么着?难道是被吓的?这可有点儿太跌份了吧?哥们儿平常不是挺豪横的吗?怎么一到见真章的时候也歇菜了?这还没怎么着呢,不就是被枪顶脑袋上了吗?要是人家再来个老虎凳子辣椒水儿顺带一顿美人计,我是不是连小时候尿床画地图外加偷看女澡堂的事儿都得给撂出来? 就在我认真反省着自个儿,想要往灵魂深处挖掘人性弱点的时候,那人抓住我后脖颈子一使劲儿,就把我给请到了屋里。最可气的是唐凯这家伙,比我还怂,直接举着俩手,跟在我屁股后面儿也进了屋。我原本还指望他能机灵点儿,趁我堵着枪眼儿的机会,赶紧撒丫子溜,为革命事业保留一点儿火种回头还能东山再起呢,这下可好,自个儿主动投降了,把我最后一点儿念想都给断了。 我也顾不上跟唐凯掰扯了,进屋以后,那人退到了两米开外,手里的枪一直指着我的脑袋。这一看就是个老江湖,不给我任何空手入白刃抢丫枪的机会。我趁喘气儿的工夫打量了对方几眼,这孙子穿了一身黑西装,脸上戴个黑口罩,俩眼珠子是灰色儿的,是个老外。最吸引我眼球儿的倒是他手里那把枪,那是把西格绍尔的P2022,枪其实倒没什么稀奇的,关键是枪口上装了个消音器,这可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好物件儿。 我刚想跟丫套磁儿,问问他那消音器是打哪儿淘换来的,他说话了:(英)跪下,双手抱头。 我心里话儿说:爷们儿膝下有黄金,咱上跪天下跪地,当间儿跪父母,给你跪下,你丫受得起吗?你就不怕折了阳寿? 话是那么说,我还是跟唐凯一块儿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回头等你落我手里的时候,老子让你丫的生不如死! 那人又说道:(英)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会儿,我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功能。看这架势丫应该是冲着莫雄来的,像是上门儿寻仇的,千万不能让丫知道哥们儿跟莫雄有什么关系。 我说:(英)我们是……来偷东西的。 说着话,我偷偷用脚跟儿碰了一下跪我身边儿的唐凯。 唐凯总算是没白费这两年跟我培养出来的默契,忙不迭地随声附和道:(英)是,是,我们盯上这家人很久了。 我接着说道:(英)没想到你比我们先到了一步,真是对不起。不过,行里的规矩我懂,先到先得,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先拿,我们捡点剩下的就行。你要是嫌我们碍事,我们马上走人,换另外一家。你放心,只要出了这个门,我们是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是吧? 说着,我看了一眼唐凯,他立马儿连连点头道:(英)是的,是的。 那人半信半疑地来回瞅着我俩,估计丫也是在做思想斗争,可能是不想把事儿搞得太大。弄死一个莫雄算是完成了任务,可要是稍带着再多两具尸体处理起来好像有点儿费劲了。 我心里一阵高兴,看样子有门儿,还得给丫再上点儿手段,今儿个非把丫给忽悠瘸了不可。 没想到一直在那儿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莫雄突然说话了:(英)不,他们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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