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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个性和各种人生——近代百姓生活(18 )
   

以下是我们接触和比较熟悉的几个人,各具个性,从他们的经历也能看到人性的复杂。

1. 冯工

1958年C市最大化工厂建厂时,全厂只有两名有大学学历的人,其中一位姓冯,上过两年大学。当时已经是稀缺人才了。往下就称他冯工。冯工脾气非常耿直,耿直到凡是领导的决定,他必定要顶回去。1959年大跃进后期,建设开始采用比较科学的方法了。他还是坚持老的土法,坚决不肯理会厂领导意见。领导也拿他没法。他不仅会顶自己相关的工作,别人的任务他也会去干预。1962年时,上海南翔一家小化工厂六六六采用了搪瓷锅生产,全国其他厂还都是玻璃反应瓶生产。厂里安排人员去南翔学习,打算也改成搪瓷锅生产工艺。设计还在进行中,他就一封人民来信告到省里,说这项技术还未经过鉴定。于是,只能作罢。其实,当时的反应瓶生产的劳动条件是非常差的。他的反对未必有道理。

他只对领导如此,对同事们从来都是十分和气的。他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习惯,喜欢蹲在椅子上画图纸,一蹲就是老半天,也不知道累。

他对马列主义十分敬仰,同人闲聊的时候,必定大谈其马列主义。把别人无聊得赶快逃避。1965年前后单位号召学哲学。集体讨论时,按当时马列主义理论讲宇宙是无限的。一位技术员说,爱因斯坦的理论认为宇宙是有限的。主持人采取折衷主义,说“科学在不断进步,说不定能.......”他立即高声打断”如果说宇宙是有限的,那宇宙外面不就给上帝留下空间了吗!反马列主义!“主持人只能尴尬了。

就他如此个性,厂里拿他也没办法,一次反浪费时让人把他画在大字报漫画上。后来,就把他调离了。

以后,他又在那家厂下放到农村。他在农村办乡镇企业,不仅设计化工也能设计土木建筑,乡镇企业办得很成功。可是,后来却为了分利润与当地公社闹到不欢而散。尽管,当时得乡镇企业被认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他自认自己为坚定的马列主义者。

2.姚工

新厂建厂之初,厂里另一位大学学历的是一位姓姚的工程师,大家尊称他姚工。虽然他当时还戴着右派分子的帽子,但上到厂长书记下到普通职工,都非常尊敬他。他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工资高达每月220元。但是,没几个月后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宣布对他的处理,工资减半为每月110元。

后来知道,他原来在一家纺织印染厂工作,由于污水治理的方案与工厂书记意见不合。工厂当晚开职工大会要批判他。他没去,只是让妻子送去一张请假条。书记勃然大怒,问群众,”如此嚣张,要不要戴右派帽子?“群众当然说,”要!“于是,他就被打成右派。以后,就调到该厂来建厂。

他单独一人租住了附近农村的一个房间。开始时,他还得到普遍尊重,后来政治空气越来越紧,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汇报思想,常常还遭到批判。1962年的时候,他手绘了一张饭票,冒充了到食堂买饭。窗口的人看了他一眼,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很快,人保科找他谈话,他态度强硬拒绝了。以后,就不知去向。

两天后,工厂得到消息,他在无锡的一家医院里。原来,他离开工厂后,拿了一罐黄磷到无锡太湖边,先把黄磷吞下去,然后往太湖水里走去。当水漫腰时,他后悔了,回到岸边相当民警诉说了情况,随即被送进当地医院。工厂书记闻讯后,特地赶到无锡医院去探望他。无奈,由于磷中毒,还是不治身亡了。

他宽度大方,无论谁向他借东西,他都立刻解囊。而且 ,有丰富修养,藏书中有希腊、罗马等很多古典书籍,喜爱西方古典音乐。那个时代是很少有人如此修养的。曾经买了一辆摩托车到处游览,但这辆车后来也被公安局无偿要去了。

他的一位同在化工系统的同事回忆他的一件事说,有一次他们几个人到乡间游玩,看到一个湖泊水非常清澈。他就说,水这么清,应该下去游泳。但是,其他的人都不愿意,都往前走了。他就单独一人脱了衣服下水了。

遗憾的是,他被打成右派后,妻子和他感情破裂,他一人居住在郊外。他曾经非常喜欢一个年轻技术人员,但是,由于有人挑拨,那名技术员轻信了挑拨的话,也和他疏远了。他是一个这样感情丰富的人,可能难忍极度的寂寞和孤独,最后走上了绝路。不胜唏嘘啊!

3,两位重点培养者

由于厂里很缺少技术人才,于是就希望培养一些高中学历的年轻人。其中,一批送到上海培训,一批送到南京培训。总的大约有近十个人。

但,回厂后绝大数都没认真干活,有的人就知道成天晃荡。最后只有一人在设计室工作,业务水平也是很不怎么的。

这批人中有两人比较张扬。其中一人姓陈,是去上海培训回来的。虽然不好好干活,却调子唱的很高,好像浑身都是了不得的学问。于是,一位技术科长相中了他,请他去搞一个项目的设计。几个月下来,却连一张像样的图纸都没拿的出来。科长气得半死,不再要他,他也没回到设计室。就在厂里晃荡,1962年时被下放到农村。估计日子不好过,若干年后,他写信给过去的同事求助,希望能搞个化学产品。同事也爱莫能助。

