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风正在出神地看着佛祖塑像,那位喇嘛走到他面前躬身施礼后说道:“这位先生,可否移步,仁波切有话要与您讲。” 刘风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喇嘛微笑不语,转身就走。刘风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刚刚消失在侧门内的大法师背影,满腹狐疑地跟在了喇嘛身后。 两人来到大殿后的一间禅房门前,喇嘛冲刘风做了个手势,让他自己进房,随后离去,刘风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禅房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酥油灯。大法师微闭双目端坐在椅子上,刘风打量了一下房内四周后站到了大法师面前。 大法师轻轻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刘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来了?” 刘风在心里说道:“废话!” 随后,他礼貌地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大法师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刘风说道:“您要是有话就直接说成吗?我赶时间。” 大法师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说道:“三世修为,你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刘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佛教徒,不信这些……” 大法师指着刘风左腿,说道:“你的左膝内侧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 听了这话,刘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又抬头看着大法师,脑子里迅速地思索着。 旋即,刘风笑了,说道:“是我老婆告诉您的吧?” 大法师没有理会刘风的问题,继续说道:“你出生之日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刘风有点懵了。 胎记的事阿雪知道,她曾经来过寺里多次,如果说是她告诉了大法师还勉强解释得通。但是,刘风出生的那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这件事,刘风只是听母亲讲过,除此之外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如果是刘母私下又对阿雪说过,阿雪再转述给大法师,这似乎就有点牵强了。在刘风的记忆里,母亲对自己的这个家庭背景并不清白的儿媳妇很不满意,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接受一下阿雪礼貌性的问候以外,两人从不会有任何单独联系。 那么,大法师是怎么知道的呢?刘风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蒙的。其实,刘风自己都不相信这位大法师这么能“蒙”,他只是在硬撑着给这看起来已经脱离了他的认知范围的事找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而已。 大法师似乎看出了刘风内心的矛盾,又说道:“你平日里习惯使用右手,唯独杀生之时却用左手。” 这下子,刘风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击溃了。 刘风是正常的右利手,平常无论是吃饭还是写字,都是使用右手,而且他的右臂力量也比左臂要大。不知为何,唯独在使用枪械射击时,他总是使用左手。刘风曾经试图改变自己的这个习惯,可是一旦换成右手操枪,他不仅会感觉极其不适,而且在射击时也会完全失去准头,根本打不中目标。为了这事,刘风曾经专门问过父母几次,自己小时候是不是左利手,后来被硬掰成右利手的。但是,他每次都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来刘风也不再去琢磨其中的奥妙,只是归结于天生如此而已。而这一点,也只有平常和刘风比较熟络的几个枪友知道。阿雪是绝无可能了解到的,因为她对枪械没有任何好感,更不会主动去了解刘风在这方面的习惯或者癖好。 刘风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大法师的话令他在瞬间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无论如何,他已经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一个素未平生的老喇嘛能够这么精准地说出自己身上近乎隐私的细节来? 大法师拉开木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黝黑的铁棒放到桌面上,说道:“三世之前,你是噶玛寺的格贵……” 刘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棒,左手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大法师继续说道:“你的杀孽太重,失手打死了一个惊扰法王的信众。法王罚你转世继续做人,要你尝遍人间最痛之苦,每一世都会亲历挚爱之人的生离死别。三世之后,由我来带你归宗。你,还不觉醒吗?” 