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nch Atop a Skyscraper」Charles Ebbets Lunch atop a Skyscraper is a famous photograph taken in 1932 by Charles C. Ebbets. Construction workers eat their lunches atop a steel beam 800 feet above ground, at the building site of the RCA Building in Rockefeller Center. [汤安: 看这本书时,不知怎么回事,思路总和里面提到的那时候的歌曲电影新闻画面等内容联系在一起,不管是大萧条时期摄影师艾柏兹(Charles Ebbets) 所拍十一位纽约建筑工人坐在高空钢梁上吃午饭的系列照片「Lunch Atop a Skyscraper」,还是麦克里希出版的「 Land of the free」,或者当时电影「金刚」中的声音容貌。 转载时为了阅读方便快速,把原来的章节段落进行了重新分隔和加上小节编码。不过,对其中的次序和内容完全保留,没有变动。] 上一次大衰退: 从1929年讲起 《崛起的阵痛:危机岁月》 编著 弗雷德里克·L·艾伦 1 你是否还记得1929年9月3日你在干啥? 多半不记得吧,除非你有着非凡的记忆力。 让我来勾起你的回忆吧。因为,要想理解美国人的生活在1930年代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就必须首先回想一下,在这一时期开始之前——也就是在那场导致了大 萧条的金融恐慌之前——事情是个什么样子。要做这件事情,最方便的办法,大概就是想象自己重新生活在1929年的某一天:瞧瞧事情看上去是个什么样子,听 听人们在说些什么,扫一眼报纸、杂志和书籍,留心一下人们头脑里所关注的、设想的、期待的是什么,带着你今天的眼睛、耳朵和知识视角去做所有这些事。 我选择1929年9月3日,作为我们将要重访的日子,因为正是在这一天,大牛市达到了顶点:如此长时间地、如此猛烈地一路狂奔的道琼斯指数,创下了它有史 以来的最高纪录。如果说有哪个日子,可以说代表1920年代的繁荣——还有投机——浪潮在这一天达到了其高高卷起并迅速坠落之前的最高点的话,那么,这一 天非1929年9月3日莫属。 那就让我们回到这一天,打量打量我们周围吧。 2 第一部分 序曲 那是异常闷热的一天,是1929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当然,其他地方并不这样:在远西地区和南方,气候宜人,温度适中。但是,从缅因州的海岸,到内布拉 斯加州的麦田,灼热的阳光不依不挠地炙烤着大地。 昨天是劳工节(译者注:美国和加拿大的节日,为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昨夜,当这个长周末假日结束的时候,通向美国大城市的郊区公路简直是拥挤的噩梦,一 眼望不到头的汽车,满载着晒得黝黑、热得难受的度假者和周末旅行者,一整夜都在朝城里的方向缓慢地爬行,一英寸接一英寸地怒火中烧。在新泽西通向纽约的公 路上,交通流彻底停滞了,以至于数以千计的人眼瞅着几个小时也到不了"荷兰隧道",便只好把他们的汽车停在了纽华克或霍伯肯,改乘地铁完成他们的这趟旅 行。火车站里也挤满了人——不光是度假者和周末旅行者,而且还有从露营地集体返回城里的男孩女孩;劳动节的交通从未这样拥挤过,或者说,劳动节旅行的集体 不适从未达到过这样的程度。(当然,那会儿还没有空调汽车。) 当你度过一个无风的夜晚之后,在9月3日星期二早晨一觉醒来的时候,报纸上的天气预报并没有给你带来丝毫的安慰。它是这样说的:"今明两天晴天,气温依然 很高。"你注定在劫难逃:纽约的气温是华氏94.2度,芝加哥、底特律和堪萨斯城是90度,圣路易92度,明尼阿波利斯94度,波士顿97度。 吃过早饭,你来到大街上。你见到的那些男人,看上去跟十年之后的男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说他们当中衣领笔挺、身着马甲的人比后来那些年里要多一些,而且脑袋上不戴帽子的人却远没有后来那么多。 然而女人的确有所不同,时髦的体形是直上直下——无胸、无腰、无臀;就算你能看到少数几个女人还算接近理想,但至 少,她们显然费了老大的劲儿。 梅·韦斯特的曲线尚未发挥全国性的影响。腰部——如果那也能叫作腰的话——跟臀部一样浑圆。裙子很短,只比膝盖低那么两三英 寸:比她们在1939年之前想要一短再短的还要短。(新款晚礼服无背无袖,有嵌布片、三角布或拖到脚踝的垂饰,但礼服本身还是很短。)每件上衣都有V型 领,就连每件针织套衫几乎也都有。 如果这是一个冷天,而不是夏天最热的日子,你就会看到,每个女人都用力地抱住自己,缩进她紧紧包裹的外套里。女人的帽子 是一个小小的头盔,刚好紧贴着后颈窝,并如此严密地把脸围住,以至于一个女人头部的侧视图除了眼、鼻、口和下巴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一两缕头发装饰着 脸颊——还有头盔。