另一位姓何。他是工厂派到南京一部属化工设计院去培训的。此人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更显得一表人才。回到厂里后,成天随身带一本《化工原理及设备》,据说是学习化工的王牌课程。可是,来到设计室后,也没肯安心工作一天,成天到处显摆。姚工表扬其他肯干的人时,他还嫉妒得要命。但,他连最基本的机械制图都没学好。有一次,画阀门图纸,画好后交给重工业局总工程师审核,他和所有听他话的人都犯了最基本的制图错误,被总工程师狠狠训斥了一番。

由于,姚工没怎么尊重他。他怀恨在心。有一次,姚工批评了厂里的几件事情,他立刻站起来狠狠地说,”你这是右派言论!“

姚工只能默不作声了。过了段时间,南京的部属设计院来了几个人到厂里搞现场设计。他因为以前也去那设计院培训过,也就和他们一起工作。依然是那么晃荡不好好干活。设计院的人不比姚工,毫不客气说他,”比机械加工的八级光洁度还要油滑。“

在设计室呆不住了,在厂里晃荡。一次,一位土建建筑的科长需要为一个储罐做基础,请他计算一下储罐的重量。他算的结果,是重二十多吨。把科长吓了一跳,再叫别人重新计算,结果是一吨多。科长一拍巴掌说,”这就对了,我原来就不信会那么重!“

一个人连重量都不会算,还天天拿着化工专业的书显摆。估计连一页都看不懂。

最后,他也离开工厂参军去了。

4.屠工

1961年左右,该厂分配来了一批大学生,其中一位姓屠,我们以后就称他屠工。他在分配来的大学生中,学历是最差的,仅是南京一家大型化工厂里附属的专科学校毕业的。连正规大专都算不上。但是,他来厂后积极肯干,很快成为工厂里最核心设计人员之一。

然而,他的个性几乎是上面提到的冯工的完美翻版,而且还有过之无不及。他对同事和工人从不摆架子,非常和气。但是,对领导则是逢事必顶,几乎完全是每事必顶。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1966年初,为了一个设计项目,他直接写大字报指责副厂长,”手不要伸得太长。“把厂长气得发昏。

1966年武斗开始,为了要搞一个项目设计,周副厂长带领八九个人到兄弟厂参观,先到上海,然后到杭州。周厂长还要带领大家去衢州参观,他却不干了,非要回去。周厂长让大家讨论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去。他就一人回去了。其实,后来到了衢州参观后,还是有一定收获的。

后来,厂里来了一位年轻新领导,是他的直接上级,但他更不予理会。新领导年纪轻,比较谦虚,一次次上门要见他,敲门他就是不开。

总的说来,他还是非常耿直的。后来,全体科室干部下放车间劳动。一次,小组讨论会上读报,读到一篇文章说到建设一个项目,不需要图纸,不需要设计,大家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就搞好了。他怒斥一句,”胡说八道!“站起来就走。

他可能过于书呆子气,不知和异性须避瓜田李下之嫌,而工厂里是最喜欢搬弄桃色新闻,谣言他和同室的一位女同事如何如何,工厂领导居然把那位女同事调离。闹得非常难听,女同事告诉了外地的丈夫,丈夫也气得半死。后来,又谣言说,设计室里一个女孩是他小老婆,又传得非常难听。可是,若干年后,他因为与那女孩对一个人有不同看法,坚决要把她调走,毫不容情。厂里的舆论又转向了,”跟他工作了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要把人家赶走,太不像话了。“

后来,他也被工厂领导所不容,调离了该厂。

5.张工

1962年左右,该厂调来了一位姓张的大学生,分配到设计室工作,以下我们就称他张工,他毕业于浙江大学,在这家工厂里学历属于最过硬的了。此人又是一番特性。他几乎很少埋头工作,进了设计室从没好好画过一张图纸,但也没见到与什么人闲聊,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最大的有趣之处是信口开河,随口胡说。一年冬季,天气寒冷,大家就一起去取煤球炉和煤炭到办公室取暖。他却不肯动。同事们说,到时你就别取暖。他回答说,我不取暖。后来,同事们把炉子和煤炭取回后,生起火来。大家继续画图纸。没想到,他第一个走到炉子边,一边烤手一边说,“再烤两块烧饼就好了。”

本来大家也没注意他行为,经他说这话,就想起来了,说他,“你不是说,不要取暖吗?”

他翻翻眼睛若无其事地说,“那又怎么啦?”

后来,几个同事在副厂长带领下去东北参观。在南京等候转车时到玄武湖游览。在玄武湖动物园里看到老虎,他又大发议论起来“老虎跳出笼子不用怕。老虎不会游泳,你只要跳到湖里,老虎就没办法了。”

同事说,“老虎也会游泳的。”

他说,“没事,你只要钻到水底,等老虎游到前面,就从后面上去骑到它背上,两只手抓住它两只耳朵,一只手抓住它的尾巴。”

正眉飞色舞的时候,一名同事打断他,“两只手抓耳朵,一只手抓尾巴,你有三只手吗?”

苏南人当时也把小偷称为三只手。大家笑起来了,他依然翻翻眼睛,怡然自得。

到了天津,又要等候转车。大家就到海河边走走,天已经黑了,那时候公园关闭,许多年轻情侣就坐在堤岸边阴影下坐地上幽会。大家为了避免打扰他们,只是从远处经过,他却一次次凑到前面去看。同事劝告他不要这样。他却得意洋洋对同事们说,“一个个姿势不一样。”还颇有收获的样子。

后来,他曾一度借调到省厅局工作,一次召集几个工厂人员开会。有些人来迟了。他就训话了,“怎么现在才来,什么时候了?现在宣布散会!”

