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爱给学生讲这样一个故事。 我家住北新泽西,为了听普林斯顿大学哲学的课,买了一辆旧HONDA。还没到普林斯顿,HONDA就坏了。为了修车,只好暂时不去听哲学课,而是去菜馆打工送外卖挣钱。可怜的是,外卖送的多,车就坏的快,送外卖挣的钱也只能支付越来越多的修车费。于是我永远在菜馆打工而没去成普林斯顿学哲学。 我那时想说的是:人类为了更世俗的需求,在更琐碎的事务中挣扎,忘记了本来更崇高的目标:对人生价值的追问(哲学是这种追问的代表)。 这种自鸣得意的小故事,其实有一个经不起深思的假定:我们有一个与琐碎事务分离的、一成不变的人生价值目标。只有追求它才是崇高的、伟大的、可歌可泣的。 与之类似,在海归海不归的话题背后,我们似乎也假定了一个不变的、我们的灵魂得以安慰的“家园”。 那里还存放着童时的儿车,那里还飘飞着家乡的翠柳,那里有父母乡亲的慈祥,那里有从小学到大学、硕士、博士一路走来的伙伴以及由这些人结成的社会网。有形的加上无形的,可说的与不可说的,恢恢然于一种有引性的力,时不时让我们停下来往后看一边做一个甜甜的的梦。 可是,那个“家园”果真还在吗? 儿车早被扔掉,翠柳早被砍光,乡亲们进了省城,同学们进了秦城。 也许,真的回到那梦中的家园,我们的灵魂也许只能四顾心茫然了。 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心灵的家园,为什么就不能随着我们的脚步而扩张、而丰富、而再造呢? 蓝岭山的杜鹃花簇,为什么就美不过西山的红叶片片?五湖边相约垂钓,为什么就逊色于湘江边情侣漫步?十几年新建的邻里亲情,为什么就不同于年幼时建立的“关系”?多元文化中兼容并包、互通有无,难道真的比不上在用古代的、现代的、和后现代的手段封闭起来的单一的文化中的苟且? 如果说,华人的才智毫无疑问足以使华人在西方世界为自己赢得丰富的物质生存空间。那么,华人的灵魂,难道就是那样的脆弱?就得时时日日在做旧家园梦的意淫中求得灵魂的安慰? 人生处处有青山。人生处处有家园。 田园荒芜不需归,因为荒芜的家园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园,因为我们心灵的家园永远伴随着我们人生的脚步而永远不可能荒芜。 归与不归,是一个错误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