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人吓人,能吓死人。我的胆儿算大的了,就这样还是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刚才已经被棺材里的动静搞得神经紧张了,再加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唐凯身上,谁能想到在这停尸房里会冒出个大活人来?好在我靠着进山打猎钻林子练出了一身硬功夫,怕归怕,但应激反应还是很到位的,我立马儿一个转身朝着说话声传过来的方位举起了枪,一个穿着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儿。 那孙子是个华人,瘦高条儿,留着板儿寸,尖嘴猴腮的,一对小眼儿眯缝着,看人的眼神儿冷冷的,时不时漏出一道精光,你要说那是凶光也不过分。我是干旅游的,见过的人成千上万,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可像这一款的还真从来没见过。甭管是哪个阶层的,干什么工作的,这么说吧,上至中央领导,下到地痞无赖黑社会,我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从来没打过怵,都是眼儿对眼儿地说话,再牛B的人物我也能坦然相对,该干嘛干嘛。可唯独跟这家伙对视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是浑身不舒服,就算是手里有枪,我都心里没底儿,只想赶紧把目光挪到别处去。可我又不想在这种对峙中认怂,尤其是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峙。就像动物世界里两头在野外撞上的狮子,谁先把目光从双方的眼神儿较量中挪开就说明谁先承认了对手高自己一等,那地位可就立马分了高下。打小儿起,我就是宁肯被打死也不会被吓死的主,什么时候都没吃过这种亏。可老是这么硬扛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估计自己坚持不了多大会儿工夫,因为那种感觉真比死了还难受,顶得我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幸好身边儿还有个唐凯,关键时候这哥们儿起了作用。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个趔趄正撞到我身上,我赶紧借坡下驴转脱离了和那人的眼神儿对峙,转身扶住唐凯,暗地里偷偷喘了口气儿。 我俩走到外间屋,唐凯指着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反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瞥了他一眼,正瞧见丫脖子两边儿各有一个深紫色的圆形疤痕,看上去像是被三棱刮刀给捅了个对穿一样。不过,我可没见过有那么长的三棱刮刀能把人脖子给扎透了。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警服,说道:哥们儿,认识这衣服吗?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他冷冷一笑,说道:这身皮可不像你的,把你的警官证拿出来瞧瞧? 我心说:眼神儿可够毒的。 我扬了扬手里的枪,说道:那你说这个是不是我的? 他更是一脸不屑地说道:拿枪吓唬人算什么能耐? 我说:你说对了,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会使用工具,这还真就算是我的能耐。 他说:别没事儿就舞刀弄枪的,小心伤着自己。杀人的工具多了,顶级的都是用嘴。 我说:少他妈废话!你到底是哪个庙里的和尚? 他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头顶,说道:眼力不错啊!这你都能看出来? 这个时候,我才瞅见他那只手上戴着一串黑色的手串儿,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儿的,只是每个珠子上都画着已经泛黄的白色花纹,看上去像是有点儿年头。这倒挺符合他的人设,丫腰上要是套一保险圈,再来一保温杯,那就是妥妥的中年油腻男了。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他还真是个和尚似的。丫摆明了是在拿我打岔,和尚我见得多了,佛祖要是能收这种人当弟子,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我说:呦呵!真是打庙里溜出来的?也是,看您都快瘦成猴儿了,还真有点儿吃斋念佛的味儿。不过,我听说现如今和尚的伙食早就改善了,不能说天天满汉全席吧,山珍海味是不会缺了你们的,您那些好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再说了,这出家之人讲究的是六根清净不问俗事儿,您不老实儿呆庙里数香火钱跑出来瞎溜达个什么劲?是不是背不过大藏经被师父赶出山门了?还是说又惦记上谁家的小媳妇儿大姑娘的,您出来开荤了?哎呦!对不住您呐,你瞧我这张破嘴,一不留神又把真话给说了出来,您是不是该说我将来要下拔舌地狱了? 我这么一说,这孙子更来劲了,他双手合十装出一副特虔诚的德性,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我是来俗世替天行道的,顺便了结一下我自己的尘缘。 我笑了,说道:说了半天,您这最后一句话才是正经吧?是不是这医院里有您的哪个情儿要临产了,您老是来等着交赡养费的?这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产房也不在这儿啊,您跑停尸房来溜达个啥劲呢?