尽管他常被同事们笑话,但他翻翻眼睛就过去了,从不记仇。所以人缘比较好。后来,在C市化工局工作,机关单位退休,比他的同事们好多了。

有一件事很能看到他和屠工两人的性格不同,处事的差异。911事件后,美国的签证抓严了。他和屠工的儿子都在美国留学。屠工的申请被拒签后,生气极了,发誓再也不去申请了。而他一次次拒签,一次次再去,无非是多花些钱,不当一回事。

6.又一位张工

也是在1962年左右,该厂分配到一位大专生,也姓张。以下也称他张工。他的家庭富裕,父亲是一家私企的高管,工资很高。家里有一独栋楼房,是他母亲和姨妈共有的。但是,后来姐妹不和,姨妈就搬走了,留下女儿继续住在那里。张工兄弟几个个个身材不错,他母亲常常自豪说,”我的儿子个个都是衣裳架子!”没想到,却发生了表兄妹恋爱,与张工的兄长恋上了。遭到张工母亲坚决反对,姨妈的女儿就自寻了。正是宣传婚姻法的时候,张工的母亲被判入狱,张工的兄长判刑仅一年,释放后很快就结婚,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死的人真是白死了。

张工来厂后,分配到六六车间,却从不好好工作,那次到南翔参观回来后,别的技术人员都一个个埋头画图纸,他却成天闲逛聊天,一个月下来连一张图纸都没完成。

来厂后暗恋一名以前的女同学,可是人家爱上的是一位南京大学毕业的学生。眼看无望,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机械厂的女工,开始进展不错。有一次,女工对他说,”工厂可能要下放我了。“

他之后就一个多月不去看她。没想到,那是那女工考验他的。他一个多月再去,女工已经决定和他一刀两段了。

他还特别喜欢炫富摆阔,穿漂亮衣服,还买了一辆全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配上靠车轮转动发电的灯,价值近200多元,那时候工人工资仅30多元,省吃省用也望尘莫及。他骑着那辆自行车在厂里兜风,还故意骑到那女工家门口去,说要气气她。其实,那么女工个性是非常倔强的,据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在厂里遭批斗,天天在厂门口挂牌。半年下来浑身晒得乌黑。

1965年左右,厂里分配了一名本科毕业的女大学生。他立刻开展攻势,没多久就喜结连理。女大学生的父亲是C市的一名资本家,家里有一栋楼房,她就坚持要结婚后住到娘家去。他不愿意,但是,最后还是让步了。

婚后不久,文革开始了。他妻子的父亲当年向党交心的活动中讲的一些交心话,被红卫兵扒拉了出来,被定位恶毒言论,反动资本家。家也被抄了。他们夫妻俩在上海度蜜月的照片也被抄了出来,在工厂图书馆展览。大家去看他俩的蜜月照片,很是议论了一番。可是,他们祸端仅仅开始。

没几天,工厂搞游街。他妻子被打成反动资本家的女儿,戴上高帽子游街。队伍押着四名戴高帽子的女子往北前进。途中,遇到另一支游行队伍返回。张工也在这个队伍里,看到妻子戴着高帽子,就悄悄对人做了个鬼脸。

可是,往下轮到他受罪了。C市两派武斗了,红派的一支人马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阶级立场,一天深夜闯进他妻子娘家家里,把家里的五个男丁,也包括他在内,统统押到据点里,蒙着眼白天黑夜坐地上。几天后才被获释。这个罪也够他受的了。释放后,他们夫妇俩就逃到他外地的家里去了。

革委会成立后,恢复生产。工厂所有科室干部和技术人员下放车间劳动。而他被下放到最被人歧视的搬运工队伍里。他用草绳束腰装着若无其事。有一次在运输队里和一名运输车驾驶员打起赌来。他对那驾驶员豪气十足地说,”你能从口袋里一下掏出一百元钱吗?“

驾驶员说,”如果能掏出来,你怎么办?把你的自行车一百元钱卖给我!“

那时候,工人的工资一个月才30多元,平时口袋里有几毛钱零用钱就了不得了。他料定驾驶员拿不出来。就一口同意了。不料,驾驶员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来。原来,他第二天要出差到外地预支了钱。他傻眼了。驾驶员不依不饶,要他立刻把自行车钥匙交出来。他推托说,要回家和老婆商量商量。驾驶员哪里肯答应,运输队的搬运工们也集体起哄,他只好乖乖的把价值200元的自行车让给了那驾驶员。以后,城镇居民上山下乡,他也在劫难逃,夫妇俩带着女儿下放到高淳农村。回城后,安排在一家小厂工作,后来有违规行为,又转到另一个厂去了。前些年,有人遇到他,他说自己的肺部纤维化了。可能是他当年在六六六车间呆过一段时间的后遗症吧。以后,没几个月后就去世了。

7.另一位姚工

1958年10月份左右,该厂分配来三名高中毕业生,到河南边的老厂上班。老厂的劳动条件非常差,三人没一天安分,天天闹着要离开,可是,粮油关系何户口都扣在厂里,离开了厂就没法过活。但,他们也不肯好好上班。还曾一度想到大西北去工作,据说那边不需要粮油关系。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三人中一位姓高,1960年困难时期时,他耐不住饥饿,干起了扒手勾当,被抓去劳教了,后来就不知下落了。

另一位姓莫,后来倒是认真工作的,一度还评委先进团员。1962年时,食堂办公室抽屉被撬开,粮票饭票都被偷走了。这时后,发现他没来上班,就怀疑到他了。工厂派人到他农村的家里找到了他。原来,他确实挨不住饥饿,撬开了食堂办公桌抽屉偷了饭票粮票,事后又非常恐惧,就逃到老家去了。以后就被开除出厂,到老家农村去了。

