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官 李公尚 新冠肺炎疫情导致我所在的公司大量裁人，年龄较大的员工首当其冲。作为资深高级化学工程师和部门负责人，疫情期间我在家待岗，开始上网浏览工作招聘信息。几个星期后，一条招聘法警的广告吸引了我，这份广告没有年龄和性别的要求。我好奇地打开网页察看详细内容，该网站给我发来一张报名表格。我按照要求填完表格上传后，网站随即又给我发来一份通知：三星期后前往面试。 事情就这样匪夷所思。我有一搭无一搭地等到了面试的日子，按时去了面试地点，被要求参加一场考试。时间三小时，一百道题，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美国高中的历史、数学和科学常识，另一部分是美国的法律和社会常识，考试中间考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休息十分钟。 三个小时的考试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本来我也没有把这次招聘当回事，事后也就没有什么期待。可是一个多月后，当我还在各个工作招聘网站上继续浏览时，一份应聘通知寄到了：一星期后前去报到。我查了一下报到地点，离我家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 这么容易就被招聘为法警？我根本就不相信。法警给我的印象是：身着制服绶带，佩带手枪徽章，站在法庭上为法官传递文件，或者将刑事被告押解到被告席，再就是开车去送达法庭传票。我在法庭上做过两次陪审团成员、当过几次法庭翻译，看到的法警个个心宽体胖，因此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份无所用心，枯燥无聊的工作，从未想过要和这项工作沾边。 犹豫再三，我还是按时去报到了。前去报到的有一百多人，男女都有，非洲裔人居多，中国人就我一个，年龄多在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之间，有少数几人六十多岁，很多都是在疫情中丢掉了工作的人，有些人在一个多月前那次应聘考试时见过面。所有按时报到的人被分为五队，要求参加十二个星期的集中培训。培训的内容是体能训练、法律常识和业务知识。培训开始后，参加培训的人并没有被确定是否已被录用，但却被告知培训期间没有工资。据说只有学完全部培训课程，并在各项考核中全部及格的人，才有可能被留下来。结果两天后，就有二十多人离开了。培训的教官说：“这份工作看上去是个轻松的工作，但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要不怎么会海选呢？” 培训的日程是上午体能训练，下午学习法律常识。业务知识要等到最后四个星期才学。体能训练就一个项目，每天上午从七点半到十一点半慢跑一万五千英尺，也就是五千米，跑完跑不完也没有硬性规定，跑不动了可以走，累了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休息几次，每次十分钟。结果一个星期下来，又有二三十人离开了。很多人临走时说：“这项工作和自己的期待相去甚远。” 到了第四个星期时，大约还剩下不到四十人，被缩编为两个班。当时我想，反正我在家里闲着无所事事，不如每天就在这里练习长跑，锻炼身体，还能免费听一听相关法律课程，了解一下这个行业的情况，晚上回去并不耽误继续上网找工作，于是就又有一搭无一搭地待了下来。 第十二个星期结束时，只有十个人坚持了下来，这时我已经每天都能跑完五千米了。最后一项训练考核结束时，十个人中有六名及格，我位列第三。四名不及格的人被要求多学一星期后补考。这六人中我年龄最大，六十四岁。我被正式聘任那天，心想反正再干三年，熬到六十七岁退休年龄就退休了，还有三年，干不干原来的专业其实无所谓了，干什么不是干？一个叫查理·史密斯的培训教官对我说：“我是六十五岁才进入这个行业的，今年七十八岁了。我每天来这里工作，就当成锻炼身体，总比在家里等死好吧！如果你现在这个年龄就退休，也只能拿到百分之八十的退休工资。你干到六十七岁实足退休年龄退休，能拿百分之百的工资。如果干到七十岁退休，就能拿到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工资。所以如果你身体允许，就在这里好好干吧，至少能干到七十岁也没人赶你走。”培训时，老查理就曾几次提到我的认真严谨和勤奋坚韧，鼓励我努力下去。 