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剪短发,但被人们认可的样式是:把后面的头发剪短,再把它拽向前面遮住耳朵。 在一座大城市里,你可以在商店购物者当中看到一两个穿裸背装的女人,以及几对穿长袜的大腿,因为晒黑的狂热正以它的新奇而盛行。正如《妇女家庭杂志》(Ladies Home Journal)所声称的那样:"这是一个太阳崇拜的年头……全世界都在追求晒黑。" 然而,你不得不长时间地观察,而且很难发 现任何带颜色的指甲;这一时尚还是未来的事。 从你身边汹涌而过的汽车都是有棱有角的;它们当中没有流线型的。水平线和垂直线;方顶,后上方的角几乎没有丝毫的圆滑;挡风玻璃是垂直的,或者几乎是垂直 的;散热器的前方是垂直的、扁平的。没有突起的或圆形的前端,没有倾斜的后背,没有通风设备。 在任何一座大城市的中心区,你走不了多远就能听到打铆机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因为,尽管佛罗里达繁荣已经在1926年崩溃,而且郊区发展的繁荣自1927年 之后也有所放缓,但公寓大楼、特别是办公大楼的建设繁荣依然在全速前进。打铆机声最喧闹的并不在穷人区,而是在大商业中心和富人居住区,因为,柯立芝-胡佛繁荣这最后的投机阶段的主要受益者,正是那些正是有价证券的持有者和操纵者。 你看到的那个在大街上高高升起的钢梁网,将成为一幢奢华的公寓大楼;那个人 行道被屋顶遮蔽、蒸汽挖土机正狼吞虎咽的地方,是一幢摩天大楼的地基,它将接纳经纪人事务所、信托投资公司的办公室,以及抵押债券的销售商。 在纽约,人们推倒了历史悠久的沃尔多夫-阿斯托里亚酒店,为的是给摩天大楼的终结者——帝国大厦——腾出地方。小约翰·D.洛克菲勒让闷声干活的建筑师们 为一个大中心区的开发画出了初步的平面图,他希望有一座新的歌剧院作为它的核心特征(此时,他尚不知道,歌剧未来会衰微,他巨大的投资将会以新的形式化身 为一座"无线电之城")。克莱斯勒大厦和另外几幢主要的摩天大楼依然耸立。其他大多数美国城市都在竭尽全力效法纽约的疯狂,为的是让钢铁与石头的纪念碑越 来越高耸入云,越来越野心勃勃,越来越能表现这个充满自信的投机金融的时代。 Singin’ in the Rain 1952 正当你继续信步前行的时候,一个家伙吹着口哨打你身边经过,他吹的曲子是《雨中曲》(Singin'in the Rain),眼下,这支曲子正跟《异教徒情歌》(The Pagan Love Song)和《流浪爱好者》(Vagabond Lover)在流行程度上一争高低。 这儿是电影院,正在大肆宣传阿尔·乔尔森主演的《以唱代说》(Say It with Songs);街对面的另一家电影院在为《咱们的摩登少 女》(Our Modern Maidens)做广告,主演是琼·克劳馥(此时的她尚处在轻率冒失的人生阶段)和罗德·拉罗克。再往前走一点,你就会看到《布 尔多克·德拉蒙德》(Bulldog Drummond)中的罗纳德·考尔曼。这部电影被宣传为考尔曼的"第一部有声电影",这一事实证明了声音对电影的入 侵尚未完成。即使在大城市里,也依然存在无声电影与有声电影的竞争。 一段时间以来,电影制片人们到处搜寻能够差强人意地用声音表现角色的演员,百老汇的舞 台名角都纷纷移居好莱坞,但摄影棚依然在笨手笨脚地实验这种新媒介,批评家们依然把"有声电音"看作是一个笨拙的暴发户。当你老家的电影院屈服于时代的趋 势,也给自己拉起电线、接上音响的时候,刺耳的噪音有时候确实令人吃惊。演员荒唐可笑地口齿不清;在"无声的连续镜头"之后,突然爆发的歌唱常常荒腔走 板;吉尔伯特·塞尔迪斯在本期《哈珀斯》(Harper's)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中评论道:"玻璃的叮当声,手枪的射击声,地板上的脚步声,以及洗牌的哗哗 声,听上去全都差不多。" 然而,这种新媒介正在稳定地改进;事实上,在这个工业技术进步神速、商业冒险大胆进取的时代,很多人都不由得怀疑:有声电影会不会很快就被电视所取代。塞 尔迪斯先生写道:"至迟在12~18个月之内,有声电影将不得不面对家庭有声电影放映机的竞争。……在之后的一年里,我们或许就有了简单而且比较便宜的机 器(如今正在完善),带有一个小屏幕,摆放在家里收音机的旁边,电影从一家中央电台放映。" 这天夜里如果你正好在纽约的话,舞台多半比电影更对你的口味,《街景》(Street Scene)已经上演了很长一段时间,那部对战争的可怕回忆《旅程的终点》(Journey's End)也是如此,这部戏你没准更喜欢,倘若你喜欢眼下最流行的小说《西线无战 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的话。埃迪·坎特在主演《狂欢》(Whoopee),你可以在《抓住一 切》(Hold Everything)中见到伯特·拉尔。倘若你喜欢首演之夜的热闹,你可以去参加音乐剧《甜蜜的艾德琳》(Sweet Adeline)的首演式,这部戏为一种正在萌芽的趋势提供了例证:乡愁情怀重新向欢乐九十年代的情感回归。 