这里要讲的是他们中的第三位。他姓姚,后来也被提拔为工程师,所以,这里也称他姚工。

他也很快调到河对面的新厂,在一个农药车间上班。有一次,熔融黄磷的炉子出口堵住了,他拿着一根长铁杆去捅堵塞的管道。不料,熔融的黄磷猛的冲了出来,喷到他脸上和身上。疼得他满地打滚。

以后,就被送到上海职业病医院去治疗,大家以为他难以痊愈了。可是两年多后,他回来了。脸上有一块伤疤,一只手的手指也残缺了两根,但总算一条命捡回来了。

回厂后在调度室上班,虽然不需要再在生产第一线,但还是要三班倒,也是比较辛苦的。

他个性比较开放,C市的土话形容为“哇打打”,什么话都藏不住,只要听到一点消息,要不了一天全厂一大半人知道了。他母亲在上海复旦大学给一些教师当保姆,他高中是在上海读的,也有机会到复旦大学去听课。来厂后,就高谈阔论高等数学,”那大学的数学厉害啦,就蚯蚓那样一弯,练习本几页都写不完。

后来也开始自修了高等数学了

一次,他对一位学了些数学的技术员说,某位正学习三角学的车间主任问他,30°的正弦是二分之一,那么如何计算15°的呢?他觉得问这个问题很可笑,意思是怎么可能呢?

没想到,那位技术员说,可以的。

他听后十分惶惑,难道你也傻了。但是,那位技术员接着说,“用级数展开。”

他立刻明白了。没多久,厂里许多人都知道“级数展开”了。

他父亲在解放初期遭镇压,所以,当时认为是出身不好。1965年初,文革刚开始,厂里出了一张对他的大字报。他气坏了,跑去把那大字报撕了一部分。这下闯了大祸了,立刻全厂对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他这时候惊恐到了极点。很快,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厂长点名说他,“你何必要赤膊上阵!”

意思是本没你多少事,干嘛乱来。大家哄堂大笑,于是,他被解了围。

由于出身问题,已经三十四、五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后来,认识了一个农村女孩,也有三十岁了。那女孩非常强势,向他提出,结婚后必须与他母亲断绝来往。为此他一直十分犹豫。朋友们劝他,这样的女孩你绝对不能要的。他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听从了劝告。过了几个月后,经人介绍一名C市的女知青。他没敢说自己父亲是被镇压的,而是一般的地主。那女孩说,我又不想当官,那有什么关系!“很快,两人喜结连理。有意思的是,以前那位女友非常强悍,事事处处他都必须听她的。现在的妻子却非常贤惠,都是听他的。

妻子家庭是革命家庭,伯父在杭州担任局级官员。婚后他们夫妇俩去拜望伯父。她伯父抗战时期在C市北郊的圩塘一旦打游击的,知道他老家也在圩塘,就问,”你知道圩塘以前有一个也姓姚的人吗?我和他打过好多次。“

他赶忙说,不知道。其实,她伯父说的那个姓姚的人,就是他父亲。他父亲当年正是在那一带和新四军交手过好多次。没想到,现在冤家变亲家了。

以后,他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妻子回城,在一家中学当教师。

还更有大的喜讯等着他。改革开放后,平反冤假错案,他父亲是国民党投诚军官,成分被划为革命干部,扣押的工资被发还。

他也从反革命子女转身为革命家庭出身。提升为工程师,当上了科长。

两人育有一子。他最后,妻贤子孝,安度晚年。

8优秀团员杨某

杨某是该厂老厂的一名学徒工,曾在老厂封为先进共青团员,要求年轻工人向他学习。一次,厂里安排三个高中毕业生将一个容器里的固体胶泥挖掘出来。胶泥粘结非常牢固,三名学生无论用刀还是用斧砍都分毫不动。他在一旁出主意说,”你们用刀片割。“就出这样的馊主意。

老厂停产后,他也来到新厂。这时已经没什么人把他当一回事了。但他却不甘寂寞,常常腋下夹了两本书,到女工宿舍外转悠,还经常在窗外拉手风琴表演。被人女工告到厂部,说他干扰夜班女工休息。

都三十多了,还没有对象。有一次,有人给他就介绍了一名女孩。毕竟他是大型国营企业的正式员工,在社会上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家特地请他到家来吃饭。吃完饭,他从包里取出一个饭盒,把桌子上的饭菜倒进饭盒里,还说,”不吃白不吃。“

以后,当然相亲不了了之。

1960年后,厂里分配来三名女中专毕业生。他又想去吃天鹅肉了。一有机会就围着转。女中专生不甚其扰,告到厂部。在厂里不成,就到厂外去。一天,一位女中专生回到无锡家里,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就去开门,才打开门就”乓“的一声把门猛地关上。女孩母亲看她脸都气得发红。问她是什么事?她只是骂了一句”神经病!“就不回答了。女孩母亲就自己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杨某还站在门外。母亲只好好好劝他离开。

女孩回厂后,又向厂领导做了反映。笑话传开了。

这样的人当年居然捧成青年们的学习榜样。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

9. 不幸的工人阿朴

1959年初只有15足岁的阿朴被劳动局分配到这家厂里。他是很幸运的,没有到车间劳动,而是分配到厂长办公室传送邮件。每天骑自行车到市区把給工厂的文件等等带回厂里,也把工厂厂长办公室的文件送到市里面相关的部门。

一天,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大家急忙赶到现场去看,没想到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去围看的人中有两人被炸到。一名是副厂长,一名就是他。