我被分到民事法庭执行处的证据组工作，主要是外勤，但不用穿警服，不必佩戴枪支，不需要别挂任何徽章标志。证据组组长，也就是我的培训教官老查理对我说：“穿便衣工作，是高级警员才享有的待遇，我一天警服也没穿过。”我的具体工作是为法庭裁决的强制执行案调查收集相关证据。上班第一天，看到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工作纪律：法庭执行人员不能和任何被执行人员交朋友；不能对任何被执行人员产生同情心；在与被执行人员交谈时不能带任何表情，不能说任何模棱两可的话；面对被执行人员的谩骂、侮辱，甚至暴力，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克制，缄口不言。 我经办的第一个案子，是老查理带着我去完成的。案情是法庭裁决一名抢劫便利店的刑事被告交保候审，保释金一万元。这名刑事被告的家人向一家保释金公司借贷了一万元，月利率百分之五，交到了法庭，被告人被释放回家候审。该案七个月后开始庭审，审理期大约四个月，最终法庭判决被告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被告被关押入狱后，法庭将扣押了十一个月的保释金还给了被告的家人，但其家人没有按合同将贷款和利息偿还保释金公司。保释金公司催缴了六个月，被告家人仍然不还。于是保释金公司将贷款人起诉到了法庭，法庭判决贷款人连本带利还款，并追加百分之五十的罚款。贷款人向法庭上诉，说家里穷孩子多，本人没有工作，还不起贷款。法庭遂作出二审判决：免除罚款，强制执行偿还欠款。 老查理和我拿到这项强制执行的法令，做了一番案情分析，发现这个非洲裔家庭根本没有财产可供执行，案子很难执行下去。老查理老谋深算，见多识广，冷漠地对我说：“搞她的汽车。”理由是这个家庭既没有现金也没有存款，房子是租的，家人都不工作，全靠领政府救济金生活，没有财产可执行，但是还有一辆汽车。汽车是一般美国家庭里的生活必需品，家里如果没有汽车就没法出门，所以扣押他家的汽车，逼她还款。如果不还，就拍卖汽车偿还贷款。 我听了有些于心不忍，无意中说了一句：“这家人真的很困难，汽车是生活必需品，如果没有了汽车，想去政府领救济都困难……”我的话还没说完，老查理威严地瞪了我一眼说：“家里穷还去犯罪！知道自己穷就该老老实实地去工作，挣钱养家糊口过日子。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辛勤工作诚实纳税，她年轻健康，怎么就不能去工作！法庭对她们的判决，就是让她们这种人为自己好吃懒做的生活方式付出代价，让她们活得难受。”我立即意识到我的情绪可能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工作，违反了不能对被执行人产生同情心的规定。 查理和我先去调查了被执行人的信用情况，又调查了被执行人最近三年的经济收支情况和银行帐户往来情况，以弄清她们是否还有别的生活来源。结果发现，被执行人一家信用极差，借过许多小额贷款都因长期赖帐不还，而出借人索还不到，又不值得和他们打官司而被赖掉。查理和我开车到了被执行人的住址，把车停在她们家附近，悄悄地坐在车里守候和观察，以掌握被执行人的活动规律，及其所驾驶的车辆牌号及特征等。 我们连续守候和跟踪了被执行人五天，搞清了被执行人每天都带着四个从一岁到六岁的孩子轮流去多家不同的大型超市或商场闲逛，一逛就是几个小时，累了就坐在超市或商场里休息睡觉，饿了就用政府发的购物券在超市或商场购买食品吃，还经常利用孩子做掩护，浑水摸鱼偷窃超市或商场的商品。她们每天都是从早到晚在不同的超市或商场里度过，直到吃完晚饭，再买一些零食带着，全家人才回家去看电视，睡觉。 第六天，老查理和我跟踪被执行人又进了一家大型超市，我们两人分头跟进去转了一圈，查理对我说：“可以了，她至少会在里面待到中午吃完午饭，我们有两小时的时间，把她的车拖走。”说完查理就给拖车公司打电话，让其派人到指定地点来拖车。查理对我说：“记住，在公共场所动手，比在她的住处动手安全。当她人不在场的时候动手，比当着她的面动手省事。在她的住处或者当着她的面动手，大人喊孩子哭，众人围观，议论纷纷，会造成很多麻烦。” 我问：“如果拖车时正好碰到她出来，看到怎么办？”老查理毫无表情地说：“不用理她，不要说任何话，我们只当围观者就行。拖车公司是按照法庭的通知拖车，只认车不认人。即便她胡纠蛮缠，也和我们无关。如果她报警，警察来了我们就向他们出示法庭的执行令，警察会帮助我们执行法庭命令的。我不当着她的面让人来拖车，就是不想让她在她的孩子面前难堪。车被拖走后，我们立即去她家，把法庭的执行令和拖车公司的地址塞进她家门缝里，让她去法庭执行处扣押组去交涉。” 