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 1930 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如果你更愿意安静地坐在家里听听广播的 话,你可以听菲达交响乐团,纯油乐队,惠特曼的老金乐队,或者弗里德管弦乐队。广播剧的技术尚不完美,你也听不到世界范围的广播,但以鲁迪·瓦利领头的低 吟浅唱派歌手正通过无线电波大显身手。一台收音机的平均价格依然高达135美元,价格便宜的小收音机尚未走向市场。然而,在这些繁荣的时期,收音机依然被 人们大量购买,也不管它们的尺寸和价格,而且,已经有1,200万美国家庭拥有了收音机。 3 我们来看看报纸吧。它们没准可以帮助我们找着北。明天早晨的通栏标题将会说点今天的啥事呢? 它们大概会同意:1929年9月3日最令人兴奋、最重要的事件——除了翻滚的热浪和纯粹地方性的事件之外——是英国首相的演说,一场高尔夫球比赛,以及两 次航空事件。 首相是拉姆齐·麦克唐纳;他的演说是在日内瓦国际联盟大会上发表的。(是的,在1929年的国际关系中,国际联盟是一个重要因素,尽管几乎算不上是决定性 因素。)麦克唐纳在演说中宣布,英美之间为限制海军军备而举行的谈判进展顺利,而且,全面协议似乎近在眼前。他希望不久之后访问美国,以促成这一协 议。(他会来的,就在不久之后,他和胡佛总统将在胡佛的乡村营地附近、拉皮丹河边的一截圆木上坐下来交谈。) 1929年的这些谈判,是为了在一个尚没有希特勒的世界上达成一致——也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做出的长期努力中的一系列事件。德国是一个共和国,是国际联盟的成员;向德国收取战争赔款的"道威斯计划" 即将被不那么苛刻的"杨计划"所取代;法国——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依然占领着莱茵兰。日本尚没有进入满洲,更别说入侵中国了,意大利也没有入侵埃塞俄比亚;西班牙尚没有被内战所撕裂;阿道夫·希特勒是一小撮吵吵闹闹的褐衫党人当中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小首领,大多数美国人对他的名字一无所知。 诚然,还是有大量的紧张。国民情绪高涨,过去几年来,关注国际事务的学者们一直在断断续续地预言一场大战。就在此时此刻,中俄之间就存在严重的战争威胁。 墨索里尼正在做着他的帝国大梦;巴勒斯坦有阿拉伯人的暴乱;甘地让印度的英国人头疼不已。但总的来说,1919年在凡尔赛划定的界线依然被遵守着,民主国家依然傲视群雄。 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比拉姆齐·麦克唐纳的演说更加令人兴奋的,是9月3日的另一桩头版事件: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圆石滩举行的"全国业余高尔夫球锦标赛"。 举世无双的博比·琼斯就在那里,在预选赛中与吉恩·霍曼斯一争高低。琼斯会不会顺利地第15次赢得全美业余冠军的头衔呢?(他赢不了;明天他将被约翰尼· 古德曼所击败,反过来古德曼又会败在19岁的小将劳森·利特尔的手下。要到下一年,琼斯才能够重振雄风,拿下英国业余赛和公开赛冠军,美国业余赛和公开赛 冠军,全都在同一个赛季。)而在眼下,琼斯是否会赢的问题,是全国各地数百万人心中所惦记的问题。 因为,高尔夫球作为一项商人的运动,如今正处在它的全盛 期。多年来,雄心勃勃的经理人们被培养出了这样一种观念:穿着灯笼裤消磨下午的时光,不仅提供了享乐,而且还提供了有益的商业接触,乡村俱乐部正变得越来 越富丽堂皇,越来越花费昂贵,越来越多地抵押会员的债券。 两次头版航空事件中,一件是喜事,一件事灾难。喜事属于伟大的德国飞船"齐柏林伯爵"号。在周游世界之后,它如今正在回家的路上,从雷克赫斯特越过大西洋 至腓特烈港;到9月3日早晨,它已经完成了大西洋穿越,西班牙小镇上的一些观察者看到它漂浮在头顶上,在天空的映衬下,它的船舱被照得亮堂堂。 齐柏林伯爵 号如此令人印象深刻地证实了轻航空器飞行的可能性,以至于帝国大厦的设计者们打算在这幢摩天大楼的楼顶上建一根系泊杆;他们将在12月11日早晨以一句有 点言之过早的预言宣布他们的决定:"帝国公司的董事们相信,在较短的时间内,齐柏林飞艇将会建立跨大西洋、跨大陆和跨太平洋航线,很可能还有一条从纽约港 到南美的航线。建筑要着眼于未来,我们决定竖起这杆系泊塔。" 与齐柏林伯爵号的成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9月3日的那场空难:跨大陆航运公司的一架飞机在新墨西哥州遭遇雷暴坠毁,损失了8条人命:对于重航空器飞行来 说,这是一次严重的挫折。 你可能被"跨大陆"这个词给误导了。在1929年,尚没有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空中客运服务。这年夏天,跨大陆航运公司聘请林德伯格上校为顾问,与宾夕法尼 亚和圣达菲铁路公司合作,开始了一项开创性的服务:乘客乘夜班火车从纽约到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白天乘飞机从哥伦布市到俄克拉荷马州的威诺克市;再乘另一 趟夜班火车到新墨西哥州的克洛维斯市;然后继续乘飞机到西海岸。 