爆炸的原因是,厂里有一大批使用过的铁桶,曾经放过一些化工原料,还残留许多粘着物在桶壁上。生产科想利用这些桶,就安排人将一些苯倒入桶里,底下生火加热。这种做法犹如用火加热汽油,很快就导致爆炸。

幸好,阿朴伤势不重,很快又恢复健康了。但是,他的灾难仅仅才开始。而他的一生也很悲惨的。

他出生在一个当地没落的大家庭。许多这样的家庭常会闹出如《红楼梦》中的”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那样的丑剧。他就是他母亲与小叔子暧昧后,与丈夫离婚嫁给了小叔子后生的。这样的出生,难免招人歧视。解放后,其父亲又因历史问题劳改,释放后继续遭派出所监控。

而他本人本来在厂长办公室有一份让许多工人羡慕的工作了。可是1962年时耐不住饥饿,开始有了扒窃行为。有一天,他和工厂团支部书记一起从城里回厂。支部书记一路上教育他。到厂门口时,他问支部书记,”你的皮夹呢?“

支部书记一模口袋,发现皮夹不见了,吃了一惊。他笑盈盈的把皮夹递过去,说在这里。居然如此炫耀他自己的扒窃技术。

其实,他也没扒窃多少次,但很快就被送到少年劳教队去了。本来,是一两年就会释放的。然而,有一天劳动时,他前面的两个人中,后面的一个偷偷扒窃前面人的皮夹,随即把皮夹交给了他。他就藏了起来。没想到这是来考验他的。于是,他被加长了刑期。直到十年后才被释放回厂。回厂后在锅炉间运煤,一次不小心,一条腿被机器夹住了。被工人们救出往医务室送,那条腿沾满了黑色的煤灰和鲜红的血液,一路上惨叫。

他就从此终身残疾了。后来娶了个农村妇女,生了个女儿。2012年,他祖屋拿到一笔补偿款,这时,他已经卧床在一家老年中心了。补偿款都给了女儿。

10.金某

该厂曾经办过一个技术中学,其中一位姓金的学生毕业后就留在厂里工作。也算是一名技术员吧,往下就叫他金某。有一次,上海一家大化工企业的总工程师来该厂,发现一根氢气管道在往外漏气,就说,”怎么不堵了?“金某却说,”不碍事,管道里只有氢气,没有氧气,不会爆炸。“那总工程师一问,知道他还是一名技术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十分气愤。就向厂长报告了。以后,厂长大会批评,继续在车间劳动。

有一年,要搞一个科研项目,主持项目的技术人员也到这个工段来体验经验,发现他很肯干,就乘车间主任外出出差时,把他借调到一起工作。他工作也确实不错,尤其是动手能力强。以后,那位技术人员又要来了一位有无线电技术的姓单的工人搞自动控制。以后,就把那位工人称单某。三人合作得很好,关系也很密切。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C市分成两派。金某出身小资本家庭,就站到了黑派一边,而且态度非常激烈。革委会成立后,黑派被打压了。他的态度却突然大转弯了。有一天,一台试验设备出了些小故障,他吓得发抖,”我要成反革命分子了,我要成反革命分子了......

其实,不过是个小故障,很快就排除了。但是,他的精神压力依然非常巨大。在车间检讨会上,尽量把责任都往别人头上推。

工人单某当时家里有几间住房,被一些无房户占了,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把他们全家下放农村。一天,单某到金某家,金某家人问他,你们下放后,房子怎么办呢?“单某回答说,”就当作失火烧了。“金某就回厂汇报,说是反革命言论。单某在班组里被批判了一次。然而,金某不肯罢休,又称,在清查厂里厕所的一处反标时,单某浑身直冒冷汗,肯定做贼心虚。于是,单某被请进了群专组,写了几十遍

”打倒***“和***万岁。但最后,公安局笔迹对比后,被排除了嫌疑。

金某又接着来第三招,称有一次到单某家里打牌,看到他家墙上写了反标。厂里立刻把已经下放的单某押解回厂审查。当时一起打牌的还有那位曾经邀金某参加项目的那名技术员。那技术员坚决否认有那件事。但是,查的人认为,你们三人原来关系一直很好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咬他一口吧。”那技术员受到很大压力,最后,厂领导派人到外地去调查另一位也一起打牌的人,同样也否认了这件事。于是,厂里就把单某放走了。他还愤愤不平,说厂里把一个反革命分子放走了。

若干年后,改革开放了,他忽然又说,当年的运动是封建法西斯主义。有一次,乘坐公交车,偶然遇到了单某,几次欲想前去,大概是想道歉吧。但单某没理会他。

11.单某

现在再转到单某。单某毕业于C市省高中,可能由于出身问题,高考落榜,被劳动局安排的该厂当工校教师。但是,可能与周围人关系搞得非常紧张,没两年就下放到车间当工人。当时这家厂将科室人员下放到车间是唯一一例。到了车间以后,车间主任前后换了两任,他都闹个不休。

他数学非常优秀,大学数学系课程的概念非常清楚,后来觉得没前途了,又钻研起无线电技术。前面提到的那位技术员就向车间主任提出,让他来自己的项目中搞自动控制的电器部分。车间主任很大度,也同意了。后来,果然搞得很成功。

但是,祸事来临,他家房子被他母亲家单位无房户占了一部分,他家不肯罢休,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全家下放。他虽然是工人编制,不在当时下放对象中。但是,厂里迫于压力,也把他下放了。

回城后,混到一个化工工程师的职务,到一些乡镇去办化工厂,但是,他从没有学过化工基础知识,搞一处倒一处,不过,钱还是捞了些,在市里买了套房子。

后来其妻子罹患癌症去世。妻子去世后不到两个星期,他就把照顾妻子的小保姆接来同住,说是等自己老了后,有个照应。不久小保姆生了个儿子,他就抱着这个孩子到处走。外边纷纷传言他又生了个儿子。他听到后,反而得意地咯咯笑。

