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我家阿姨 岁月流逝,光阴荏苒,少儿时代的模糊记忆有些似可当作为历史保存下来。回忆我家的几位住家阿姨,也算是对当时的历史背景的小诠释。 父亲是49建国后最早期医科大学毕业生,因父母都在医院工作,比较忙碌,但两个人上班挣工资,家境算是宽裕。在我们这一代来说,我们这样的孩子都要在脖子上挎上钥匙链,被称为“双职工子女“。不像那些单职工家庭有母亲专职照料一大家人,双职工家庭的母亲,产假过了就要上班,因此有一些家庭聘雇住家保姆(父母跟她们以姐妹论,孩子们叫她们阿姨),弥补精力时间上的不足,也给当时社会上的无职妇女有了赚钱糊口的机会。这些做保姆的女人虽然平凡无奇,却各有各自的酸辛和历史缘由,有兴趣的话真可以写出点故事。 (1)
青楼侠女陈大姨 陈大姨名淑珍,是我家最早的,也是相处最长的一位阿姨,50年代初就到我家,和父母一起迎接了姐姐的出世,还有一年多后我的出世。记忆中的陈大姨,一个江南女子,竟有近1米7的苗条大个,民妆大脚,总是穿一身亚青色、侧开襟算盘扣上衣,黄白镜子清秀瓜子脸,头后挽着插簪发髻,两只耳朵轮廓分明,小小金环镶嵌的大耳垂淡妆可人,细柳弯月眉双眼皮下一双有神大眼睛,两颊挂着一双笑漾透着灵气,给人以诚恳热情义气和信任。比父母大几岁,所以爸妈亲热地称他陈大姐。从后来父母口中知道,她早年是个苏杭姑娘,不知何故沦落青楼,后来被一有钱商人(地主人家北门口佟寡妇的儿子)赎出作了妾,临近解放时,一夫一妻的新规矩使得他丈夫不得不遣散了妾小,弃了商铺,推起货郎车做些针头线脑,女籹饰品的小生意,从此她又走上了独自一人的生计。货郎哥生的圆头大耳,天圆地方,像弥勒佛,戴着毫皮毛,身着马褂袍,摇着拨浪鼓,声如洪钟,每每当那京剧黑头一般洪亮的嗓音招呼着:“干豆腐丝...”,远远地传来,大姨就抱着姐姐凑过去,生怕别人的眼睛看出破绽,便不经意地挑看着货品,更偷偷深情地望一眼她的郎君,30左右岁的大姨一定春心浮动,思夫心切,趁着别人散去,肯定会说上几句贴心话,偷偷泪别目送。大姨出身青楼,抽烟熏黄的牙齿排列中嵌着几颗金牙,两片薄唇因肺病有些青紫,除了会抽烟,会喝酒,还是那种善解人意,笑口常开,会说贴心话的女人,。每当父母小夫妻有个口角怄气,她像粘合剂,便以老大姐的身份出现,叫着爸妈的小名晓之以理,常使人破涕为笑,重合旧好。 多年以后,相处更亲密似如家人,她膝下无子,总是念叨着认姐姐干女儿,视如己出。爸妈牵线帮她找到人家再嫁了出去,她就把我家当作娘家人,逢年过节常常走动。每当有保姆临时接不上手,她就施以援手。 再嫁的老公姓徐排行老四,是市评剧团的道具剧务管理,在剧团家属大院人称“四爷”,是个矮个人倒精明干练,是后台监督和行头道具管理,该谁出场井井有条是个行家,而在台下则是大院的核心-精神领袖.就着四爷的名分,陈大姨自然就成了大院的“四娘”威信很高。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剧团名角,都到他这里汇聚,家里麻将桌就是办公桌,红白喜事,邻里家庭纠纷少不了四爷和四娘摆平,令人联想起《沙家浜》中的阿庆嫂。母亲要是吵了嘴不痛快,她家就是娘家避风港。 四爷四娘两人都是那种瘦弱“结核”体质,多年支气管炎肺气肿。不知是因为青楼之故还是梨园烟民,两人一直膝下无嗣。大约文革之际,四爷先行驾鹤西归,陈大姨年届50又独守空房。父母是好心人念旧,又把陈大姨介绍给父亲一位丧偶的朋友慕大爷续弦。二人都是重朋友,讲义气的人,相依为伴生活得倒也平凡康乐。父亲是个高知分子,大大夫,为人单纯,倒也结交一些实惠的工农朋友。那慕大爷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工厂八级老钳工,身子硬朗,说话瓮声瓮气,爱喝酒的红脸大汉,穿着军用大头鞋,带着能遮住大半个头脸的长毛皮帽子,有点像那雪原猎人出身。别看他是工人,却也有几年私塾底子,会画图,爱思考,善于动手解决问题,谈古论今三国水浒,煮酒论英雄,河里下笼网鱼,林中设夹子套狼,讲起来那是绘声绘色,半天不打錛。不时给我们出些智慧算术题“鸡兔同笼”之类。他人手也灵巧,给我们做开智玩具“七中义”、“九连环”,在那扫除一切四旧的年头,这些玩具都给我们留下挺深的印象。 那时候城市平房没有暖气,室内要设立炉子烧煤饼,既熏人(容易煤气中毒)又多灰尘。一些能工巧匠开始琢磨自制土暖气,把铁管绕成的螺圈锅炉套装在厨房锅灶膛里,热水管穿过墙壁进入室内的暖气循环。当时不断有新的高效样式锅炉出现,父亲接受新事物,经常跟踪换代,家里的锅灶台、暖气片、暖气管、放气阀、出水阀,让他折腾了多少遍,屋子里确实越来越暖和。慕大爷会烧焊,只要父亲提出想法锅炉大小尺寸和样式,他一定会拿出成品,然后父亲的管工、泥瓦匠朋友经常来指导帮忙。后来父母还给他们老两口介绍收养一个5岁小姑娘做女儿,因为父母的为人双方都知根知底,生、养父母都挺满意放心。陈大姨念带大姐几年的干女儿情分,为了留个念想,还取跟姐姐相同的名字给那小姑娘。每逢秋天家里葡萄丰收,我们都要送给他们尝鲜。大约我在医学院读书的年代,陈大姨因为肺心病离世,之前父母常遣我和姐姐去慰问她。如今想来小时候是她代养过几年,近朱者赤,我和姐姐身上的一些善良谦和,多少也有她的影子吧,但愿在天堂陈大姨会挺好,微笑地望着我们。 九连环样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