在报纸的广告上,你可以看到莱昂内尔·巴里莫尔正从"空中快车"上下来,这项服务把纽约到 洛杉矶的旅程缩短到了破纪录的48小时。不允许夜间飞行。然而,眼下,在航线开通的第一个夏天结束之前,一架福特三引擎大飞机坠毁在新墨西哥州的泰勒山。 这次空难对羽翼未丰的航运业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自从林德伯格1927年飞到巴黎之后,空中冒险家们便大胆地越过大洋,飞机公司的股票一路飙升,邮政局成功地实现了在全国范围内空运邮件;但美国的乘客飞行依然处在危险的、不可靠的幼年期。 记录1929年9月3日所发生事件的报纸,还包含其他一些有趣的消息。你会从报纸上得知,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加斯顿,为审判16名罢工者和所谓的共产党人 (罪名是谋杀警察局长)而选出了一个陪审团。(是的,1920年代偶尔有激烈的劳资冲突,尽管工会主义声势尚弱,美国劳工联合会(AFL)的成员数不断减 少,激进主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此时尚没有产业工会联合会。)你会得知,此时还不是海军上将的伯德中校,眼下正在小亚美利加等待飞跃南极。 你会发 现,贝比·鲁斯依然是棒球场上的顶级高手:尽管他在9月3日并没有打出本垒打,但迄今为止,他的40个本垒打的记录依然无人打破:吉米·福克斯是31个, 卢·格里格是29个。比尔·蒂尔登有希望在森林山赢得业余网球锦标赛冠军(他会第7次赢得这一头衔),但是,他称霸江湖的时代——就像博比·琼斯和贝比· 鲁斯一样——已经来日无多。(他的第7个冠军将是他的最后一个冠军。)从报纸的社会专栏中,你可以得知,阿尔弗雷德·E.史密斯已经从纽约灼热的人行道上 走得太远了,没法成为时髦的南安普敦市一次午宴上的贵宾。在1928年的大选中被赫伯特·胡佛打败之后,史密斯如今正准备就任比总统更"高"——尽管范围 更窄——的职位:帝国大厦公司总裁。 4 不过有一件事,你在报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记录,但多半正是因为这件事,1929年9月3日才给美国人留下了长久的记忆。今夜,不会有头版通栏标宣布大牛市达到了它的顶点;因为,就这件事情而言,无论是头条新闻的作者,还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预见到未来。当然,金融记者会说,这一轮牛市狂热导致了"股票市 场所创造的一连串连续不断的新高纪录中的又一次新高",但这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人们并没有让自己进入超常的疯狂状态。 在1929年9月3日,我们谁也不 知道,美国人民正在跨越历史上最重大的分界点之一。前面的道路被迷雾所遮掩。毫无疑问,我们想象着,前头有更高的平地。然而,此时此刻,我们脚下的道路即 将急转直下。 不妨设想一下,这天早晨我们走进一家经纪人事务所。那里挤满了男人和女人,每一个座位都有人占着,一些男人靠墙站着,在午餐时刻,当商人们去吃午饭的时 候,门口挤满了一大群人,想顺便看看他们的财富是如何被吃掉的。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显示屏,上面有没完没了的字母和数字在滚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销售记 录。股票行情收录器几乎跟不上当天的交易,因为交易量太大,尽管对1929年来说不算什么:一天的成交总量可能高达450万股。 这间屋子里大概有一半人是以借来的保证金购买股票的;在整个美国,大概有100万人这样用借来的钱投机,同时还有几百万人满怀希望地盯着每天的市价波动。所有这些投机借款的融资,把大量的信用吸入了股票市场;然而,需求还是远远超过了供应,以至于付给经纪人的贷款利率高达9%。 如果你能看懂显示屏上匆匆而过的各种符号的话,你就会注意到它们所记录的价格。美国钢铁公司的股票正在向261.75逼近,安纳康达铜业公司是 130.875,美国电话公司是302,通用电气公司是395,通用汽车公司是71.875,美国无线电公司(最近把它的股票一分为四)按新基数的报价是 99(如果按老基数是495)。 这些价格是不是高得有些荒谬?在这间屋子里的大多数人看来,一点也不荒谬。这些日子里,有钱人无论是聚集在办公室里,在郊区餐车里,在市区午餐桌旁,还是在乡村俱乐部的衣帽间里,你都会听到这样的话: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头等股票令人眼花缭乱,乔治·F.贝克决不会卖掉任何东 西,在美国,如果你是一头"牛"的话,就不会出什么大错。 "这些新的投资信托公司正从市场上拿到最好的股票;你最好是马上买下它们,趁着它们还在你伸手可 及的范围之内。" "什么,价格太高?你看看蓝山公司刚刚宣布自己打算出的价钱吧!