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菌, 殖民与谎言 最近看了一本书,叫“枪炮,病菌与钢铁”(Guns, germs and Steel),作者是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翻译谢延光,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才知道原来病菌跟枪炮一样就是武器,在人类一个社会征服另一个社会的过程中扮演了甚至比后者更重要 的角色。 对于这个看不见的武器的运用,可以是有意的,也可以是看似无意的。前者的例子是,一心想要消灭“好斗的”印第安人的美国白人把天花患者以前用过的毯子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后者的例子是,1520年,天花随着一个受到感染的来自西班牙属地古巴的奴隶到达墨西哥。由此而产生的天花流行杀死了阿兹特克的近一半人口,包括奎特拉瓦克皇帝。大难不死的阿兹特克人也被这种怪病弄得士气低落,因为这种病专杀印第安人而竟不伤害西班牙人,就好像在为西班牙人的不可战胜作宣传似的。到1618年,墨西哥原来2000万的人口急剧减少到160万左右。 即便在现代社会,病毒也曾被有意识地用作武器。一种叫多发性黏液瘤病毒本来是巴西野兔携带的,据观察,它在欧洲家兔中造成了致命的流行病。19世纪有人愚蠢地把欧洲兔引入澳大利亚,造成那里的兔子泛滥成灾。因此,在1950年,黏液病毒被有意识地引进澳大利亚,以期解决这场兔灾。第一年,兔子的死亡率达到99.8%。不过后来由于病毒的变异,死亡率下降到25%。 对于为什么病毒在印第安人社会造成那么大的杀伤力而对殖民者却没有影响,作者的解释是,对于几乎任何一种疾病来说,某些人证明比另一些人具有更强的基因抵抗能力。在疾病流行时,这些人比缺乏这种基因的人更有可能生存下来。因此,在历史的进程中,在反复接触某种病原体的人口中,具有那些抗病基因的个体的人数比例较高-------这完全是因为没有这种基因的不幸的个体不大可能生存下来把他们的基因传给后代。旧大陆比新大陆更早开始大规模的畜牧业,在长期与家畜密切接触中传染到的病毒,也更早在人口稠密的旧大陆传播。 这种优势使得欧亚大陆的病菌在大量消灭世界上其他许多地方的土著民族方面起了关键的作用。这些以前没有接触过欧亚大陆病菌的民族的累计死亡率在50%和100%之间。例如,海地岛的印第安人口,从哥伦布于1492年到达时的800万左右减少到1535年的零。作者说,在无数情况下,白人实际上在当地亲眼目睹了病菌来到时所产生的破坏。但作者没有说明这些白人是否故意任其蔓延。 结果是对殖民者有利的。 比如在1526年左右天花杀死了秘鲁高原上的印加帝国的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以及大多数朝臣后,引发了一场内战,帝国四分五裂。1532年的卡哈马卡战役,168名西班牙士兵打败了8万之众的印第安人的军队,俘虏了他们的皇帝,索到了历史上最高的一笔赎金------足够装满一间长22英尺,宽17英尺,高超过8英尺的房间的黄金。然后又违背诺言处死了那位皇帝。西班牙人对此记载道:“我们西班牙人是神圣罗马帝国战无不胜的皇帝,我们的天生国王和君主的臣民。我们的深谋远虑,刚毅坚忍,严明军纪,辛勤努力,出没风涛,浴血沙场,使虔诚徒众欢欣鼓舞,使异端邪教闻风丧胆。……荣耀应归于上帝,因为西班牙人在他的神圣指引下,征服了广大的不信上帝之人,并使他们皈依我们神圣的天主教信仰。荣耀应归于我们的皇帝,因为仰仗他的伟大力量和好运,上述事件发生在他君临天下之时。这将会使虔诚的徒众感到欢欣鼓舞,因为上述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上述行省已被发现和征服,上述财富已经运回家乡由国王和他们分享;同时也因为上述惊恐之情已在异教徒中广为传播,上述赞赏之心也已在全人类中油然而生。” 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情况是,作者说,“在他年轻的时候,美国小学生所受到的教育是:北美洲本来只有大约100万印第安人居住。把人数说得这样少,对于为白人的征服行为辩解是有用的,因为他们所征服的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认为几乎是空无所有的大陆。然而,考古发掘和对最早的欧洲探险者所留下的关于我们海岸地区的详尽描写表明,印第安人原来的人数在2000万左右。就整个新大陆来说,据估计在哥伦布来到后的一两个世纪中,印第安人口减少了95%。主要的杀手是旧大陆的病菌。” 再天真的人都会猜到,如果印第安人口的急剧减少是自然发生的而不是种族灭绝的结果,那么小学生课本里的谎言便是毫无必要的了。 看来,在数字上作假,并不限于某个年代或某个政府。人们总是天真而愚蠢地以为,在一个久远的年代或一个遥远的国度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正因为如此,历史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其实,人性的虚伪恶劣和丑陋从来没有跟随所谓人为划分的几个社会阶段而一步步演进过,它总是猝不及防地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以不同的规模和形式展现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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