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时期,辽宁省委宣传部干事张志新(女)出于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明确表示了对林彪、江青等人的反感,同时对毛泽东在文革中的一些做法也提出了异议和直率的批评。1969年9月18日,张志新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在狱中受尽折磨与凌辱之后,于1975年4月4日执行枪决。临刑前,行刑者害怕她发出真理的呼喊,把她按倒在地,残忍地割断她的喉咙,成为毛时代惨无人道的典型案例。
文革结束后,辽宁省委来了一位新书记---任仲夷。张志新这一令人痛彻心扉的冤案,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并决心为这一冤案平反。 1979年1月,在辽宁省委扩大会议上,任仲夷强调指出:“公安司法部门应抓紧查清这一案件”。 但为张志新平反是要冒巨大政治风险的。一来,当时正兴起一股极左思潮,企图否定刚确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二来,此案的特殊性是,张志新不仅反对林彪、“四人帮”,而且对毛泽东的错误也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这在当时可是属于绝对的“禁区”呀。因此,要为张志新平反不仅要承受来自中央一些领导人的压力,就连当年判处张志新死刑的原审法官 也对复审法官说:“毛主席、毛主席著作,她(张志新)都反了。你能翻案?” 面对这双重的阻力,任仲夷毫不退缩,在他的坚持下,辽宁省委很快做出了为张志新彻底平反的决议,并于 1979年3月31日,召开了为张志新平反昭雪大会,宣读了《为张志新同志彻底平反昭雪,追认她为革命烈士的决定》。此后,辽宁日报持续进行宣传。时任中央秘书长、中宣部长胡耀邦得知后明确表示,张志新是刘胡兰式的英雄人物,《人民日报》应该刊登。随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各大报刊纷纷予以报道和转载。 事后有人问任仲夷,给张志新作出平反决定前,是否向中央打过招呼?他回答:“没有,有错必究么。冤案有很多,没有必要就张志新一人的案子请示中央。”但他心里清楚,如果张志新案报送当时的中央批示,这案子翻起来可就难了(注:当时党中央主席是华国锋,周围还有一批“凡是”派)。 说到绕过“禁区”,除了需要有政治魄力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政治智慧,讲求斗争艺术。面对“张志新反对毛主席”的质疑声,任仲夷对这一案件巧妙地做出这样的定调:“张志新反对林彪、四人帮 ”,而将张志新批评毛的言论统统列入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 1980年,任仲夷调到广东任省委书记,至1985年离休。在广东的这5年中,他冲破重重阻力为改革开放做出的贡献更是人所共知的,这里就不予赘述。但不能不说的是,改革开放同样是冲破禁区的“叛逆”行为,一切风险都要由它的弄潮儿任仲夷们来承担,至于“总设计师”,只需在他们干完之后觉得满意时,首肯一下就是了。 任仲夷是一位早年为了“追求真理而投身革命”的赵家人。几十年的坎坷经历使他悟出许多道理,并变得有胆有识。晚年,他对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更是倍加关注。现根据他在不同场合所表述的观点和看法,摘录如下: 1.经过20多年的改革,经济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市场化,而政治体制还基本上是计划经济时的那一套,因此,必须启动政治改革,实现“计划政治”向“民主政治”的转型,使之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 2.邓小平在他一生最辉煌的18年中,在中国造就了一个比较富裕的社会,一个相对开放的社会,但也留给了我们一个贫富悬殊问题尚未解决的社会,一个腐败蔓延未能解决的社会。究其根本原因,就是政治改革滞后,因而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成为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瓶颈,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 3.政治改革必须从根本上、体制上去理顺,切忌用高压政策压住、捂住,否则,终究会因为一件小事,引发积压已久的社会矛盾,后果不堪设想。只能用改革来求稳定促稳定,舍掉改革来求稳定,那无疑是“缘木求鱼”。说“稳定压倒一切”,最后就会压倒稳定。 4.政治改革的最终目标,就是建立民主的政体,这也是毛泽东当年在延安回答黄炎培时向人民庄严承诺过的呀!民主是什么?民主就是“由民作主”而不是“为民作主”。权为民所授,要保证人民有权以有秩序的方式选举官员、罢免官员、监督官员,使各级官员必须对人民负责而不是对上司负责。 5.“三权分立”的本质和科学的成分就是权力制衡,本身是没有阶级性的。在和平环境下,对人民造成伤害的不是杀人的强盗,也非不可抵抗的天灾,而是不受制约的权力。绝对的权力就会导致绝对的腐败。 6.什么叫和谐社会?和谐社会就是“人人都说话,大家有饭吃”。言论自由对于社会的和谐发展非常重要。现在有人一提“言论自由”,就说是西方资产阶级的东西,就是不坚持马克思主义。其实这些人不是无知就是明知故犯。只要读过马克思著作的就知道,第一卷第一篇就是马克思的《论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通篇都体现了言论自由精神。 7.政治改革的最佳途径就是“内外结合、上下互动、有序改良、和平转制”。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停滞不前,错失改革的良机。 8.政治体制改革要像经济体制改革那样,学习借鉴国外先进的政治文明。政治就是管理,管理就有共性、工具性和普遍性。虽然民主制度源于西方,但它是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具有普世价值。不能用简单的“西化”、“自由化”这种帽子整人。简单地批“西化”难以服人,马克思是哪里人呀? 9.我们的意识形态方面还没有做到与时俱进,基本上还是计划经济时期那一套。80年代,报纸传媒还是活跃公开的,谈政治改革不像今天这样敏感,是可以公开讨论的,经常能听到不同的声音。而现在,往往是有一点“出格”的议论,就禁书、封报、拦网。这是解放思想还是禁锢思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一个政党,一个领导人,如果听不到批评的声音,是很危险的。 10.一个不善于吸取历史教训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建国以后,不但是“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犯了大错,就是改革开放后,我们也有失误,我们都要实事求是,正本清源,拨乱反正。80年代我们党的两任总书记,尤其是胡耀邦同志,为改革开放呕心沥血,作出了重大贡献,功不可没,但有关改革开放历史的宣传报道中,鲜见他的贡献,这样的历史怎样向后人交代? 11.政治改革一定要自始至终坚持“警惕右,但主要防止‘左”’这一原则。我们党历史上犯的错误绝大多数都是“左”的错误,因此,我们今后的政治体制改革要特别注意防范“左”的干扰。 12.政治体制改革最需要的就是勇气。过政治改革这一关一定要有勇气、胆识,横下一条心,杀出一条血路来。政治体制改革是得民心顺民意的好事,会得到中国多数人的拥护,有这样的民意基础,改革不会乱。 以上就是这位做过两省封疆大吏、良心未泯且迷途知返的“赵家人”发出的心声。而这心声,与体制外众多民主改革派人士的政治理念又何其相近呀! 不错,这位“赵家人”丝毫没有反党、叛党的念头,字里行间处处显示出,是在维护这个党。但仔细想一想,如果按照他的主张去进行“政治改革”,实现“由民做主”、“三权分立”、“言论自由”......。这个党最终还会有一点点“共产党”的味道吗?这不就是上个世纪50年代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倡导的“和平演变”吗?” 我期盼着这样有胆有识的人早日登台,体制内外的民主改革派协同一致,促成代价最低的民主政治和平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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