那帮家伙知道自己在干嘛。" "华尔街上最牛的人物之一昨天告诉我,他期待 着看到通用电气冲上1,000。" "我告诉你,通用电气的债券和股票在183的价位上简直便宜透顶,你只要想想公用事业公司凭什么领先。" 不仅仅是在富人扎堆的地方你能听到人们讨论股市。在这些日子里,看门人都把他们的积蓄交给蒙哥马利·沃德公司,牛仔在美国制罐公司有保证金帐户,保姆刚刚 买来了城市服务公司的股票,关于股市的谈话,在晚餐会上,在有轨电车里,在通勤火车上,在加油站的员工当中,在自助食堂用餐的记帐员当中,我们能反反复复 地听到。关于大赢家的故事,关于用傻瓜方法预测股市的猜测,关于帕卡德当前收入的闲言碎语,构成了时代的主旋律。 在任何一个时代,年轻的知识分子往往都是反叛的。在1929年,他们是否反抗了金融资本主义的投机疯狂呢?这样做的人寥寥无几。就算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对美 国商业和美国商人侧目而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人是粗俗的、满脑子商业的。1929年的年轻知识分子的天国不是莫斯科,而是蒙帕纳斯;他们的上 帝不是激进的经济学家,也不是描写无产阶级反抗的小说家,而是普鲁斯特、塞尚、荣格、门肯、海明威(作为一个语言简练、理想幻灭的左岸派作家),以及 T.S.艾略特。 在芝加哥,塞缪尔·英萨尔如今正处在其事业的巅峰;他正注视着英萨尔公用事业投资公司的股票——这批股票几个月前交给他的时候价格还不到每股8美元——在那一天达到了每股115美元的天价;他正准备发起另一家超超级公司,并见证市民歌剧院在他所提供的那幢巨型大楼里举办第一个演出季。在克里夫兰,那些有远 见的人正把自己的全部赌本压在铁路奇人范·斯沃林根兄弟的身上,这两个人层层叠叠地堆起了如此多的控股公司,以至于他们如今控制了6家铁路公司,并正在获 得第7家公司的控制权。 底特律,一些大银行家和汽车公司的经理人屈服于人们对金融集中的普遍狂热,正在讨论把密歇根州的一大堆银行整合为庞大集团的行动。在太平洋海岸,眼下的金融轰动是阿马德奥·贾尼尼的美洲银行,这家银行如今似乎已经上路,打算吞下加利福尼亚州的所有业务——如果不是打算控制美国银 行业的很大的一部分的话。来自纽约花旗公司的查尔斯·米切尔的销售人员正在把南美公司的债权卖给乡村社区的小银行,把安纳康达铜业公司的股票卖给银行的总 裁。 繁荣的乐观主义无处不在。 当然,也并不完全如此。美国的农民就不怎么繁荣:自1921年战后农产品价格崩溃以来,苦日子就几乎没有间断过。新英格兰的纺织业城镇正处在困境当中。在深南地区和阿勒格尼山脉腹地,在密歇根州北部那些树木被伐光了的地区,存在着大量的贫困。 不可否认的是,存在着失业。我们不妨对F.C.米尔斯在《美国的经济趋势》一书中的话作一番解释: 机器对人的取代,产业内部的人员更替,行业之间的人员转移,都使得人们的饭碗更不牢靠,尤其使得那些韶华已过的人更难以 重新回到他们被取代的工作岗位。受到雇用的人,报酬常常很高,但机器的改进和更快的工作节奏使得保住饭碗更难。 必须承认,当一个人在使用"繁荣"这个词的时候,其实是在使用它的相对意义。据布鲁金斯研究所估计,即使在1929这个特别好的年头,家庭年收入低于3,000美元或个人年收入低于1,500美元 的人,占到了美国总人口的78%,而家庭年收入低于1,500美元或个人年收入低于750美元的人大约占到了40%。毫无疑问,这样的状况远远谈不上理想。然而,按照当前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所有标准,按照美国历史上人们所记得的所有标准,平均福利是高的,在富人当中更是耀眼。 胡佛总统刚刚在他的拉皮丹河营地度完周末,回到华盛顿令人头晕目眩的灼热中,今天上午,他在跟内阁开会,从10:30一直开到12点。这次会议上发生了什 么,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但你可以斗胆对会议所讨论的某些主题做一个合理的猜测。讨论可能会转向与英国之间的军备谈判,或调整关税的某些棘手问题,或中俄之间围绕中东铁路的争端可能引发战争的危险。胡佛总统可能跟他的内阁商议,他是否应该公开谴责那些把威廉·B.希勒留在日内瓦裁军会议上充当"观察员"的造 船公司,推测起来,它们这样做多半是为了阻挠海军裁军。(3天之后,他将公开谴责它们。) 还有一些棘手的问题可能会提交到这次会议上,这些问题涉及到禁酒 令、农业救济和墨西哥政策。这些聚集在白宫办公室的长桌旁的人,今天是否会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到繁荣是否能维持这个问题上呢?有这个可能,但未必。 赫伯特·胡佛并不接受这样一个普遍信念:股票市场的投机狂潮是一个愉快而健康的现象。正相反,他一直支持联邦储备委员会努力阻止(但没有效果)信贷流向投 机,他跟很多人一样担心股价崩溃所带来的可能后果。 不过事到如今,暴涨已经完全失控,除非采取非常严厉的措施,而这样的措施又可能导致那种它原本打算避免 的崩溃。在其他方面,经济的天空似乎是晴朗的。商业不可否认地繁荣。