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中國誕生後,1950年至1956年間,中國先後關押了日本侵華戰爭罪犯1109名。在1062名日本戰犯中,將1017名分批釋放,只有40名罪行嚴重的分別判處8—20年有期徒刑,沒有一個判死刑。
而1949年後,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鎮壓反革命運動中,共槍殺242名國民黨將領,其中上將與辛亥元老5名、中將 78 名、少將159名,幾乎全部參加過抗日戰爭。 C市鎮壓反革命中槍決的人中最有名的是國民黨少將張少華(1908–1950)。張少華字馥蓀,江蘇武進人。1938年3月任江蘇省武進縣民眾自衛總隊總隊長,1939年10月任江蘇省保安第9旅少將旅長,在蘇南參加抗戰。1940年投降日偽,任偽江蘇省保安第4縱隊司令。1945年,抗戰即將勝利之際,張少華又重新歸順重慶國民黨政府,被收編任江蘇太湖水上警察第2總隊少將總隊長。重慶國民黨軍隊路途遙遠,張少華近水樓台先得月,騎着高頭大馬高舉青天白日旗率領隊伍,首先浩浩蕩蕩開進C市,街道兩邊市民夾道歡迎,威風八面,春風得意。住進了一棟帶院子的小洋樓做官邸作威作福。據說,在這個院子裡經常拷打被捕的共產黨地下活動人員。 國共內戰爆發後,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蘇南岌岌可危。1949年4月張少華被任為第1綏靖區太湖縱隊司令,以期抵抗。但國民黨在大陸大勢已去,何去何從的問題擺到了張少華等人面前。最後,張少華決定留下來,向共產黨投降。1949年4月23日,C市解放。他一生三叛三降,堪稱當代呂布。 1950年3月,全國開始鎮壓反革命運動。張少華見勢不妙,暗中往太湖方向逃跑,在靠近宜興時被抓獲。1950年3月17日,C市又一次萬人空巷看熱鬧,主角依然是五年前張少華。不同的上次他騎着高頭大馬洋洋得意,這一次是五花大綁,一起的是半裸的他的小老婆。兩聲槍響,兩人一起倒地。那棟小洋樓和院子也成了C市的一個市局辦公地點。 張少華手下有名姓姚的團長,兩人同屬C市北郊的長江南岸武進圩塘出身,在當地有塊地盤,也不知何故與蘇北的新四軍結下了仇,一次次渡過江到對面與新四軍火拼,這種烏合之眾當然不是新四軍的對手,每次都被新四軍打得落花流水,隻身逃回。重新招兵買馬再去打,再全軍覆沒。 有一次,在他盤踞地盤附近,聽說有兩名新四軍的外圍分子在那裡活動,這名團長立刻率人去抓。那兩個人躲在一家民房裡不肯出來。姚團長的人馬一靠近,他們就往外開槍。姚團長看看攻不下來,就下令放火,把那座民房給燒了,那兩人也被燒死在民房裡了。 臨到快解放,姚團長將部隊撤退到長江口,同樣面臨着何去何從的問題。正當姚團長猶豫不決的時候,有個神秘人物來拜訪姚團長了。這位神秘人物自我介紹是共產黨的地下黨員,這次來拜訪姚團長是勸他向共產黨投誠。姚團長聽後,與張少華的四弟張思華商量,該怎麼辦?張思華說:我們跟共產黨打了那麼多年,投降過去,人家會不計前仇嗎?姚團長想,這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離開當地逃到外鄉去,到別人的地盤去混,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嗎?這時候,那位神秘人物向他擔保,只要向共產黨投降,一律作為起義投誠人員,非但不計前仇,還是有功的。於是,姚團長決定向解放軍投降了。可是,投降沒多久,就發現中間環節出了問題。原來,那位神秘人物早就已經脫了黨,他這次勸降行動完全是他個人行為,並無組織授權。 儘管如此,當地軍管會還是承認姚團長是投誠的。 可是,當地一些受害者,房子被他燒了,人被他殺了,豈肯放過他。