刘风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说道:“您可真会讲故事,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把您讲的编进我写的小说里。” 大法师说道:“万物皆有章可循,前世之因,后世之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自己想想吧!” 恍惚间,狭小的禅房里闪烁不定的酥油灯光晕逐渐扩大,仿佛在刘风眼前打开了一扇窗户。透过窗口望出去,在白色的雪山环绕下,一座金碧辉煌的喇嘛寺矗立在山坳间。一个身穿红色僧袍的铁棒喇嘛从寺门里走出,他左手拎着的铁棒上滴落着鲜血,在他左膝内侧的僧袍上留下一块拇指大的污渍。另外四名喇嘛一边念着“往生咒”,一边抬着一具尸体跟在铁棒喇嘛的身后。一个身穿藏袍、披头散发的女子哭嚎着扑到尸体上,随即转身扯住铁棒喇嘛的衣襟高声咒骂着,铁棒喇嘛停下脚步低头不语。四名喇嘛抬着尸体向山坡上的天葬台走去,一群秃鹫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叫声。那女子抬头仰望天空,露出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刘风的心头一颤,那女子的模样像极了朱迪、阿雪和凯茜的综合体,这三人中的每一个都和她有神似之处却又并不完全相同。 这时,大法师的声音在刘风耳边响起:“这女子是被你打死的信众的妻子,她曾经发下毒誓,要纠缠你生生世世。大宝法王随了她的心愿,把她化作每一位曾经与你相爱的女子,用她的死来惩罚你的过失,让你在不变的轮回里经受心灵的煎熬直到你知错开化。现在,你懂了吗?” 刘风眼前的景象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大法师,喃喃自语道:“我……不相信……” 大法师轻声叹息,说道:“痴念不去,冥顽不化!枉费我这三世的等待。你……去吧!” 刘风笑了笑,问道:“您等我干嘛?” 大法师说道:“佛度有缘之人。山门常开,你却只从门前过。我要带你入门,你又不识有心人。” 刘风又问道:“入了这门又能怎么样?” 大法师说道:“跳出六道轮回,不再受凡俗之苦。如今末法时代已至,妖孽叠出,人间已和地狱没有多少分别,到‘楞严经’被彻底毁掉之日即是世界末日之时。你现在还有时间,否则大限一到,追悔莫及。” 刘风说道:“世界末日到了,佛祖又能保佑多少人?” 大法师说道:“一切皆由缘定。” 刘风说道:“那就让我做山门前的垫脚石吧,让有缘人更容易走进去。我觉得,那也是件挺快乐的事儿。” 大法师先是点头,继而摇头,拿起桌上的铁棒放回抽屉里,冲刘风摆了摆手。 刘风转身就走,踏过门槛时脚下绊了一跤,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在铺地的青砖上磕了一下,他不禁吃痛喊了一声“我靠!”,随即睁开了眼睛。 一个喇嘛的胖脸出现在刘风的眼前,刘风被吓了一跳。 喇嘛说道:“先生,您还好吧?” 刘风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来,诧异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大殿正门,刚刚发生过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但那梦境回想起来却又是那样的真实,刘风甚至还记得大法师冲他微笑时露出的已经略微泛黄的门牙像是许久没有刷过一样。还有那梦里见到的女子,就像一股始终萦绕在呼吸间的暗香一样令他不舍,只想闭上眼睛再回到梦里去。 喇嘛把刘风送出大殿,又一次关切地询问道:“您确定自己没问题吗?还是在本寺休息一下再走吧。” 刘风说道:“我媳妇儿在家等着我呢,明早儿要是赶不回去,少不了又要罚我跪遥控器还不准换台。” 喇嘛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刘风冲他一笑,快步走下了楼梯。 虽然令刘风归心似箭的并非是他虚构的悍妇,可是在他编瞎话的时候,安吉拉的形象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刘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安吉拉,他一直认为这个女人过于强势,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安吉拉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他心中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空间,似乎安吉拉的身上有种特质在吸引着他,令他不能自拔。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刘风只是在机械地驾驶着汽车,他的思维完全被安吉拉和之前在喇嘛庙里的那场梦所占据。直到天黑之后,刘风才注意到皮卡油箱里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油量。在穿过那片笼罩着盘山公路的浓雾后,一座壳牌公司的加油站出现在路旁,刘风把车开下1号公路,拐进了加油站。 刘风给皮卡加满油后走进了油站的杂货店,瑞恩和陈浩驾驶的福特越野车开进了加油站,一辆挂着BC省车牌的白色厢式货车紧跟其后也开了进来。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两个油泵旁,两个中东人拎着手枪跳下厢式货车,向刚刚下车的陈浩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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