有一次,岳父庆祝生日,他不仅和儿子、儿媳一起去赴宴,还带了小保姆一家和那孩子。儿子儿媳从头到底没理过那孩子,就当没看见。

他还为小保姆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儿子也想要。他却说,那是为小保姆儿子今后上学方便的。可是,儿子也有孩子,同样有这个问题。父子两就闹得好久不相往来。

这时候,他母亲家的房子要拆迁了,他立刻忙着和弟弟上法院打官司争份额,而老父亲只能住在垃圾屋里,完全不予过问。

以后,他的房子也面临搬迁,他一次次要价不肯搬。开放商就雇人到他家去寻衅,甚至有一次把一马桶倒在他家门外。他居然也能忍住。还煽动其他邻居一起闹事,最后,派出所要请他进去,他就躲到朋友家去住了些日子。

他岳父大约有十多年时间身体欠佳,先后住院十多次,而且,有一次他也住进那个医院,却一次都没去探望。后来岳父去世,他也没去参加丧事。

2012年左右,他忽然听说,岳父家祖屋拆迁,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补偿款。就立刻到拆迁办去要补偿款,说自己是半子。岳父生病和去世的时候,连影子都不见,看到有好处了居然又自称是半子了。一次次到拆迁办纠缠,甚至办公室主任要中午吃午饭他都挡了不让去。

拆迁办告知他岳父家的家人,查到相关法律,女婿没有继承权的,但是,外孙可以继承。他们父子两又凑到一起了。按照法律,对家庭贡献多的,可以多得,贡献少的少得。其岳父生病时,医疗开支都是子女承担的,而他们父子两连人影都不见。现在却要求均分,说得过去吗?可是,他两次写人民来信到市政府阻扰发放。

岳父家是当地望族,书香门第的人,告诉他们,并不是为了钱财,还打算捐给慈善机构,签了协议。他不信,特地跑到当地慈善总会去查,总会的人告诉他,必须原办理人一起来才能看。他碰了钉子后,就要求岳父家人一起去。岳父家代表也同意了。但,他又翻悔了,临到那一天又不去了。就这么折腾。

最后,岳父家子女也不想和他纠缠了,同意让他儿子也得到相同的一份。岳父家拿到补偿款后,立刻办助学捐赠活动,不仅当地电视、媒体做了大量报道,而且全国数十家媒体,甚至香港的相关媒体也做了报道。

第一次捐赠活动会议时,他儿子的单位的一位领导也来参加了。当初,他闹得人尽皆知,可见这时候他儿子的压力会有多大。

一年后,他突然写了封信给岳父家人,问,“原来我们以为你们是为了钱,后来想想又不像,能告诉我原因吗?还问,我真是个失败者吗?”

岳父家人没给他回答。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次政治活动中,要求每一个人暴露自己思想。他这样写道,“我就梦想能让全世界的人佩服我,感谢我......

一个人居然会自我膨胀到如此程度,匪夷所思。

 

 

12.耿直的汪工

江苏省省机关的一个部门里,有一位姓汪的女工程师,我们就称她为汪工吧。她的主要工作是统计行业内的生产报表。工作是比较认真负责的。然而,个性比较急躁,还免不了斤斤计较。所以,部门的负责人有一次批评她,”我们这个部门里每个人,你都吵过了。“

她思维的逻辑性也不太强。有一次汇报工作,讲了老半天,还没人听出所以然来。领导实在耐不住了,便摆手道,”你简要些好吗?“

她立刻不客气顶回去,”你让人家把话讲完好吗!“

可是,她滔滔不绝讲了老半天,还是没讲出一个所以然来。

领导只能再次摆手,”你简要些吧。“

她还是毫不客气顶回去,”听人家把话讲完!”

大家耐着性子听完,还是没人能明白她到底要表白什么。

有一次,一个项目成功了,她也要把自己名字加到研制者名单里,理由是她建议过要搞这个项目的。事实上,为了搞这个项目,做了大量研究和开发工作。她的建议仅仅是说要搞这件事而已。就好比,看到电灯好就建议搞电灯,能和具体研制电灯的工作相提并论吗。

退休后,她要求提升为副处级,先后跑了十多次,把相应的上下级单位跑了个遍。

然而,她确实又具有耿直的一面。

这个厅局有一名政工干部,做宣传时常常读白字,平时也显得脑子不太灵光。后来到省里的不知哪个部门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忽然被提拔为厅级干部,当时在这个厅局的中层干部中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有一次,省盐业局送来一个文件要求把原盐涨价,他也不问所以,立刻签字同意。原盐是该省二十多家氯碱企业的原料,如果涨价这些企业将面临巨大压力。顿时,怨言四起。这位汪工就在单位里到处嚷嚷,”怎么可以这样办呢?怎么可以这样签字呢?“完全不顾全厅长的面子,也不怕得罪厅长。

13. 唐工

唐女士是在江苏省一个厅局里的一位管理干部,毕业于上海的一所著名的化工学院,与后来的丈夫是同学,后来双双分配到江西工作,以后又调来这里。当时房间比较多,她就一个人单独一个办公室办公。有时,她就在房间里抽烟,这在中国女人中是很少见的。现在,她和丈夫已离婚了,她是单身一人。两人有一个儿子,留在江西丈夫那边。大约过了一年后,她再婚了。出于所有人预料的是,新婚的丈夫比她小十岁,高中学历。后来因照顾夫妻关系政策,不久就也调到南京一家研究所工作。

其经过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她和前夫虽然是同学,但长期夫妻不和,吵闹得很厉害。他们手下的一名年轻工人,也可以算是他们的学生吧,就在中间做工作,希望他们能和好。可能看到她极度苦闷,一次次耐心安慰,没想到演变成师生恋,最后,学生和师娘成了亲。

第二个丈夫志向很高,但因为学历只有高中,在研究所只能做比较低档一些的工作,非常郁闷,常常喝了酒就乱发脾气。她就劝他,好好努力,总会出头的,还举了其他的她知道的自学成才的例子。

没想到,他竟然说,你就是认为我不如人家!