还弄了身二狗子的皮,您那袈裟禅杖哪儿去了?不会是送当铺里换尿布钱了吧? 别看我这么挤兑他,丫倒是一点儿都没上火,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我说:找谁? 他说:一位皇家骑警,龙安琪。 一听这仨字儿,我心里“咯噔”一下,安吉拉的正经名字不就是龙安琪吗?再加上皇家骑警的头衔儿,那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他这是闹的什么景?这是安吉拉的同事乔装打扮来办案了?办案也没必要又是扮保安又是装秃驴的啊! 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懒得再费那脑细胞了,干脆直接问道: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他用两根手指夹起挂在胸前的名签,说道:我是这里的安保经理! 我瞅了瞅那名签,又瞅了瞅他,看他那一本正经的德性,不像是跟我这儿接茬儿逗闷子。 难道说丫真是保安队长?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带我和唐凯来的那个小护士瑞秋。这一路上我可是一直在提防着她呢,逼她带我俩来也是为了防着她报警。刚才和唐凯在停尸房里一通折腾,完全把瑞秋给扔在脑后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叫人来。 我往保安队长身后瞅了一眼,正看到瑞秋在停尸房外面探头探脑地往我们这儿瞧呢。没跑儿了,一准儿是这小娘们儿干的好事儿。而且她也知道我是来找安吉拉的,肯定把所有的事儿都跟那保安队长撂了,所以丫才跟我提安吉拉的名字来调理老子。至于他顺着我的话儿唠的那些嗑儿,都是老中医玩儿的偏方,这孙子绝B是一闯荡江湖的老梆子,要不也不能混到保安队长的位子上,丫脖子上那俩疤保不齐就是当年跟人打架斗殴留下的纪念。 我心里一阵发紧,这回算是碰上了硬茬子,想脱身可有点儿难了。不过,据我所知,这帮保安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一般情况下只动口不动手,遇到事儿了原则上还是要找警察来处理。也就是说,哥们儿要是来横的,他也得躲着走。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我也甭跟丫客气了。 我正琢磨着要跟保安队长翻脸呢,一边儿的唐凯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我知道她在哪儿。 我转脸瞅了唐凯一眼,说道:嘿!这你倒还记着呢? 唐凯低声对我说道:我都想起来了。 接着,他又冲保安队长说道:就搁里屋的棺材里躺着呢…… 唐凯的话还没说完,保安队长的脸色立马儿变了。他俩眼儿爆出一道寒光,死死地盯着唐凯,看那架势就像头饿狼似的,说不准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我俩给活吞了。我不自觉地想,打死也不能让丫知道我之前对安吉拉做过的事儿,就算我手里有枪也不成,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凯好像也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可没干啥哈! 我心说:笨蛋!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保安队长没再说话,径直朝我俩走过来。我下意识地又举起了手枪,还没等我看清楚他的脸呢,就觉得手腕一疼,那枪就跟变魔术似的跑他手里了,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丫是怎么做到的。 我这手里一缺了家伙事儿,人立马没了底气,赶紧躲到了一边儿。保安队长头也不回地打我和唐凯中间穿过去,在他走进里间屋之前,那把Glock手枪已经被大卸八块儿给扔到了地上,看来这孙子对枪械的熟悉程度不在我之下。不过这倒不是问题所在,关键是丫摆明了没把我和唐凯放在眼里,那意思就是他不用枪也一样能搞定我们俩人。这一下子就伤了哥们儿自尊了,可我还真就没脾气。虽说我在社会上混的年头儿也不短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可像这款的,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在那一眨么眼儿的工夫,我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还没等我想好该不该撒丫子跑呢,保安队长又打里间屋出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唐凯问道:人呢? 唐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说道:我哪儿知道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啥也没干。 说这话的时候,他偷偷踩了一下我的脚。 我马上心领神会地说道:那个什么,您别急,我估摸着您要找的人应该还在病房里躺着呢。那个谁,她应该知道…… 说着话,我转身指了一下。 我原本是想指站在门外的瑞秋的,可当我转身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娘们儿早就没影儿了。更大的惊吓是,门外正站着拄着拐的安吉拉,而且她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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