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丫应该已经站到我背后了,没准儿一回头就能来个脸儿对脸儿。我调动脸上所有肌肉,做了个能把我自己都给看恶心了的鬼脸儿,猛地一转身,铆足劲儿嚎了一嗓子:你大爷的! 这一声,震得我自己耳朵都嗡嗡响。丫不是想装神弄鬼地吓唬人吗?看看咱们谁把谁给吓着。我已经开始脑补对方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了,可等我定睛一瞅,居然什么都没看着,眼巴前儿还是那片空荡荡的农地,不要说人影了,连根毛都没见着。这真是奇了鬼怪了,我刚才明明看到的,甭管那是人是鬼,好歹是个在动弹的活物,难不成是哥们儿的一身正气把丫给吹得烟消云散了?这一下可真是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头一秒还跟安吉拉那儿胸有成竹呢,现在倒好,把我自己闹成了最大的笑话儿。 就在我正琢磨着该怎么跟安吉拉交待呢,只觉得右手手腕突然被她给攥住了。这还不说,她的手那叫一个凉,一股寒气从她手上顺着我胳膊“嗖”地一下子蹿到了我胸口,顶得我好悬没喘上气儿来。那感觉就像三伏天儿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仨钟头,然后冷不丁蹦进冰窖里一样。我赶紧转回身瞅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吓得我差点儿没蹦起来。 安吉拉原先盘起来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齐肩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露出的另外半张脸惨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那德性不用化妆就可以直接演鬼片儿了。 这还不算,她听到我转身的动静之后,慢儿慢儿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光从她看我的眼神儿上我就可以负责任地说,那已经不是她了。 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用一副阴沉沉的腔调说道: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了吗? 我平常可没少看鬼片儿,甭管多瘆人的形象,哥们儿早就有免疫力了。就好像在野外冷不丁碰到一头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要么是大呼小叫抱头鼠窜,要么赶紧掏手机不知死活地跟熊合影然后发朋友圈儿嘚瑟。像我这种老猎手就只会冷静地站在原地观察,根据熊的动向来走下一步。这就叫范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范儿。可问题是,要是这头熊的一只爪子跟您的一只手拴一块儿,她一张嘴就能啃下您半拉脸来,您是想跑跑不了,徒手又不是人家的个儿,要是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就不叫范儿了,那叫傻。我的胆儿不小,可人却不傻,知道什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安吉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特俗的词儿“鬼上身”。跟她拴一块儿,那不就等于跟鬼拴一块儿了吗?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啊! 这冷汗立马儿就顺着我脑门儿下来了。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细语地说道:那个什么,刚才没吓着您吧?我可不是成心的,就是一紧张没搂住火,嗓门儿大了点儿,您多担待。 安吉拉压根儿就没理我这茬儿,冷冷地说道:你害怕了? 我硬挤出一副笑脸儿说道:我有啥好怕的?跟您在一块儿,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硬着头皮给顶住喽,不能砸着您不是? 她说:害怕就讲出来,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虚伪? 我说:真没怕。 她说:其实,你看到的就是你想看的。 我说:这话儿在理,我一直就惦记着看美女来着,这不马上就看到了吗? 她“哼”了一声,说道:一副臭皮囊而已,这么值得迷恋吗? 我说:迷恋倒谈不上,我就是图个赏心悦目。 她说:赏心悦目?你有心吗? 我说:这话儿怎么说的,这人要是没心还能活吗?那不成了……鬼了吗? 她说: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无心人遍地都是。 我说:这话儿好像也在理儿,我那微信朋友圈儿里倒是见过不少这款的。 她说:不要讲别人,你自己呢? 我说:我?应该还有心吧? 