我问：“接下来的工作我们该做什么？”老查理说：“接下来你该自己去经办其他案子了，也许我还能再帮你一两次。反正都是这类情况，不是拖车就是扣押物品，再不就是查封房屋。你的工作就是要弄清被扣押物品的确切地址和真实情况，相机行事，尽量减少麻烦。关键还是要弄清被执行的标的物有没有价值。执行处是按照我们经过调查后提出的执行对象或标的物采取行动的，如果强制执行了没有价值的标的物，执行起来没有意义，就会把案子办死。” 我问：“眼下这个案子我是不是办完了？”老查理回答：“回去写个经办报告，连同拖车单据交给执行处扣押组，剩下的事由他们来接手。”说完，老查理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说：“我现在担心的是，她这辆旧汽车被拖到停车场后，如果她交不起拖车费和停车费，不想要了，法庭拿去拍卖又不值钱，卖车的钱不够还原告的欠款，这个案子就可能会办成”死案“，我们白忙活一阵，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我听了心中不由悲哀：心想如果这辆旧车留在这家人手里，对她们是天大的用处，起码全家人可以开车去商场或超市方便一些。但如果这辆不值钱的旧车放在停车场里拍卖不出去，就只能毫无价值地烂掉，最终当废品处理。 老查理又带着我办理了两起强制执行的案件后，我开始独自承办案件。我独立承办的第一件案子的案情是，一名叫卡吉哈·辛格的印度人，利用自己做房屋中介的便利，贷款买了一幢房子，随后用这幢房子抵押贷款，以自己妻子的名字又买了第二幢房子，之后又用第二幢房子抵押贷款，以自己女儿的名字买了第三套房子。他使用这种连环抵押贷款的方式，以自己亲属的名字和编造的身份，一共购买了十二套房子，每幢房子都不用交首付，而且获得的是初次购房低息贷款。购房后他全部用来出租，租给在美国工作的印度人。去年新冠肺炎疫情开始后，很多通过外包工程来美国工作的印度人都因经济衰退公司关闭失去了工作，交不上房租，很多人不再租了，有的干脆弃租跑了，卡吉哈的还贷资金链断了。 本来银行按照联邦政府疫情期间延缓偿贷的规定，给了卡吉哈六个月的缓交贷款期，但是六个月后卡吉哈开始申请破产，拒绝再偿还贷款。这让银行面临巨大损失，银行立即展开调查，发现近十年来由卡吉哈经手的绝大多数房屋买卖合同，全都是无首付的连环抵押贷款，这是一种引发次贷危机的严重欺诈行为。于是银行开始向卡吉哈催贷，并对他连续三个月交不上贷款的房子予以收回拍卖。 银行先后从卡吉哈手中收回了十一幢房子进行拍卖，拍卖所得资不抵债，给银行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于是银行开始调查卡吉哈的其他欺诈行为，结果发现，卡吉哈十多年前购买第一套房子时，他本人没有任何抵押能力，是在他经手的一位购房客户不知情的的情况下，伪造文件和签名，利用购房客户的房子作为抵押获得无首付贷款购买的。银行对卡吉哈提起了欺诈和伪造文件的诉讼，要求他赔偿银行损失二十四万美元。经过几轮诉讼和上诉，法庭最终判决卡吉哈赔偿银行损失，并处罚款十万美元。卡吉哈接到判决后，立即宣布自己破产，对于法庭的判决，表示无力执行。 我拿到法庭对卡吉哈强制执行的命令后，先去调查了卡吉哈以及与卡吉哈本人及家人往来密切的所有银行帐户的收支情况，发现卡吉哈在银行对他提起诉讼的几个月里，先后取消了大部分银行帐户，取走了大量现金。老查理嘱咐我去摸清他家目前可供被执行的财产状况，于是我开始到卡吉哈家附近去蹲守，并对其进行跟踪，以掌握其活动规律，搞清他及其家人有无转移财产和隐瞒财产的情况。 我在卡吉哈家的住房附近守候了一个星期，发现他家共有四辆汽车，档次都比较高。我把这一情况写成报告交给老查理。一天我发现卡吉哈、卡吉哈的妻子、儿子还有他弟弟提着两只小皮箱一起离家，驾驶同一辆车外出，我立即把这一情景拍摄下来，然后跟踪他们。卡吉哈开车去了印度裔人居住较集中的一个社区，那里有多家印度商店和餐馆。卡吉哈一行人一起下车后，进了一家经营金银珠宝首饰的大型印度商店，我记下这家商店的地址，等他们进去了一会儿后，我也下车进了那家商店。商店里面顾客不多，柜台都是分租的，全是印度人经营。我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发现商店里面有一个办理国际汇款和货币兑换业务的房间，卡吉哈正在里面和两名印度人交谈。我用身上带的隐形摄像机悄悄把当时商店的情况，和在商店里的所有人员以及顾客都录了像，留作证据，然后回到汽车里给老查理打电话。 老查理看了我传回到图像，对我说，估计他们不会很快就离开的，你只要在商店外坐在车里盯着就行了。我打电话给拖车公司来拖车，并很快带两个人赶过来。