投机的风暴多半会自动消退,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日子里,繁荣开始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事;那些桌子上堆满了急需解决的问题的忙人,不会自寻烦恼,去跟人争论繁荣何时走向、以及如何走向那不可思议的终结。 此外,在1929年,维持普遍的繁荣通常并不被认为是总统的责任。今天夜里,《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 Tribune)将赶印一篇赞扬性的评论,对胡佛在任的头6个月做一番回顾,在这篇评论中,不会有一个字谈到股票市场,也不会有任何暗示认为维护总体经济稳定是政府的事。当然,在每一次政治选举中,无论享受了怎样的繁荣时光,执政党照例要把功劳全都归到自己名下,而不管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时期,在野党照例要把账全都算到执政党的头上。 但是,在涉及到国民经济发展的事情上,人们月复一月地寄望于政府最多的,还是它的税收政策、规章制度、津贴补助等等,是否可能有助于、而不是有害于商业, 尤其是它们是否有助于那些有能力把自己的愿望写进法律的商业利益集团。在其他方面,人们希望政府不要插手。至于经济机器是否能自愿、自动地运转,老百姓更 多地是寄望于华尔街的金融首脑,而不是华盛顿的政治首脑。这一轮繁荣的设计师和监管者,不是赫伯特·胡佛和他的内阁,而是银行家、实业家和控股公司的发起 人。 5 但是,如果说维持繁荣不被认为是眼下的一个问题的话,那么禁酒令则显然是。第十八修正案发挥了充分的威力,私酒的制贩者也是如此。赶巧,艾尔·卡彭因为携 带枪支正在费城的监狱里服刑,刑期一年,他很快就会出来;在此期间,他的芝加哥帮及其他城市的类似团伙正从违法的私酒生意中赚取巨额的利润。很少有人相 信,废除第十八修正案是一种合理的可能;信息灵通的政治学者会告诉你,少数几个支持禁酒的州能够无限期阻止此事。道德家们把犯罪的盛行归咎于地下酒吧的恶劣影响。 这天下午如果你漫步穿过纽约中心市区的话,你就会注意到,一些穿着讲究的男人和女人顺着台阶走向某些褐砂石房子的地下室入口。他们可不是去拜访厨师,而是按照常规进入一家地下酒吧。他们会很有耐性地站在门口,直到里面的托尼或米诺透过一扇装有栅栏的小窗户对他们的身份作出鉴定,并决定是不是拉开门闩。经常 出入社交场所的人,钱包里总是装着一叠地下酒吧的签字卡片,万一他想去某个地方喝上一杯,而那里的人并不能一眼认出他是一位主顾,也认不出他是"琼斯先生的朋友",他就可以凭借这些卡片证明自己是这家或那家"俱乐部"的成员。 胡佛总统已经任命了一个委员会,研究执法和犯罪的整个问题;就在这一天,该委员会的主席乔治·W.威克沙姆正在一列从纽约开往华盛顿的火车上,仔细琢磨明 天的会议议程。禁酒令仅仅是该委员会调查的主题之一;事实上,尽管明天的会议记录将占满5页纸,但只有两行涉及到酒的立法。但对于一般公众来说,除了禁酒 令之外,委员会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真正要紧的东西。因为,支持禁酒还是反对禁酒是美国政治中最热点的问题之一。 6 在任何时候,历史大潮中总有某些潮流在不断缩小,而另一些潮流则在体积和力量上不断增长。在任何时候,都有事情在终结,公众兴奋的浪潮渐次平息,人们走进 其事业的黄昏;也有一些事情在开始,未来的事件在平静地做着准备,匆匆来去的男女默默无闻,而他们的名字很快就会挂在每一个人的嘴边。 1929年9月的这一天,墨西哥战争最后一位幸存的老兵、前总统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如今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健康每况愈下,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活了。他后来埋在耶鲁大学的一个小山坡的路边上。 托马斯·A.爱迪生作为一个发明家的成就已经是前尘旧事,他如今已83岁高龄。在这个闷热的日子,他正在从肺炎中康复,但他还是坐在椅子里宣布:他 待着在这几周内去迪尔伯恩,庆祝他的白炽灯发明50周年。(这一期望被证明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可活。)卡尔文·柯立芝毕生的事业也已 成前尘旧事。 去年3月,他离开白宫,回到了他位于北安普敦市马萨索伊特街的那幢简朴的复式公寓,租金是每月36美元;尽管据说他在3月4日之后通过给杂志 写文章挣到了1万美元,但他依然使用二楼那件狭小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以及一个装满旧法律书的书柜。这些日子对他来说,生活是安静的,实 在太安静了;他渴望已成过去的那些日子。 在这天的新闻中,有上届政府石油丑闻的回声:哈里·F.辛克莱因为在石油调查期间藐视参议院而被判入狱,眼下正在哥伦比亚特区监狱里服刑,他以给监狱医生充当"药学助手"为由请求离开监狱,但遭到了拒绝。 人常说,即来之事,必有先兆。就算此言不虚,但先兆并非人人都能看出。1929年9月3日,纽约州州长富兰克林·D.