當時,政策規定,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投誠的國民黨人員都屬於起義歸順,反革命帽子不能戴到姚團長頭上,當地人民政府經過一番斟酌後,將姚團長定性為惡霸地主,然後被逮捕槍決。老婆後來就在上海做家政,子女也免不了遭歧視。 轉眼間近20年過去了,1968年,文化大革命進入清理階級隊伍階段國民黨的“殘渣餘孽”是重點清理對象。一個街道辦小廠的看門老頭被“清理”了出來。這名看門人自己說原是國民黨部隊的連長,不過是個小小的“蝦米”,經過清理運動一查,發現他的本來面目,原來是個國民黨師長。逮到了一條大魚,小廠工宣隊興高采烈,立即將他拘押起來,材料一級級往上呈報,此人從此在人們眼前消失了一個階段。 人們以為他大概被清理到閻王爺那裡去了,沒想到幾年後,那位昔日的看門老頭又出現在大街上了,而且,還一改以前的邋遢模樣,竟然衣冠端正,紅光滿面。人們不禁疑惑了——難道把他抓錯了?他笑吟吟的回答道: “我原來確實是國民黨的師長,前不久中央特赦原國民黨縣團級以上的人員,我也被特赦了。現在,我是文史館館員 了,從原來的三十多元加到了六十多元。感謝毛主席,感謝周總理啊!” 原來情況是這樣的,1975 年3月17 日公安部宣布按照毛主席指示,特赦各級戰犯293 名。其中有:蔣幫軍官219 名,黨政人員21 名,特工50 名;偽滿戰犯2名,偽蒙戰犯1名。 對特赦者每人發100元錢和一套藍布衣服,都給公民權。有工作能力的,安排適當工作,享受公費醫療。喪失工作能力的,養起來。願意回台灣的,可以回台灣,給足路費,提供方便。3月23 日下午,北京飯店大廳燈火通明,會場喜氣洋洋。 293 名被特赦釋放人員全部來了,大廳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葉劍英元帥、華國鋒、吳德和政協副主席茅盾、最高法院院長江華步入會議廳,特赦人員全體起立,掌聲雷動。葉劍英發表了講話。 宴會簡報及時送給毛澤東和周恩來。毛澤東很滿意,決定再給每位被釋放人員增加200 元錢,100 斤糧票。 那時,中國工人絕大多數是二級工,因體制全民所有制、集體所有制,輕重工業、工種不同。C市位居蘇南,即使是全民所有制重工業單位的工人工資也只有35.5 元不等,學徒工第一年只有13元。許多地區一個農民一年的口糧是430 斤,還是帶皮的原糧,100 斤糧食可以夠五口之家一個月。 9 月22 日,決定對在押的95 名美蔣武裝特工和49 名武裝特工船員,全部寬大釋放。在福建廈門將他們送上木船,由我們的機帆船拖出海,拖過中流,機帆船鬆開線纜,順風衝到金門。金門的海灘上立了許多洋灰柱子,國民黨用小船將他們接上岸。我們給他們每個人帶了很多的東西,吃的、喝的,點心、手錶,他們一上岸都讓國民黨士兵給沒收了,把他們上衣都扒光,關了起來。 特赦人員中最為人熟知的是原軍統要員沈醉,1960年11月28日,作為第二批戰犯被特赦。1967年11月,再次送進秦城監獄。1972年11月28日,在周恩來下令釋放後再次恢復自由。1980年,身份由戰犯改為起義將領,享受副部級待遇,並連續選為第五、六、七屆全國政協委員。 其所以被人熟知是因他特赦之後到20世紀80年代,整理出三百萬字的資料,編輯出版《戴笠其人》 、《軍統內幕》、《我這三十年》 、《魔窟生涯》、《人鬼之間》、《冤家路寬》等作品。特赦名單中有一位C市的“殘渣”。此人原本是國民黨守衛長江的一座要塞的司令,解放軍要渡江時,他繼續負隅頑抗。手下的不幹了,你想要成仁,我們可不想跟你一起去送死。一個夜晚,他部下發動起義,將他生擒活捉交給了解放軍。於是,他就名正言順的成了一名戰犯,老老實實接受改造。老婆為了劃清界限,跟他離了婚。兩個兒子抗美援朝時到朝鮮前線,也跟這個反動老子一刀兩斷,都先後入了黨。從此,都與他再無聯繫。 