事实上,自学的道路确实不是容易的,不仅要天赋和毅力还要有机会。

另方面,她似乎有某种自我强迫的问题,有时会半夜时分觉得隔壁房间墙上的钟可能挂歪了,要丈夫起床去看看。

后来,可能其第二个丈夫也不胜其扰,就尽量选择出差,几个月不回家,回来后还是闹得不愉快,最后,她的第二段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身体渐渐差了,在广东的儿子有时也会来照顾她。照顾了一阵后,也吃不消了,说很能理解第二个丈夫为什么会离开她了。

2012年的时候,她患了乳腺癌,只能自己一人解决,拖着病体骑自行车上医院,排队挂号和看病,再骑着车回来。后来,卖掉了住房,住进了省级机关养老中心。当时,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她就自己查资料,想办法。同在养老中心的许多患癌症的人都一个个走了。她坚持了七八年,周围人都认为是奇迹了。这时候,有了一种英国的新药,她注射了两年多,但是后来注射部分的肌肉肿胀到没发再注射了。她又听说,一种美国的新药可以治疗乳腺癌晚期。但是,乳腺癌有好几种类型,她的类型不适合。服用后就强烈呕吐,反应非常重,只能停药。没多久,癌细胞转移到了肝脏,仅仅两三个月后就去世了。但,她和癌症总的对抗了近十年,也很不容易了。

14. 两位善良的人

这两位都是很善良的人,原来都是在一省工业机关供职的。

第一位姓吉,我们往下称他为吉主任。他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看上去一表人才。但为人却十分和善、谦逊,家聚会时,他总是在一边微笑着默默不言。1977年左右,开始改革开放了,该单位组织了一个三四个人的小组承办设备出口任务,他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然而,当时的国际情况是中国的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国家。此时,他另辟蹊径,开始进行进出口贸易活动。当时,北京有化工进出口总公司。江苏也有专门的外贸公司,都已经运行了多年来,这样没有丝毫经验的人,能开展得了吗?甚至不倒闭就不错了。可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一次次对手下的人说,“我们从游泳中学会游泳,只管放胆敢。”业务渐渐壮大,没几年就成了该厅局所属的公司中业务量最大的一个公司。

尽管如此,他的职务一直得不到提升,虽说他领导这家公司,却始终是副职。每次向上级汇报工作时,还总要爱训斥。汇报回来后,精神非常沮丧。他也只好一次次说自己水平不够,希望上级派正职的干部来领导。后来,正职干部调来了,是一家工厂调过来的,年龄比他轻,而且毫无外贸经验。他就被靠边了。

以后,公司脱离了化建总公司,他也不得不从化建总公司的南京住房里搬出来,住进一小间里。

在后来,公司改制,原来的小组一个个成为私人公司,有很多业务量很大,有些人也成了亿万富翁。但他并没有建立自己相应的公司,也就这样退休了。一家人就挤在小间里生活。

最不幸的是,2022年新冠流行,虽然所属退休部门感染的人还不少,但他是唯一因感染导致白肺而离世的。

另一位姓程,后来当上了经理,往下就叫他程经理。他出生在苏州的一家大户,据说,房屋就有上百间。1956年从上海一著名化工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江苏一专业厅局工作。反右斗争开始了,单位里找不到合适的右派对象,因他是出生在旧社会有钱人家,为了满足指标,就把右派分子的帽子给他戴上了。知道他是受委屈的,1959年就给他脱帽了。但毕竟还是脱帽右派。1963年左右,他被安排到C最大的那家化工厂蹲点。他在现场非常勤劳,前前后后到处细察,有一次还特地潜入一水池的水面下摸情况。

他走后,该厅局另一位年轻干部来厂蹲点,却一天都没有到车间去,成天呆在宿舍里。

他在厂里呆了大半年,此时也年近30了。看中了一名厂里的中专毕业的女技术员。工厂领导也很想成人之美,然而,女孩的家庭因他是脱帽右派,坚决反对,只好作罢。他对那女孩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有一次,南通一家厂的人来该厂后,特地想看看这个女孩。因为,根据他说的印象,觉得那女孩应该是貌若天仙。其实,那女孩身高不足一米五,脸蛋非但难看,而且还长了个至少两公分大小的黑色胎记。

1968年上山下乡运动,他被下放到苏北一家化肥厂工作。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龄了。工厂领导非常同情他,给他介绍了厂里的年龄较大的女工,不识字。他也就和那女工结婚了。1977年以后,他被调回厅局工作,妻子安排在下属一研究单位附属幼儿园当保姆。妻子不会生育,两人领了妻子妹妹的一个孩子作为自己儿子。

以后,落实政策,派他到下属单位去当领导。最后是在一家企业当经理。后来,他就在那家企业退休,退休工资只相当于厅局人员的三分之一,甚至妻子因为是事业单位退休的,退休工资还是他的两倍多。

