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技术是要拼智商的。”””

“““高尚者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根本不会有墓志铭。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却涂满赞美卑鄙者的篇章。”””

“““加害者的记忆力永远没有受害者好。”””

“““当官就是最赚钱的事业，没有之一。”””

“““公平和正义这两样东西，只有在你受到无理打击时，才会感觉重要。你欺辱他人时，肯定不会在乎。”””

又是综大三匹狼聚会的时间。花痴男照例看着手机娇笑。处长照旧抽着烟，思考问题。凉风也不象往常一样讽刺挖苦花痴男，问他何时能够追到狐狸精，而是不停地抽烟打呵欠。处长问他：“没睡好？”凉风答：“我爸闹腾一夜。”处长继续问：“什么情况？”凉风开始述说：“我爸半夜二点多打来电话，大喊大叫，‘儿子，你牛叔叔被停职审查啦，就是双规。哈哈哈，太好啦！’这个牛叔叔，跟我爸差不多大，跟我爸几乎同时分配到他们单位。起初跟我爸关系不错，我小的时候，他还经常逗我玩，挺好一个人。我爸有点看不起他，因为他是当地一所普通院校出来的，智商和能力都没有办法跟北京综合大学的毕业生比。可是人家会来事，善于巴结领导，喜欢投机钻营，一点一点就升上去。按说我爸论干活的话，肯定比他强的多，搞技术是要拼智商的。可是我爸心里不顺，爱发牢骚，不招领导喜欢，所以没有人用他。现在人家都做到副局级，我爸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你们说他心里能平衡吗？听到牛叔叔出事的消息，他都高兴疯了，不管我要不要睡觉，欢呼雀跃整整一夜。”

花痴男是做科研的书生，对凉风所用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形容词理解不深，便问道：“如何巴结领导，怎样投机钻营？能不能举个例子？”凉风痛苦讲述：“好吧，我就从头说起。很早之前，我那时还很小，咱们国家从欧洲淘来一批人家淘汰要扔掉的机器设备，到咱们国家算是很先进的。当时要派几个人去欧洲培训和接收。那是一个肥差，既可以出国看世界，又可以拿很高的补贴，还可以学习新技术、走上新岗位、迎来好前途，所以大家争得非常厉害。现在出国很容易，那时真是跟上月球差不多！显而易见，主管领导们肯定是要去的，这种好事，领导不可能缺席。其他领导也极力争取，甚至有一个领导是以主管保卫的名义出国。他专门保管大家的护照，负责盯住技术人员，怕他们叛逃。这样一来，能派出去的技术人员名额就很有限，大家更是争得一塌糊涂。”花痴男睁大眼睛，如同听讲天方夜谭。处长微微点头，这种情况不说也可以想象。

凉风抽一口烟，继续往下讲：“当时我爸是最有实力的竞争者，基础好，英语强，专业对口。他就说，大家考试，谁考上谁去。可是没有人理睬他。牛叔叔根本不是做这个的，却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挨家挨户地找领导，天天找，天天磨，天天送礼上供。最后的结果你们已经猜到，肯送礼、善拍马、有关系的都出国了，只有我爸名落孙山。”花痴男急问：“你爸为什么不去送礼找领导？”凉风苦笑：“北京综合大学毕业的，自认为是正派人，死活不愿去做那些猥琐、龌龊、苟且之事。他水平高，能力强，也以为舍我其谁，结果就是高位淘汰。没有地方去说理，也不允许你去说理。北岛有一个著名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爸说还是太乐观，高尚者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根本不会有墓志铭。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却涂满赞美卑鄙者的篇章。”