她说:你的心在哪里?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这儿呢! 她说:我并没有看见。 我笑了笑,说道:您又不是透视眼,哪能瞧那么清楚呢? 她说:对哦!这个样子我是看不到的,那么怎样才能看到呢? 我说:这么着,改天我让家庭医生开个单子,我去拍个片儿给您看成吗? 她轻轻摇头说道:不,我现在就想看。 我心里一哆嗦,看这架势丫是要当场给我来个大开膛啊! 我说:您这可就有点儿难为我了。 她说:很难吗? 我说:不是,我就纳了闷儿了,您干嘛揪着我这凡夫俗子的一颗心儿不放啊? 她说: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会这么狠。 我说:我的心狠吗?没觉得啊!其实我的心挺软的,瞧见别人哭我都能跟着掉眼泪儿。 她说:那么你怎么会对生命如此地漠视? 我说:怎么会呢?我挺爱惜生命的,扫地的时候见到只蚂蚁都会绕开它。 我瞥了一眼四周的郊狼尸体,又说道:您不会是说这些郊狼吧?它们要吃人,您横不能让我把自己的肉喂给它们吃吧?这个臣妾可是着实做不到,我要有那境界,早就成佛上西天儿了。庙里的香火味儿忒大了点儿,就是佛祖也扛不住那通熏啊,再说我看着那些临时抱佛脚磕完头掉脸儿该干嘛还是干嘛的善男信女就来气儿,您还是让我踏踏实实地在这人间当个俗人吧。 她说:我讲的是人。 我说:您要这么说,我就更无辜了,我也没草菅人命啊! 她说:我在你们中国人的历史里读到的只有杀戮。 这个天儿聊得可就有点儿深奥了,我开始怀疑这安吉拉不是什么鬼上身,而是被吓傻了在这儿跟我发神经呢。 我试探着说道:劳驾,我跟您打听个人,我有个朋友是当警察的,叫安吉拉,您认识吗? 她的脸色眼瞅着就变了,原先白得瘆人的一张脸突然变成了青色,而且还冲我翻起了白眼儿,攥着我手腕的手也开始收紧,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指甲扎进我皮肉的刺痛了。 她这是被我揭了短儿,恼羞成怒要图穷匕首见的节奏啊!那我也甭在这儿陪她磨牙花子了。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我一把掐住她脖子,就势用我160来斤的体重直接把她压到了地上。 她交替蹬着俩腿儿想把我从身上甩下去,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句“放手!” 看来她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我用一只脚踩住她右手,说道:说!你到底想干嘛? 她拼命地扭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 我说:嘴硬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今儿就让你知道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说着话儿,我慢慢加大手上的力道儿,她又开始翻白眼儿了,不过这回是被我掐得。 我说:放着好好的天堂你不去,跟我这儿玩儿什么聊斋啊?老子这就超度你托生个好人家儿去! 我把心一横,拱起身子,伸直胳膊,正准备借着体重压断她的脖子,一双人脚出现在眼前儿。 唐凯的声音在我耳朵根儿响起来:哥!你干啥呢? 我愣了一下,抬头一看,正瞅见唐凯拎着把工兵铲,目瞪口呆地站那儿。 我喘着粗气说道: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说:我搁车那儿等你半天儿了,后来听见这嘎达响枪,我寻思着可能是你在这儿跟人干上了,我就找过来了。你……你这是啥情况? 我说:我逮着个鬼。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说道:啥鬼啊?!这不是那女警察吗?你还不赶紧放手,她都快没气儿了。 我说:你不知道,她是鬼上身了。 唐凯被吓得倒退了两步,说道:这……这可咋整? 我说:怕什么?赶紧帮忙,咱俩一块儿弄死她! 唐凯“哦”了一声,正要凑过来,又停下脚,说道:不……不对啊!这鬼上身不是这么整的,你咋能弄死鬼啊?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这鬼不就是死过的人吗?我再怎么弄,折腾的也还是被鬼上身的安吉拉,没听说过鬼能被人给掐死的。 想到这儿,我松开了掐住安吉拉脖子的手,不过她已经没动静儿了。我赶紧用手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好像并没感觉到她在喘气儿,我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唐凯问道:咋……咋啦? 我说:可能,我刚才使的劲儿有点儿大…… 他都快哭出来了,说道:大哥!你……你…… 还没等唐凯“你”出个所以然来,打不远处响起了一下泵动喷子上膛的动静。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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