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港华仁书院中二  诺智

在连接红磡和尖东的行人天桥附近，有一支高高的灯柱，我和父母兄弟姊妹居住的麻雀安乐窝，就搭在灯柱的最上面。听长辈说我们住在这裡已经有很长时间。灯柱虽然换了好几次，但我们每次都会回到这个「老地方」重新安营扎寨。儘管感到周围有些吵，但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热热闹闹的环境，不但觉得很舒服，而且觉得和谐惬意。

我们每天都跟伙伴们在这天桥附近聚集，去找些东西吃。在这个叫红磡隧道的附近，每天都有一群群叫做汽车的「野兽」冲过来，它们排着队，来来往往于对面的香港岛。

每天天一亮，我们就在这些巨大的「野兽」之间的头顶和空隙间穿插。这看起来好像很危险，但这些「野兽」走路都规规矩矩，从来不会伤害我们，有些「野兽」甚至会飚出美妙的音乐和歌声。时间长了，听这些「野兽音乐」竟成了我们生活的一种乐趣。

天桥每天的风景都一样，这个地方因为天天「野兽群居」，排出来的废气就融入这裡的空气，空气也就不怎麽乾淨了。不过当这些变成司空见惯的事情以后，也就没有什麽忍不下去的感觉。也许那些气体有毒，也许还会致癌，但对我们来说无足轻重，哪有十全十美的世界？我们对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有饮有食，有自由自在飞翔的空间也就够了。

这些各式各样的「野兽」越来越多，原来稀疏的马路也变得越来越拥挤。每当傍晚时分，密集的「野兽」会铺满平行的七八条道路，如果在这时从「野兽部落」后面望去，红色的尾灯顿时变成了一片偌大的「红灯区」，直让人看得瞠目结舌。

在这大阵仗另一边，就是一所叫理工大学的校园。当我们每天飞过红色砖块的建筑，就会看到里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散落在校园各个角落。远远看去，他们就像一群不会飞的、身穿五颜六色衣服的鹦鹉小笨猪一样憨厚稚嫩，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年轻而动感的生命风采。

当我们飞到大学上空再往上飞，四周的风景顿时变得一望无际：红色的大学上空显出特别的湛蓝色，远处的狮子山时隐时现；被璀璨灯光拥裹的维多利亚海港怠倦迷人，海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夜晚的节奏到来了，港九两边霓虹灯陆陆续续开始闪烁，一切变得美轮美奂起来。

我们的羽毛在海风吹拂下开始膨胀，乾巴巴的嘴角湿润了，空气中咸咸的味道让人觉得清爽舒服。我和我的小伙伴互相看着，为我们被吹得鼓鼓的丑怪模样哈哈大笑。

有一天早上，过海隧道旁的天桥周围环境吵闹得很厉害，我一个俯冲飞下去想看个究竟，发现有一群全身黑色的人，在理工大学校园裡聚集在一起，他们张开嘴巴，像发了疯一样放声大叫。他们发出震撼叫嚣的吼叫声轰动整个校园。

我们的麻雀窝巢也在他们的声浪中微微震颤着，似乎随时都会掉到马路上，我们感到很奇怪，那些憨厚的「企鹅小笨猪」怎麽突然间变成了「黑衣人」呢？我赶紧飞回鸟巢，我们全家都感到很害怕，紧紧依偎在一起不敢出声。

这些「黑衣人」高举着大纸板和长旗杆，并把枣红色的砖块铺在过海遂道附近，砖块以「门」字形随意排列，就如一排排袖珍的古罗马小建筑群，又像是缩小版的英格兰巨石阵。原本车来车往的大路，顿时变成砖头遍地、烽烟处处的中东街道的样子。

吵闹声变得越来越让人胆战心惊，我的耳朵忍受不了，冲出窝巢飞到上方。这时看到一辆警察巨大的白色「野兽」冲锋车，发出「呜——呜——」的声音，向着向黑衣人的方向冲去。当它撞到路上的障碍物时，突然间发出「砰」的一声响，原来它被黑衣人抛过来的汽油弹击中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冲锋车那裡升起，那滚烫的热浪顷刻向我的羽毛袭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立刻向高处逃避。幸好我们飞得快，再慢一点，或许我们也会变成一个个燃烧的小火球了！

当我飞上天桥的栏杆暂避时，发现我的伙伴们都在这里，一个个被吓得瑟瑟发抖。再往那边看去，一隻隻整身「鸭屎绿」的警察从冲锋车鑽出来，拿出各种长长短短的武器，指向那些黑衣人。人类的武器五花八门，但绝不是仅仅吓人那麽简单，如果有人告诉你，说一个叫原子弹的东西就可以消灭一个城市所有的生命，那绝对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閒话。

这次警察拿出的是催泪枪，这是一种专门收拾示威群体的一种武器，被这种催泪武器宠幸的人，小则眼睛刺痛呕吐，大到弄瞎双眼。随着催泪枪发出嘭嘭的声音，黑衣人那面升起一片片白雾，我还没明白到发生什麽事，一阵迎面风吹来，我们也被那邪恶的白色烟雾垄罩住了。在我的眼前，枣红的大学建筑和湛蓝的天空都渐渐地变得一片白茫茫。

我的眼睛感到强烈刺痛，痛得瘫在地上动不了，翅膀耷拉在脚下，毫无气力再飞起来。慢慢的，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了。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妈妈怀裡。周围依然是那种刺鼻的味道，妈妈在哭。

天桥走廊两旁已经被黄色水马密实地封住了，看不见出口，彷彿变成了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隧道。我从水马之间极细小空隙往外看，理工大学连成一片的红砖建筑显得寂静而悲壮，而支撑我们安乐窝的灯柱也被撞歪了，摇摇欲坠的麻雀窝巢挂在灯柱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生活的这个地方，一刹那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没人告诉我，我们的世界，为什麽突然变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