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雄安市規劃系列文章之一
過去一百多年,世界城市的發展路徑幾乎都遵循同一套底層邏輯:從低端人口聚集開始,通過密集度釋放服務業規模效應,再不斷吸引資本、中產與高端人才。然而,這條被視為“城市進化鐵律”的路徑正在中國迅速失效,而雄安正不幸成為這條鐵律逆轉時代的典型犧牲品。
今天的中國城市化,不但沒有繼續釋放人口紅利,反而正面臨人口斷崖、產業下沉、AI替代和城市吸引力消失等多重衝擊。城市,不再像過去那樣“吸人”,而是開始“推人”。這場結構性轉折,將深刻改變中國未來二十年的城市格局。
一、世界城市從來不是規劃出來的,是“低端人口堆出來的”
無論是倫敦、紐約、東京,還是深圳、廣州,它們最初的發育邏輯都十分相似: 大量廉價勞動力的聚集 → 大規模服務業形成 → 中產階層出現 → 高端功能自然生長。
也就是說,城市生態的發動機,永遠是底層人群的密集度。
這種從下而上的結構,決定了城市不是通過規劃“設計”出來的,而必須在真實的人口、真實的產業和真實的市場行為中自發形成。
服務業是城市的內循環,它需要大量出租車司機、餐飲服務員、保潔、外賣騎手、建築工人、小商販……他們不是靠政策“引進”來的,而是靠機會、收入與成本吸引來的。
這正是雄安最大的問題——它試圖反向複製城市: 先引高端 → 再建配套 → 再造生活圈 → 最後等人口來。
但城市從來不是這麼長大的。
二、人口已見頂,中國城市擴張時代終結
過去二十年,中國城市化的動力來自兩個方面:
農村到城市的大規模遷移 年輕人口持續增長帶來的就業需求
這兩條路徑如今全部消失。
中國人口已在 2021 年前後見頂,進入不可逆的負增長周期。更關鍵的是,這是永不回頭的單行道:
生育率已跌破 1.0 婚姻率長期下滑 生育意願持續崩塌 青壯年勞動力急速減少
意味着未來十年,中國不僅不會再產生新增的城市需求,甚至連現有城市都將面臨人口萎縮壓力。
這對雄安是致命的: 它原本依賴的“人口衝進來、市場自我成長”的城市邏輯,將永遠不會發生。
三、疫情後城市吸引力開始系統性消失
城市原本的優勢在於:
更高收入 更多機會 更好的服務 更密集的資源 更低的生活不確定性
而疫情之後,這些優勢開始全面逆轉:
大城市成本高企 低端崗位消失速度加快 服務業復甦乏力 產業向內地、國外或線上遷移 勞動力 mobility 急劇下降
這意味着傳統的“人往城市走”邏輯正在變成“人從城市撤”。
北京、上海、深圳的淨流出趨勢已經開始顯現,一、二、三線城市都出現了結構性的人口流失。
城市失去了吸引力,而雄安本身沒有任何自然吸引力,它能依靠的只有行政力量——這是不可持續的。
四、AI 是未來十年衝擊城市的最大變量
過去城市能不斷膨脹,是因為人類社會對“低成本勞動力”的依賴極高。
但今天,AI 和自動化正在替代城市的大量崗位:
行政文員 服務員 文書人員 前台、銷售、客服 司機、配送、保安 教培行業大面積萎縮
這意味着城市未來不再需要那麼多人。
如果說城市化曾是一座巨大的“就業發動機”,那麼 AI 正在把這個發動機逐塊拆掉。
在這樣的技術周期里試圖打造一個新城市,本身就與時代趨勢逆行。
雄安想等的人口和產業,是未來十年最不可能出現的增量。
五、返鄉潮 vs 禁返鄉:城市鐵律崩塌的真實信號
最近,多個城市出現了農民工返鄉潮,地方政府卻出台各種措施禁止返鄉,兩者之間的激烈碰撞,反映了一個極其清晰的事實:
城市無法再提供足夠的就業和生活空間,但政府還在用舊時代的城市化邏輯維持表面的繁榮。
返鄉潮不是一次性事件,而是城市吸引力系統性崩塌的標誌。
而雄安未來最缺的,就是人口的自發流入。
六、雄安的終極困境:城市鐵律失效時代的逆周期工程
雄安的問題並不只是規劃不現實、成本過高、功能不清晰,而是:
它在城市增長時代的盡頭,用城市增長時代的邏輯,去複製一個靠人口紅利驅動的城市。
在過去十年,這種“大工程拉動城市”的模式還能勉強運行。 但在未來十年,它幾乎必然失敗。
雄安最終可能成為:
靜態的行政功能區 人口有限的“機關城” 一座沒有內生動力的城市 被時代邏輯遺棄的產物
城市化鐵律正在斷裂,而雄安是被斷裂切中的那座規劃之城。
結語:未來中國將進入“城市收縮時代”,雄安只是第一個犧牲品
未來 5–15 年,中國將出現巨大的城市分化:
頭部城市穩中微降 二三線城市快速收縮 大量小城市和新區將被歷史拋棄
雄安是這個時代最典型、也最悲劇的案例。 它不是敗在規劃,而是敗在時代。
你看到的,不是雄安問題,而是城市時代的終結與新的空間結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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