而那位当年同样下厂蹲点的年轻干部后来以正厅长职务退休。

他的遭遇是非常坎坷的,但他天性非常乐观,和人谈话总是滔滔不绝。家里养了两只猫,每天下午还去南京大学校门附件去給好几条流浪猫喂食。现在,他也年近九十了。

15侠女礼露

2010年之后认识了一位名叫礼露的女士。为人不拘小节,十分潇洒,在女性中很为少见。有一次,她提议大家第二天聚会,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人都到齐了,却不见她人影。就到她家门外敲门,半天没有反应。大家就走了。大家聚会了好一会儿后,忽然接到她的电话问,”你们在哪里呀?“回答说,“之前一直在找你,你在哪里呀?”她这时候才说,”不好意思,睡过头了。“睡得那么沉,连那么响的敲门声都没听见。

交往多了,也听她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她是满族人,退休前在北京的一家民族出版社工作。出版了一本题为《发现伍连德》的书,是纪念拯救数以万计中国人的白衣天使伍连德的。

她还讲述了自己的一次惊险经历:

   2003年4月7日,她陪伴一位老人去医院做检查 当时,已传言有疫病传播。但还没有正式宣布是SARS,官方的说法是“非典”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地跑,挂号、取药、划价什么的,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遍。一直忙到12点半,忙得一口水都没喝。

回家第二天,没什么异常。9日那天特别暖和,可是却觉得特别冷,把棉袄都找出来穿上了,还是觉得冷。睡到半夜竟然冷醒了到了下午,体温接近39摄氏度,坏了!找到中文资料说此病目前没有对症疗法,一般情况下感染到肺部,出现肺炎,然后是发病5到7天后窒息死亡。到了13日,开始浑身疼,而且胸口开始有憋闷感觉。直接去人民医院的急诊。胸透显示,肺部没什么事。

 4月15日又去了一趟人民医院打针,一天比一天咳嗽多起来,憋闷得很厉害,还是浑身疼,天黑开始体温达到39.5摄氏度到40摄氏度。4月16日已经是发烧第6天了,拍片子上写着:“左肺叶右下感染。”

  17日白天病情更加严重,上午就烧到39℃多,气都上不来了。一站起来眼前都是黑的,出现缺氧状态,脸上跟有小虫爬似的,可能皮肤上的血液开始缺氧了,脸都黑了,嘴唇变紫了,手也变色了,很危险了。再一次去了人民医院。

还是在门诊打针。门诊照例不少人,很多人都在发烧咳嗽。这一天增加了一个新规定:在门诊打针的人必须得交肺片。于是把“左肺叶右下感染”的肺片交给了打针的护士。再次做了透视右肺也感染了两肺全坏了问两位护士“如果得了‘非典’,而且已经发烧好多天了,能不能住院?”

回答是,要等病房门口等着,排号,如果有车来接就转院,没车来接就等着。这时候其中一个护士问另一个:“门口那个转走没?”对方回答:“还转什么啊,死了。”听到这话,都吓得发抖

 4月18日,还得去医院打针,护士和患者隔开,有个小窗口把胳膊伸进去打点滴,而且护士全副武装,连护目镜都戴上了。

  正在打针的时候,接到了协和医院副院长于晓初打来的电话:“你别打了,赶紧回家。”于晓初让记下来几个药名,让赶紧去药房买回来吃。于晓初他们和专家在研究治疗方案,应该是最先得到治疗方案的。告别了五进五出的人民医院。

   这时候意识到必须写遗嘱了。生命即将结束之时,最重要的事情无非是孩子、财产这些问题。

  写完遗嘱后,往沈阳妹妹那边打电话孩子也寄养在那儿。又跟儿子说话第一次告诉他不是自己亲生的……最后说:“劼克,和妈妈说再见吧!”可是他那边一直沉默着,就是不说“再见”这两个字。而妹妹就一直在哭。

  靠着最后一口气,挨到了协和医院。当时的感觉非常不好。每一次呼吸都觉得非常费劲,一阵阵想咳嗽,但感觉没有进气,憋得厉害,似乎肺已经不工作了,就只剩下嗓子眼里这点气用了激素之后,21日下午,我感觉体温轰然而退。这个时候已经烧了11天了,第一次恢复了正常体温。22、23日体温都开始正常。身体慢慢康复,终于在5月12日这一天出院。整个病的过程中一滴眼泪没掉,可是再重进家门的时候,忍不住号啕大哭,感觉有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7月份复查,大夫看了胸片说:“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后来才知道,在协和前期收治的106名“非典”患者当中,是最危重的16人之一。8月5日那天,再去检查身体的时候,报告上写着:胸透未见异常。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终于和正常人一样了,这怎么可能!

  此段内容可详见;非典”幸存者礼露口述:从那段经历中,我们能反思什么?   三联生活周刊)

文中提到的她的儿子劼克确实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她前夫家领养的孤儿。

那年屠杀事件后的第二天,她前夫想买食品品尝,她气愤极了,责骂道,”死了那么多人,你倒还有那么好的胃口,怎么吃得下的!“

两人感情破裂,最后离异。劼克患有自闭症,前夫家庭不愿再收留,想依旧送到孤儿院去。她却把那孩子领到自己身边当儿子。这远不是一般女性能做到的。

以后,母子两就相依为命。她儿子有自闭症,但很能钻研,熟悉电脑技术。两人在网上搞群,发表议论。群常常被封,有时今天开明天就封。她开始非常气愤,后来也习以为常了,封一个就立马再开一个。每建一个群要拉几百号人进群,也够他们母子两忙的了。到现在为止,至少办了几十个了。

可真有女侠之风啊!由衷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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