罗斯福(他是在上一年应他的老朋友阿 尔弗雷德·史密斯之请出山竞选州长)正在等待对他刚刚寄给全州各市县长的一份调查问卷的答复。问卷所提的问题是:他们各自的社群是基于什么向私营公用事业 公司或市政电厂购买电力?价格如何?这次调查似乎是先兆性的,但在拒绝承认先知先觉的凡夫俗子看来,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些把公用事业公司的股 票价格推上喜马拉雅高峰的人并不十分操心。因为在奥尔巴尼,任何人都会告诉你,罗斯福只不过是在搜集他认为自己需要的信息,为的是执行阿尔弗雷德·史密斯 的电力政策。 如果你仔细注意那些自由主义周刊的话,你就会看到它们偶尔刻薄地提到那位独裁的反动分子、美国劳工联合会的顽固成员、矿工联合会领袖约翰·L.刘易 斯。……底特律郊外洛伊尔欧克镇的库格林神父,只在播放其布道的那家电台的覆盖范围内家喻户晓,而在这之外则几乎不为人知。……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长滩,有一位上了年纪的执业医师,名叫弗兰西斯·E.汤森,除了他的病人和私人朋友之外,则完全不为人知:汤森养老金计划的时代依然十分遥远。 ……休伊·朗作为路 易斯安那州州长,正处在一段暴风骤雨的任期当中,但北方人很少听说过这个人。……那些习惯于坐在格林威治村的一间地下酒吧里、偶尔听年轻的霍华德·斯科特 ——一位不大成功的工程师——解释他古怪的经济理论的人,如果被告知:不出4年的时间,专家治国论将成为美国街谈巷议的话题,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电台播音员每周休息一天,因此,在9月3日这天,弗里曼·F.戈斯登和查尔斯·J.科雷尔在NBC播出了两个礼拜的"阿莫斯和安迪"之后,得到了一次休 假。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们的节目就会从后半夜改为东部时间傍晚7点播出,不出一年的时间,他们的名气就会变得如此无远弗届,以至于只要你在那个时间段从 任何美国城镇的一个街区走过,就一定会听到"阿莫斯和安迪"的声音,从一家接一家敞开的窗户里传出。他们对未来的事情是否有模糊的预感呢? 田纳西州瞭望山的加内特·卡特今天正乘坐一列火车前往迈阿密,去安装佛罗里达州的第一家微型高尔夫球场,他是否梦想着到明年夏天的时候,全国各地每一条铁路旁都将建起微型高尔夫球场呢?沃尔特·迪斯尼在经历多年的逆境之后,如今至少为他的米老鼠找到了观众,并刚刚推出了他的第一部《糊涂交响曲》(Silly Symphony),他是否预见到了他作为《三只小猪》(Three Little Pigs)和《白雪公主》(Snow White)的创作者所拥有的名声和财富呢? 在纽约州的卡泽诺维亚镇,当这一天的热度开始慢慢消退的时候,一位名叫赫维·艾伦的年轻作家坐了下来,着手写他的那部长篇巨著《安东尼·亚德维 斯》(Anthony Adverse)的第二章,这本书差不多要到4年之后才会出版。……在纽约的约翰·戴出版公司,编辑们正打定主意要出版一部题为《东风,西风》(East Wind, West Wind)的长篇小说,这部书稿已经被那么多出版商所拒绝,以至于它的作者甚至都懒得告诉她的代理人,她已经离开 中国前往美国。她的脑子里正在构思另一部长篇小说;谁会想到,这部尚未写出的书《大地》(The Good Earth)将为赛珍珠赢得诺贝尔文学奖? 《大地》(The Good Earth) 同样,谁又会把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市一个名叫唐纳德·布吉的满脸雀斑的14岁少年挑出来,作为未来的世界网球冠军?这孩子在11岁之前甚至摸都没有摸过网球拍。……马萨诸塞州阿什本汗市库欣高中最近的毕业生都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同学鲁思·伊丽莎白·戴维斯,但跟好莱坞没什么关系;因为要到1930年,她才开始 她的银幕生涯。(后来他们会经常把她看作是贝蒂·戴维斯。)……在一座中西部城市,今天夜里如果你偶然走进一家奥芬歌舞剧团巡回演出的剧场,你没准会被一位名叫埃德加·伯根的口技表演者给逗得哈哈大笑,他正在对一个他称之为查理·麦卡锡的木偶说话。 如果你正在纽约,并被热浪赶到屋顶花园里去度过这个闷 热的夜晚,而且你碰巧选择的是中央公园酒店的话,你没准会欣赏乐队中一个20岁的单簧管演奏者的灵巧敏捷,但他的名字对你来说就像伯根和麦卡锡一样不熟 悉:他叫本尼·古德曼。谁会想到他是未来的摇摆乐之王呢?他自己会想到么? 每一个在1929年仔细阅读报纸的人,都能立即认出坎农主教、塔克萨丝·吉南、赫夫林参议员、吉米·沃克、雨果·埃克纳、勒格斯·戴蒙德、梅布尔·沃克· 维勒布兰特、多莉·冈恩或"道格和玛丽"。但是,就连你们本地的报纸编辑(他总是以知道公众人物的名字而自豪)大概也要查阅参考书,才能认出休·S.约翰 逊将军、阿尔弗雷德·M.兰登、哈里·霍普金斯、托马斯·E.杜威或埃莉诺·罗斯福。但是,在任何参考书中,他都找不到乔·路易斯、布鲁诺·理查德·豪普 特曼、罗伯特·泰勒、WPA或新政。 