处长深深点头，评价说：“你爸见解深刻，文学水平也很高。”凉风苦笑：“有什么用？他确实文理双全，多才多艺，可还是一生郁郁不得志。”花痴男继续问：“你爸听到决定后，有没有去找领导？”凉风无奈苦笑：“去了。主管这事的主任居然说，你的实力已经很强，不需要再出国学习。”花痴男感叹：“这不是拿国家财产开玩笑吗？对你爸也太不公平！”凉风愤恨道：“谁会在乎？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国家和人民算个屁！可笑的是，过了很多年，这位主任内斗失势，被免去领导职务。他要到上级部门去告本单位的领导，四处拉人签字助威。找到我爸，我爸提起此事，他说他已经想不起来。我爸说，加害者的记忆力永远没有受害者好。我爸回忆了当时的情况，他也道歉说，那次确实对我爸不公平。我爸问他，你不能公平对待别人，为什么却要求别人公平对待你？你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处长思想深刻，总结道：“公平和正义这两样东西，只有在你受到无理打击时，才会感觉重要。你欺辱他人时，肯定不会在乎。这就是现实！你这个牛叔叔，从此起飞，对吧？”凉风点头：“是。他后来以此为由出去进修、读研，然后就是升官，升官，再升官，越混越好。以前他给别人送礼，后来别人给他塞钱，良性循环吧。当官就是最赚钱的事业，没有之一。他做成一笔一本万利的大买卖，还可以指点江山，笑傲群雄，真是人生赢家啊！”处长联系到自己的遭遇，颇有感叹：“名校出来的，对自己要求高，为人清高，底线太高。反而野鸡学校出来的没有身份包袱，别人对他的提防也少，他自己又姿态低，甚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很多时候反而比名校生混得好。这跟美国很不一样。”凉风同意：“是，名校生太把自己当个人，烂校生根本不把自己当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结果烂校生比名校生混的好。中国一大特色吧。”处长继续对比思考：“在美国，第一学历最重要。在中国，只说最后学历。而这个最后学历，想注多少水，就可以注多少水。”凉风也是大为感叹：“牛叔叔后来也从什么破学校搞了一个硕士，跟我爸平起平坐。说起来都是高学历，其实含金量天上地下。这种事情太多啦！”

花痴男难得正经一回，继续追问：“那套欧洲引进的机器后来怎么样？”凉风冷笑：“还能怎么样？过几年就变成废铁了呗。”花痴男惊讶：“怎么可能？”凉风继续冷笑：“怎么不可能？本来送出国接受机器的就是一群半吊子、二把刀，回来后工程师们又都忙着玩政治，谁会去钻研技术？选派的工人又都是各级领导的子女亲戚，偷奸耍滑，随意胡来。结果机器经常故障，产品质次价高，跟欧洲原厂的效益完全没有办法比。再过几年，人家又有较新的机器淘汰，国家又花钱去引进更新机器，原来的这套设备，不就成为废铁了吗？”处长听说过很多这种情况：“这就是一再说的重复引进。一次次交学费，却从来不学。”凉风耸肩膀：“反正没有人在乎，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最后都是肥了自己，瘦了国家。”

花痴男到底理工科出身，做事顽强认真，又问：“你爸后来没有再参加这个项目？”凉风摇头：“他们后来玩不转，又来找我爸。我爸任性不干，说出国培训时没有我，干活时又来找我，凭什么呀？后来年龄大一些后，我爸说起来也后悔，说年轻时太傲，受不得委曲。那点东西根本不难，只是没有人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去钻。他说要是他当初放下架子去做，估计两年内怎么都能摸透，以后再不断改进，升级换代，就可以完全开辟一个新产业，自己也会成为核心专家，不至于后来想找工作时那么艰难。”

处长则关心另外一件事：“项目搞成这样，你牛叔叔还是一路升上去？”凉风冷冷一笑：“很多东西都是靠吹嘘，不是靠真实成绩。他就是拼命吹牛，反正不会有人去查，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查。再说他是很差，可是比他还差的人更多，所以他就一路青云。这次把他拿下来，应该不完全是假造政绩问题，可能贪得太凶太狠，要不就是跟错了人。我爸以前看到这些歪门邪道之徒步步高升，已经心寒到死，现在终于看到这样的人被抓起来，所以才高兴到疯狂。”处长深深点头，感叹道：“要反腐败呀，不然我们国家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