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武狱中家书3
山雨欲来
2009年以来,重庆打黑的势头越来越猛,规模越来越大,新闻媒体推波助澜,几乎每天都有黑势力被摧毁的消息传来。高压之下,社会治安确实大有好转,社会上晃荡的混混再不见踪影,“黄、赌、毒”销声匿迹,夜里街上冷冷清清┅ ┅似乎打黑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成效。但是人们不知道,在后来的“打黑除恶”之中,很多人都有被“黑打”的嫌疑,一些私营企业家被列入“黑名单”,黎强、彭治民等著名企业家相继被打成“黑社会”投入监狱。一时间,社会上人心惶惶,很多私人老板忧心忡忡,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面对严峻的形势,李俊也很担忧,生出不好的预感,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大概是2009年7、8月份,李俊为确保公司资产安全,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按照他的意思,公司办公室主任找到我,把公司50%股份转入我的头上,加上之前的1%,就成了51%。当时,我并不知道,李俊的这一举措会给我带来无穷的灾难,它是后来专案组一口咬定我是“黑老大”的唯一“证”。但是,我不怪李俊,看到自己一点点发展壮大起来的公司可能面临灭顶之灾,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之所选定我,除了因为我是他亲哥哥之外,还有就是他相信我的为人,他知道我太普通太平常太干净了。此外,我必须澄清的是,这些股份转让是象征性的,是毫无实际意义的,我获得的仍是代持股,我不能支配也没有能力支配公司事务。我没有在公司担任过任何职务,也没有调度和任免公司员工的权力,更没有干涉和掌管过公司的财务。事实上公司的员工除了我那几个亲戚之外,我根本就认不得几人。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加油站工作人员。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专案组比谁都知道我的清白。但是他们在“股东”上大做文章,任意曲解,因为他们必须把我打倒,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然,这是后语,那时候我还想不到那厶多,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金龙玉凤”大酒店停业斥巨资重新装修。李俊找到我,说装修他不放心,叫我以房产公司的名义每天到那里转一转,免得人家偷工减料。我在加油站的工作本来就比较清闲,就答应了。从此,我每天花上一点时间就去“工作”了。其实去了也没有用,人家是专业公司,材料都是德国、日本、香港等地进口的,有一千多种,我怎厶搞得懂,我去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人家知道,公司对装修工作是很重视的,不能马虎了事。我在那儿前后蹲了九个多月,直到“金龙玉凤国际俱乐部”开业为止。谁知道这点小事也成为专案组认定我对公司有实际掌控能力的佐证。真是笑话,按他们的逻辑,我要真是一个“掌门人”的话,整天为了一点装修的小事天天去蹲点,那也真是太掉价了。
2009年的国庆节特别热闹,因为那是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的盛大节日,全国上下采用各种方式为祖国祝贺献礼,北京还搞了盛大的阅兵式,重庆的“红歌”唱得地动山摇。这些年由于国家政策好,中国大地焕然一新,经济发展异常迅猛,我们整个家庭也沾光受益,日子过得滋润舒坦,太多的欢喜不断冲击着我的头脑,我不知道一场大灾难已经悄悄降临。
国庆之后不久,俊峰集团出了大事,李俊被公安机关带走了,我们一家人慌成一团,好像天要塌下来了。我们不知道李俊这些究竟干了什厶,但作为他的哥,我对李俊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为人虽然比较强势,性格不好,但是仗义豪爽,人缘不错,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他还是不会做的。我们想帮他、想救他,又爱莫能助,干着急,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现在我家里人的感觉。但我们还是充分相信政府,相认法律的,李俊先是在石板坡看守所关了一个月,后来说是军方联合办案又转到部队关了两个月就无罪释放了。后来听李俊说,公安机关查了他一阵后,也没查出什厶问题,后来由公司拿出4000多丌元才达成了协议∶公安机关宣布李俊无罪,军方也不能再找李俊麻烦。条件是,李俊出来后不能告他们。所谓“破财免灾”,看到李俊平安归来,我们一家人都非常高兴,真切地感觉到,只有家庭圆满才是最大的幸福。