在全国各地,都不存在像流线型列车、公开而合法地经营的酒吧以及靠联邦政府救济生活的人之类的玩意儿。秀兰·邓波儿还是个不足5个月大的婴儿,迪翁五胞胎 还没有出生。 同样,大萧条也是如此。事实上,倘若你希望你所看到的任何一个在1929年9月3日灼热阳光下忙自己事情的男人或女人把你看作是最疯狂的预言家,那么,你 只要告诉他们:不出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将目睹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金融恐慌,并且,它将开始一次漫长的、令人绝望的经济危机。 7 第二部分 繁荣远去 1929年9月3日之后,股市急转直下,然后又汹涌上涨,再又下降——之后就再也没有涨起来。相反,当9月结束的时候,它一路下跌,越来越低。 即便如此,起初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安。在前两年的大牛市期间,一次又一次,不断有急剧的下跌,持续那么几天,成千上万缺乏判断力的倒霉蛋被甩掉了,而股价很 快就恢复了,并再攀新高。如今为什么可担心的呢?为什么不利用这些有利的价格呢?那些先前已经以高额利润卖掉了股票的保证金交易人(既有大户也有小散户) 就是这么想的,他们押上了先前所赢得的利润,指望美国钢铁的股票能再次攀升,从230回到260,或者通用电气的股票从370回到395,甚至更高;因此,经纪人的贷款总量反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也是最后的——最高点:超过85亿美元。 与此同时,金融预言家们都在信誓旦旦地向人们保证:一切正常,根本没出 什么差错,股价仅仅是在经历一次暂时的回落;他们的嗓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高。 然而,市场依然在下跌。外国资本纷纷撤出市场,部分是英国哈特里公司投机泡沫崩溃的结果,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欧洲投资者们看来,纽约的投机似乎从一开 始就是一宗危险的生意,他们当中很多人如今都心存疑虑。有些美国投资者,当他们注意到工业产量略有下降的时候,也谨慎地撤出了。 自始至终,当股价下跌的时 候,那些很不安全地用保证金交易的人被迫卖出他们的股票。当10月份一天天地过去、又没有明显的恢复迹象的时候,一个不确定的、紧急的、甚至是刺耳的声音 开始大声疾呼:一切正常。或许,归根到底,一切并不正常。……下跌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毫无疑问,这次一定是底部,是最后的抄底机会。或者,难道坏的结局不是新机会的开始么? 10月19日星期六的短市并不是个利市,在两个小时的交易中,像奥本公司和凯斯公司这样一些不稳定的股票分别损失了25的点和40个点,就连通用电气也损 失了9.25个点。10月21日星期一,由于到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交易人达到了他们财力的极限,于是被强行平仓;交易量达到了600万股。星期二的情况稍 好一些:花旗银行的查尔斯·E.米切尔(刚从欧洲回来)不是通过广播做出了保证么? 但是,在星期三,暴风雨再一次爆发,损失是空前的:在这个交易日,亚当 斯快递公司损失了96个点,奥本公司损失了77个点,威斯丁豪斯公司损失了25个点,这天下午报纸的股市专栏把一连串令人吃惊的负数显示在"净变"一栏 中:-6.5,-3, -14.375,-7, -2.5, -16.25,-12,... 到这时候,抛售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按理应该是即时的股票报价机远远跟不上趟;下午3点,当证券交易所闭市的时候,全国各地经纪人事务所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的数字,报告着16分钟之前所发生的交易——实际上却是1小时40 分钟之前的! 10月24日,星期四…… 这个星期四的上午,抛售风潮呼啸而来,很快就形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滚滚洪流。短时间的抛售究竟卖出了多少股票,恐怕没人知道,因为没有留下总量的统计记 录,但很显然,总量并不是非常大。当然,其中有些人是被吓得抛售的,甚至在一开始就是这样,因为人们已经发现(这让他们大受惊吓):急转直下的几个小时, 能够让经年累月的缓慢所得灰飞烟灭。 但即便是在星期四的最初一个小时里,更多的抛售肯定是被迫卖出的。在这样一个由信用构建起来的市场上,根据一套被精心 设计得很漂亮的制度,其保证金因为市价的下跌而消耗殆尽的股票赌徒便被自动平仓,于是这一制度也就成了摧毁价格结构的完美制度。抛售指令成千上万地倾盆而 下,看来好像没有人想买,随着股价的一路下滑,眼下,证券交易所里一片混战,鬼哭狼嚎,经纪人们争着尽早卖掉手里的股票。 大恐慌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