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美国并不美

第十二章                        兴奋与失望

北美秋日的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照在杨小静洁净的脸上，便她显得异常光彩夺目。横跨半个地球的长途旅行，并没有使她稍显疲惫，她那生气勃勃的面容，更象是清晨刚刚走出家门。看到身穿皱巴巴的西服，手捧有些干枯的花束，神情又激动又紧张的郑卫，杨小静不由地笑起来。郑卫迎上前去，献上紫红色的玫瑰，又轻轻地拥了拥自己新婚燕尔的小媳妇。杨小静轻笑着，也回抱了一下自己的小丈夫。就象他们结婚时一样，俩个人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想不到双方都还如此年轻，就已经结为夫妻，而且马上要在异国他乡开始他们的婚姻生活了。如果不是因为出国，他们现在大概还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憧憬未来呢。要知道许多年轻人，在他们这个年龄，还没有正式谈过恋爱。

杨小静比郑卫更快地进入状态，毕竟这几个月来，她是以妻子的身份办理了各种出国手续，而且她那个富有经验的妈妈，也给她讲之再三做恋人与做夫人的不同，要她调整心态，以主妇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再耍小女儿脾气。她很自然地替郑卫理了理衣服，嘴里笑嗔道：“真土！怎么穿了身西装来，还不扎领带，也没有熨过，看着跟农民企业家似的。”郑卫放松下来，笑着回道：“我没有熨斗，也不会熨。领导来了，我怎么也得正规点吧。做了身西服，还从来没穿过，今天我就穿出来，显得隆重。这是俺的处女秀。”杨小静笑说：“那为什么不扎领带？要正式，穿西服就得扎领带呀。”郑卫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说：“我试过好几遍，就是扎不好。没办法，只好不扎了。”杨小静嘻嘻直笑，娇嗔道：“怎么这么笨呀？啥都不会！回家我给你熨衣服，我带了一个小熨斗来。以后你要去做报告，我给你扎领带。”郑卫心想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做报告呀，可是为了不扫杨小静的兴，并没有说出来。

郑卫拖起两个大箱子，杨小静挎着自己的背包手捧鲜花一起往外走。杨小静发现一些人在看自己，猜想是因为自己手里的这束玫瑰，感觉相当骄傲。她笑咪咪地闻了闻花，对郑卫说：“这花有点干了。”郑卫说：“我怕弄湿了你不好拿，所以就没有插在水里。”看到有人推着行李车，杨小静便叫郑卫：“小卫，你去推个行李车来，省劲得多。”郑卫苦笑一声说：“我看啦，要二个美元呢。我还是自己挣这笔钱吧。”杨小静“哦”了一声笑了笑说：“真是资本主义国家，连用一下行李车都要钱。”郑卫边拖箱子边笑着问：“你这里都装了些什么呀？怎么这么沉？你是不是从你家顺出好些金块来？”杨小静笑得直颤：“我家要是有金块，我还会嫁给你这么个穷小子吗？我妈筹划好几个月了，把所有居家用品都置办齐了，还有备份，这不都带来了。我说我这是去美国，不是去非洲。可我妈说啦，小卫是学生，你以后也要上学，能省一个钱就省一个吧。”郑卫说：“上次我不是已经带来两大箱了吗？我还以为你只要带上自己的衣服就行了。”杨小静说：“你带的都是咱们结婚时的东西，大部分是从你家背到北京来的。象你们家的那床被子，大红被面上边还绣着一对鸳鸯和俩个男孩，多扎眼呀！”郑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们家亲戚送的。我妈肯定不会买这种被面的。”杨小静噘了噘嘴瞥了郑卫一眼说：“你姑妈还说，美国不实行计划生育吧。祝我早生贵子，多生几个。”郑卫这下子更尴尬了：“你别听她们的，瞎操心！我妈可没有这么说过。”杨小静说：“我妈可是交代了，千万别急着要孩子。说咱们俩都还是孩子呢，再来一个就全乱套了。”郑卫忙说：“不要，不要！咱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照顾小孩？”

郑卫一边拖着箱子走一边问杨小静：“你走之前又给我们家打电话了吧？”杨小静笑咪咪地说：“那当然啦。我平常也打呀。临走了，更得打声招呼，看你爸妈有什么话要带给你。你妈说了，让你对我好点。”郑卫怀疑道：“我妈真这么说的？她应该看得出来咱俩谁是领导呀。”杨小静笑道：“我逗你呢。你妈说，我是一个教授的女儿，没吃过苦，过日子不容易的。大概是给我打预防针吧。还说什么‘小卫上学工作很辛苦，不要让他太累了’。这不是让我伺候你吗？”郑卫笑道：“不用了，我哪用你伺候？我自个在这儿不也过来了吗？”杨小静故做生气地说：“你妈还绕了下圈子，我妈可直接了当了。叫我以后多做家务，学会察言观色，叫我收起小姐脾气，要有艰苦奋斗的准备。总而言之，要我以后就象她现在天天对我爸一样，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郑卫没料到自己原来这么重要，他可是没有一点野心要抢占领导位置，看了看杨小静的脸色，赶快故做幽默地笑道：“我这脸可没有什么好看的。你长得比我漂亮多啦，还是我以后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好些。”杨小静高兴地笑起来。她也知道郑卫不是难缠的人，在他家就是他爸听他妈的，这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

郑卫赶紧叉开话题说：“你路上还顺利吧？累不累？”杨小静说：“挺顺利的，没什么感觉就到了。可能是上飞机前哭得太凶了，这两天四处告别也太累了，所以我上飞机就睡觉，醒来就离美国不远啦。”郑卫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他们肯定很舍不得你，你也舍不得他们，对吧？”杨小静的感情说来就来，眼圈又红了：“告诉你，我差点就不来了。我没想到我妈会哭得那么厉害，我也就越哭越凶。我妈一个劲地说，静呀，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呀！你走了，妈可怎么过呀？我就哭着说，妈，我不走了，就守着你。”杨小静说到这里，眼泪就出来了。郑卫只好放下箱子，上前抱着自己的小爱人。杨小静继续抽泣着说：“我跟我妈抱着哭，我爸就环住我们俩劝，说女大不中留，迟早总要走的。现在我们送她去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前程，应该高兴才是。我爸把我往检票口里推，我妈哭着说，只要你过的好，妈什么也不求，紧紧地抱了我一下，也把我往里推。我上飞机后好了点，飞机一起飞，又哭起来。后来想起我是要来见你，才慢慢平静下来。要不是你，我才不会离开我父母哩。”郑卫拍拍杨小静劝她说：“我一样会对你好的呀。咱们赶快走，回去就给你父母打电话。他们肯定等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