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不觉晓 六 很久没有影儿的消息了,但影儿并没有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一天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的是个男人,说要找一个叫苏珊的女人,我告诉对方他打错电话了,我不认识叫苏珊的女人。对方担心我们挂电话,急忙说他要找的是一个中国女人,几年前他曾驾驶摩托车和苏珊一起到过我们家。我一愣,突然想起来“苏珊”是影儿的英语名字。 对方说他目前很需要苏珊,希望苏珊回到他身边。现在他租了一辆货柜卡车,也当上了职业司机。他想让苏珊陪他一起搞运输,像陪同他哥哥那样。我告诉他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苏珊的信息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美国。对方说如果我们能见到苏珊,让我们转告她,他现在很需要苏珊。 又过了一阵,一位自称“王总“的人给我们打电话,说有急事找影儿。我说影儿不在我们这里。王总说他是影儿的老板,影儿从刚来到美国就在他那里工作,已经干了有十年多了,一直在他位于纽约的公司里兼职做财务主管。这几天公司出了一些事,让她赶紧回去处理。我猜想,对方应该就是影儿提到过的房东王老板。 王老板是个直爽的人,快人快语。告诉我们,由于不懂英语,他现在很多时间都愿意待在中国,他们全家都搬回了中国,在中国挣钱比在美国容易和方便。美国这边的生意,这几年他一直都委托影儿帮忙,他最近刚从中国回来。他说影儿可能在生他的气,因为前段时间他在美国时,曾和两个单身女房客有点那种关系,影儿知道了有些不高兴。男人嘛,有一点男女方面的事都很正常,况且都是中国人,他只是想帮一帮那些初来乍到,又无依无靠的年轻姑娘。现在影儿除了每个月底去帮他做做帐和处理一些业务,其它时间都联系不到她。他希望我转告影儿,他要尽快见她。 不久,我妻子那年曾为影儿介绍过对象的那位博士,要回中国去发展了,他妈妈来到美国帮他收拾东西,住在我们家里。他妈妈告诉我妻子,她儿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忘不了我妻子帮他介绍过的那个影儿,他曾经去找过影儿很多次,影儿一直都不理他。三年前他为了和影儿赌气,和一位从波兰来到美国的女人结了婚,婚后因为双方生活习惯不同,性格也不合,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多就离了。好在当时双方都不想要孩子,离婚时也没有太大的麻烦。如今他还一直记挂着影儿。我妻子说,影儿已经多年没和我们联系了,如果她现在还在美国,估计应该也早就结婚有孩子了。 他儿子在一旁插话说:他打听过一些认识影儿的人说,她还没有结婚。三年前她获得了一个有关电脑方面的学位,毕业后在纽约找了一份不错的电脑时装设计的工作。他妈说:没结婚也不能要了,都四十岁了,还能生孩子吗?国内有的是比她年轻漂亮的,回国后,不愁找不到更好的。我妻子说,当年出国的很多人,都把出国当成了一种事业,其实就是一场赌博,真是耽误了很多人。 他妈说:“他们这批出国的人,很多都是被当时盲目的出国热给误导了。那时国内的生活和国外的差距比较大,国内的人都觉得国外好。现在国内的生活不比国外的差了,人们对出国也就看淡了。人们出国是为了要出人头地,可是出了国在人家的地方生活,有多少人能出人头地?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回到国内去。现在他回去还不晚。再过几年,年龄大了再回去,就没有优势了。“ 一个周末,我妻子和我在一个商场购物,出人意料地遇到了影儿。她和一个高个的白人男子在一起,影儿看到我们,高兴地手挽着那个男子的胳膊,笑着向我走过来,主动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尤瑞。”尤瑞朝我们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脸转向别处。影儿似乎还想和我们说几句,但我们见到尤瑞将影儿挽着他的那只胳膊挣了挣,我们赶紧点点头,挥手向他们告别。 晚上影儿给我妻子打电话,说尤瑞来自乌克兰,比她大八岁,已经加入美国国籍。目前在华盛顿特区一家医院调度系统做网络工程师,他们俩都是搞电脑的,比较谈得来。她每个周末都从纽约来华盛顿和他见面,有时他也去纽约。她们在一起半年了,双方对恋爱都很真诚。我妻子告诉影儿,她父母曾来美国旅游,因为我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一直联系不到她。她父母来到美国没能见到她,非常难过。他们说影儿来美国十多年了,从没回过中国,又不和家里联系,让做父母的有一种痛失亲人的感觉。影儿听了久久不语。 我妻子和影儿说起他父母为她买了房子和在国内帮她办理了社保养老的事,影儿说:“我打算尽快和尤瑞结婚,婚后就和他回一趟中国。只是我现在心里很着急结婚,表面上却不敢催他,怕把他给吓跑。他说现在他的祖国乌克兰日子不是很好过,他父母要来美国和我们一起生活,我表示同意,但他又说婚后不想要孩子。” 几个月后,影儿打电话给我妻子,说她已经和尤瑞办理了婚前财产证明,同时也办理了婚姻登记。他们不打算举行婚礼,结婚戒指就用她上次和威尔逊准备结婚时买的那一对儿。反正尤瑞也不知道其中的隐情,所以没在意。他们过几天就搬到加利福尼亚去,在那边住的乌克兰人比较多,对外国人歧视也少一些。影儿说她在纽约住的房子,房主王老板打算要卖掉了,因为这些年他在美国投资房地产亏本很多,再坚持下去,就把在中国做房地产挣到的钱,都赔进去了。前不久他被法庭仅罚补税款一项,就不得不卖掉一幢房子。她正好也不想再和那个老色鬼有什么瓜葛了,现在她有几个箱子需要寄存在我们家。 半年后,影儿从旧金山给我妻子打来电话,声情并茂地哭诉:“尤瑞太不像话,结婚才半年,我刚找到工作两个月,他就要和我离婚,还逼着我搬走。他说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我对他太好,不和我结婚他过意不去,他其实并不真正爱我。她父母现在来到了美国,还为他介绍了一个年轻的乌克兰女孩儿。我妻子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瞒着他偷偷怀孕了,一直没敢告诉他。因为他早就在找理由,要和我离婚。” 又过了几个月,影儿打电话来说:“我已经和尤瑞分手了。尤瑞说孩子不是他的,拒绝支付抚养费。我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一个人抚养。”影儿说尽管她知道她现在的年龄生孩子是一件高风险的事,但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不生孩子,就白做了一次女人。出国这么多年,现在她觉得这一件事她做的是对的。 影儿委托我们和她父母联系,最好是让我和先他父亲联系,把她即将分娩的事,告诉他父亲,看看她父母的态度如何。如果她父母向我们问起她的婚姻,就让我们说不清楚。她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带着孩子回中国去生活。回国后,如果她父母能接受她的孩子,她就让她父母帮忙照看。她打算回国后先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在北京开办一个时装设计公司。 我们听了,不由一阵悲凄涌向心头。正是:春梦不觉晓,觉来春已老。向晚理残妆,倦意知多少! 2020年8月11日 于美国弗吉尼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