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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风絮语  
承蒙复旦恩师庄国雄教授抬爱,为我专栏起名"柳风絮语",愿拙思絮语为这繁浮的世界吹来一份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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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 2018-11-09 19:28:53

多少次在地图上搜寻它的名字,却了无痕迹; 多少次问询从附近省份出来的人,也都摇头叹息。但有关太平山的回忆,却久久积淀于我大脑深处的隐秘一角。夜阑人静,寂寞无眠时分,每当脑海里回想起童年这支歌,心灵之手就会轻轻撩拨太平山这根弦,勾起我对往事的思念与忧伤。

        那一年,母亲带着我和哥哥从上海到黑龙江。火车车厢里,挤满了大包小包支边的上海知青。到处都是人,站的,坐的,连过道也挤得水泄不通。我人小,憋屈在大人的前胸后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幸好有一只大手抱我到一个行李架上,才使我起死回生。到了黑龙江安达,我们又坐上大卡车,一路颠簸,隆隆作响的轮子,震得沿途的土圪拉块儿溅得老高。我不知呕吐和昏睡了多少回,才终于到达了一个叫做太平山的地方。

        这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望无垠的沙丘,小村庄就掩映在土色的晕黄中。车子一轉二轉,停在村头一间小屋前,父亲出门来迎接,他已早先一步随学校下放到这里。

       屋子很暗,密不透风。院子里却活跃着一片生机。鹅,鸭,兔子,还有猪正在欢快地争食。一只大黑猫和一只大白狗绕着尾巴追逐,兜着圈子,乍看像一幅阴阳八卦图。

        天黑了,屋里没有灯,父亲用一只盛油的小碗,撑着几根灯草,捻亮了油灯,我俯身看书,不小心烧着了头发,父亲一把将我推开,用疼惜的目光凝视着我,这一幕深深烙在我童年印象中。

       从高楼林立的黄浦江畔,到这黄土满坡的简陋小屋,我迈出了成长过程的第一步。

       小学校就在隔壁,十几个小孩挤在一起,在七拼八凑的课桌上看书写字。就在这儿,我学会了念b, p, m, f, 经常有小孩缺课,老师问起时,就有邻座抢着答: "白燕霞尿了裤子,不能来了!" 哈哈大笑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下课了,孩子们三五成群,或在土坡上满处跑,或用手攥起一把黄沙,从指缝间慢慢看沙漏。女孩们最爱玩的游戏叫"嘎拉哈(第四声)。四个油光澄亮的猪腿骨,往地上一撒,再把沙袋往上扔,一定要先把骨头摸放到一定形状才算赢。玩这种游戏,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往往占上风。我却仗着有利条件,经常偷偷溜回家,从炕头掏出小人书,看得入了迷,常常误了课。

        春节,也是乡亲们最欢欣的时刻。这时,父亲就会被邀请,我也有机会跟着去串门。屋里的摆设通常很炫目。柜子箱子是大红的,上面铺的布盖头却是金黄的。主人用东北土话紧一阵慢一阵同你唠嗑。烧得热烘烘的炕桌上,早已摆好一刀刀切得整整齐齐的白纸。父亲蘸着墨,在上面画黑桃A, 红桃K。缺文少字的百姓,就靠着这粗糙的纸牌,享受着他们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夏天,小孩满山遍野抓蜻蜓逮蝈蝈。一次,我玩累了,路过一户人家,里面空无一人,门却大敞着。我实在太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人家大炕上一躺,就呼呼大睡。醒来时,还是不见一人,就悄悄溜走了。

        最难忘的是冬天。人和马的胡子上都结上了白霜。手伸出去,碰上井台的铁轆轳,就会沾掉一层皮。孩子们摘下屋檐下的冰凌,用舌尖添着玩。男孩子们,光膀穿一件蓝黑袄,敞着怀,露出胸脯上常年没洗澡留下的污垢。鼻涕下来了,就拢起衣袖抹一抹,久而久之,袖筒上就尽是一条条闪亮的白道。狗也冻坏了,候着茅坑,专捡人拉下的屎,有时你刚解完便,就觉下身一热,一条长长的舌头已帮你把屁股添得一干二净。

太平山的趣事实在太多,保你三天三夜也听不完。太平山的人们就这样世世代代平静安详地过着日子。直到有一天,我们送妹妹到城里看病,才惊觉恍如隔世。此时,外间正发生着一系列轰轰烈烈翻天覆地的大事: 林彪飞机坠毁在蒙古温都尔汗,尼克松总统访问中国,中美签署联合公报 ...... 但这一切与太平山无缘。

从城里回来,我们的心思又轉在妹妹身上。可怜的妹妹,在太平山出生,因发烧无处求医,落下了抽风的毛病,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太平山,古朴壮美的太平山,带给我多少欢乐,也留给我多少忧伤。

多少年来,我再也没有回过太平山,可我又仿佛一天也没离开过那里。世事更移,万物变迁,太平山现在变得怎么样了?站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入海口,我时常遥望地球的那一边,那山,那土,那人,寻觅着我童年留下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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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作者:barberry 留言时间:2018-11-10 06:46:33

谢谢您

回复 | 0
作者:幼河 留言时间:2018-11-10 06:28:19

我曾是北京去黑龙江的“知青”。安达在大庆市边上。你如果想知道确切地址,如果你父母曾留下来过,在地图上寻找也许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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