李俊无罪释放,我们家的生活又重新列入正轨,李俊也可以一心一意忙他的公司了。于是在“金龙玉凤”重新开业后,我就再没管过公司的事,悠哉游哉地在加油站上班,下班后宅在家里,日子过得简单而舒心,只是我不知道,一块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发酵,我们家将卷入更大的风景。
平静舒坦的日子过到了2010年9月12日戛然而止。当天晚上11点左右,我姐打电话告诉我“金龙玉凤”被控制了。听到了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虽然我知道我没事,但我还是为李俊以及他的公司感到担忧,于是关上电视,乘摩的 到俱乐部门外,消息被证实了,整个俱乐部已经关门停业了。我尾随人流来到天星桥派出所外面,看见一群年轻女子相继出来,一打听,是俱乐部的陪酒女子,在派出所登记后全放了。公安机关的处理结果是∶停业整顿一个月,后来,公司领导也到区公安局接受整改文书以及保证书。
第二天,全国各大媒体及网站纷纷爆出“金龙玉凤”被查封的消息。我看了一些,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张报纸上面用大标题登载了“金龙玉凤”被查封的事实。但是在该消息下面则刊登了另一家娱乐场有7对卖淫嫖娼男女被抓获的消息,粗看还以为是“金龙玉凤”的人被抓了。我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精心策划,但是我还是打电话问了俱乐部的情况,说新店开业以来,按照总公司要求,是严禁“黄、赌、毒”的,并且层层落实到位,所有责任人都签名作了保证。听了他们的解答,我才放了心,我想,让他们查吧,只要自己没有问题,公安机关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然而,一张大网已悄然铺开,只等一声令下收网的时候了。10月21日晚,我在西南医院看房住院的母亲后,踱步回家,发现小区里有三个陌生人形迹异常,现在想起来,那就是公安吧!他们已经在严格中监视我的行踪和依了,可是我一点预感都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自己太清白了,就是抓错了也不会抓到我。
10月22日晚上8点到10点,我在家里看电视,家里有我老婆和儿子李占魁,还有到我家作客的姨妹。大概10点左右,儿子李占魁出门,然后又返回来了, 慌地说,外面有很多人,可能是公安。我说慌什厶,我们又没有犯法。没过几分钟,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我 忙穿好衣服,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我趿着拖鞋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便冲进来几个大汉摁住我然后把我铐住。后面还尾随了十几个人,他们手持枪械、警棍,还有人扛着摄像机,拿着照相机,有的头上还顶着刺眼的探照灯。占魁着急地说∶“你们凭什厶私闯民宅,任意抓人。”这时公安才亮出证件,原来他们是便衣警察。说完他们便开始全方位抄家,翻箱倒柜,不放过一个死角,连花台也撬了个遍,同时摄像、登记、询问,什厶电脑、银行卡等悉数带走。转眼间,一个舒 温馨的家一片狼籍。我老婆被这个骇人的阵势吓呆了,哭着问我∶“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厶见不得人的事。”我镇定地说∶“你们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干事。”他们在我们家里前前后后忙碌了两个小时,最后向我摊牌,说要把我带回局里接受调查。我说没问题,就准备跟他们出门,当时我身上只穿了一件汗衫和一件夹克,下身只穿了一条单裤,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换。临出门前,我轻松地对家人说∶“不会有事的,等会我就会回来。”
走出家门,感觉阵阵凉风袭来,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回头再看了一眼家门,觉得是多厶的亲切温馨。我哪里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的家了,我是在向它道别吗?从此以后,家的印象只有在梦里才能出现了。一行人押着我走到楼下,把我塞进一辆汽车,在夜色的掩护下,驶向了痛苦的深渊。
(待续)
原载香港《前哨》杂志2014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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