中央發布對原國民黨縣團級以上人員特赦後,這位要塞司令也在特赦之列。這時候,居委會、區政府找上門來了,對他前夫人說: “中央現在發布了特赦令,你家先生這幾年能接受改造,表現不錯,也已經被特赦,恭喜夫人!” 夫人冷冷的回答道: “跟我說這些話幹什麼?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早就離婚,一刀兩斷了了。” 前來的幹部連忙說: “離了婚還可以復婚嚒。” 夫人說: “誰跟他復婚,沒門!” 幹部說: “組織上正在考慮這件事,希望你們復婚的好,畢竟,夫妻一場呀!” 夫人說: “我早就跟他劃清界限了,怎麼也不會再跟他一起過了。” 幹部解釋說: “你過去跟他離婚是劃清界限,是革命的行動。今天,他已經接受了改造,成為人民的一分子,跟他破鏡重圓,也是革命行動。” 夫人架不住勸說,有些動搖了: “即使我答應了,我部隊裡的兩個兒子也不會同意。” 幹部忙說: “部隊裡的事情,他們首長會做他們的工作的。夫人您也應該說服您的兒子,承認自己的父親,這樣做是有利於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的。” 最後,經過各方面的工作,妻子和兒子終於執行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跑到北京去與過去的反動老子又團聚到一起。搞了一場小規模的家庭國共合作。 沒過幾天,忽然上面來了通知,說是要在人民大會堂接見過去的戰犯和家屬。這位前要塞司令也在被要之列。那天晚上,丈夫、妻子和兒子一家幾口人都去了人民大會堂參加宴會。 回來後,一家人興奮不已。當初,兩個兒子因為有反動老子的牽連,雖然在朝鮮前線奮不顧身英勇殺敵,職務總是提不上去。現在,叨反動老子的光,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再說那位張少華手下的姚團長。文革結束,改革開放,中央對遭迫害的老幹部平反昭雪。調查到上海的一位老幹部時,這位幹部回憶起,解放前夕曾經接收過一批軍火,但是,想不起來是怎麼得到的了。經過一番調查,發現原來這批軍火正是姚團長投誠時送上的一批見面禮。於是,在對共產黨幹部平反昭雪的同時,也順帶給這個國民黨的姚團長平了反。姚團長不是惡霸地主,而是革命軍人幹部,工資補發,老婆和子女都成為革命家屬。 而那位張思華逃到台灣後,繼續在國民黨部隊服役,與人民政府為敵。留在大陸的兒子根本也沒受到多少教育,只能當泥瓦工。然而,時過境遷,改革開放後,不同於長兄和同僚的命運,張思華從台灣回來,當地政府熱情款待,居然衣錦還鄉,當泥瓦工的兒子也一路升遷,當上了縣經委副主任,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看來,反革命也能當革命本錢使的,關鍵是看你的運氣了。 差不多一百多年前的1865年4月9日,南方司令李將軍向聯邦軍投降。聯邦軍司令格蘭特對李將軍非常尊敬,拒絕接受李建軍獻上的佩劍,“這裡沒有人有資格收受您的佩劍,我也曾在你手下服役過,很尊敬您!”李將軍被允許保留自己的佩劍和戰馬,南方士兵為了遣散路上的安全,也允許攜帶隨身槍支回家鄉。 在李投降之後,一位將軍向林肯詢問應當如何對待戰敗的邦聯軍,林肯回答:“寬容對待他們“ 國共曾經是在同一戰線的,許多高級將領都曾經是同學。如果,以後也能像1865年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後的彼此“寬容”,或許正如沈醉的那本書的書名,冤家路寬了。 但是,歷史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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