半小时后，一辆闪着黄色警报灯的拖车来了，拖车司机下车后在停车场里先按着车号找到车，再给要拖的车拍照，然后开始操作拖车。拖车引起了附近商店很多的人的注意，把车停在停车场里的有些人跑出来查看。大约十五分钟后，拖车司机把卡吉哈的汽车挂上拖钩，往拖车平板上拉时，卡吉哈一家人急急忙忙喊叫着从商店里跑出来。他们大喊大叫地阻止司机拖车，拖车司机依仗持有法庭的通知，有恃无恐地不予理会。 双方争执起来，围上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围观的印度裔人跟着卡吉哈大吼小叫地吵嚷不休。看到人们个个吵得面红耳赤，额暴青筋，我坐在车里偷着直乐。不知是谁报了警，两辆警车闪着警灯来了，警察下了车上前询问情况，老查理也带着两名武装法警赶到了。他让一名法警协助拖车司机继续拖车，自己和接到报警赶来的两名警察交谈了几句，就带着另外一名法警进了那家印度金银珠宝首饰店，两名警察在商店外维持秩序。 我一直坐在车里没有下车，不知商店里发生的情况。后来听说，珠宝商店里办理国际汇款的人员见到法庭的作证传票后，被迫承认了正在帮助卡吉哈办理一笔数额较大的国际汇款，老查理当即对这笔汇款予以扣押。卡吉哈的汽车被拖倒法庭执行处后，执行处对汽车进行搜查，发现汽车底板夹层里还藏有数额较大的现金，被搜出的这笔钱一并被扣押。老查理这次高兴地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我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从他身上弄出这么多现金。在这之前听你说他有四辆汽车，质量都比较好，值些钱，我还打算先寻机查封他们的汽车然后拖走，现在看来不用费那么多事了。” 法庭裁决的强制执行案件，并不都是需要调查财源，扣押财产，有时还涉及到其它标的物。例如有一位独身女士养了一只大型狼犬，一次她外出遛狗时那只狼犬突然失控，悄无声息地冲着一位穿着暴露的女性路人追了过去，两只前爪在她身后左右一绊，随即将她扑倒在地，爬在她身上，使那位女性路人受到极大伤害。法庭判决狼犬的主人赔偿受害人一切损失，并处以高额罚款，同时限制该狼犬外出。后来，这位女士再次外出遛狗时，那只大型狼犬狼犬又一次发疯失控，严重袭击了另外一名女性路人。这只狼犬再次被起诉到了法庭，法庭判决将这名狼犬送往动物拘留中心，人道处决。 狼犬的女主人提起上诉，披露这只狼犬是她的性伙伴，彼此已经共同亲密生活了七年之久，形同夫妻，处决狼犬，将毁掉她的生活。法庭审理了她的上诉后，认为案件事实荒诞不经，有违人类社会的价值观念和道德伦理，裁决维持原判，并强制执行。 老查理和我研究案情时说，此案已经引发了一定的社会舆论，女主人正在利用各种媒体造势，拒绝执行法庭裁决，如果去狼犬的女主人家把狼犬强行带走，势必引起媒体大作文章，兴风作浪。因此应该在女主人外出遛狗时，寻机对狼犬采取措施。 老查理让我在狼犬的女主人家外蹲守了几天，准确掌握女主人每天外出遛狗的时间和路线。一天下午四点多，狼犬的女主人又出来遛狗，我给坐在另一辆车里等候的两位动物专家发信息，向他们指明被执行的对象和目标。两名专家得到信息后从车里出来，跟在狼犬和主人的身后，其中一人手持一支粗五厘米，长一百二十厘米的射鲨枪。当主人和狼犬走进一条僻静的森林小路时，两名专家追赶上女主人和狼犬，向她出示了法庭强制执行的命令。 女主人见状，慌忙解下狼犬脖颈上的狗带，向狼犬发出一声口哨，狼犬“嗷”的一声，心有灵犀地一跃而逃。手持射鲨枪的专家迅速举起手中的武器，‘砰“的一声，筒状物里射出一个网袋，不偏不倚罩在几十米外的狼犬身上，网袋上一根细绳连接专家手中的射鲨枪。被套住的狼犬在网袋里越挣越紧，网袋上的麻醉针刺进了狼犬的皮肤，狼犬最后被紧紧地勒在网子里有气无力地哀鸣。女主人哭喊着上前阻挠，但无力阻拦被困在网袋里的狼犬被两位专家弄上车，扬长而去。 我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女主人失声痛哭，突然想起了老查理提醒我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可言。法庭的强制执行，就是法庭使用不公平的手段，把法庭认定的不公平的事，矫正成法庭认为是公平的事，让社会对法庭形成公平的印象。作为执行官，只能在商言商，在政言政。” （本文根据当事人叙述采写。） 2020年3月4日 于美国弗吉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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