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布拉斯加”(Nebraska)是2013年十一月上演的一部小成本影片。制作小,票房收入也不多,它在全球收入约一千八百万,比起那些商业大片来,这只是一个零头。它还是一部黑白片。但就是这样一部影片,获得了奥斯卡奖六项提名。它们是: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摄影。以黑白片而获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近些年来我们只见到一部,那就是2011年的“艺术家”(Artist)。
“内布拉斯加”海报
“内布拉斯加”的演员中没有任何观众熟悉的明星,但它的导演Alexander Payne在美国影坛有一定的知名度。他写的电影剧本“Election”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的提名。他与别人合作的电影剧本“Sideways”,“Descendants”(由好莱坞明星George
Clooney 主演)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他还因导演“Sideways”,“Descendants”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提名。他本人就来自内布拉斯加州。所以,导演这样一部以内布拉斯加为背景的影片,对他来说,也是驾轻就熟。
影片是从故事主人公Woody Grant在高速公路边孤单地行走开始的。Woody是一位生活失意,喝酒成瘾的老人,居住在蒙大拿州的小镇Billings。这天,当地警察发现他在公路边的奇怪行径,便把他带回警察局询问,并叫他的儿子David来。Woody告诉儿子,他中了一百万的彩票,但因自己已不能开车,准备从Billings步行走到远在数百英里之外的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市去领奖。David接过彩票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商业圈套。被领回家不久,Woody又径自离开,执意再步行前往。而
David的母亲与哥哥商量着要把父亲送往老人院。在这样的情况下, David决定开车送父亲前去。
“内布拉斯加”剧照-父与子-Woody和David在去林肯途中
途中,他们借宿旅馆,Woody喝醉回到房间,撞伤了头。David不得不把父亲送去医院,同时决定,先开往父亲出生,成长的内布拉斯加州小镇-Hawthorne,休息一二天,并与母亲,哥哥在那里碰头。Woody中百万大奖的消息迅速在小镇传开,小镇的报纸也把此事作为新闻,尽管David一再说明没有什么百万大奖,亲戚朋友还是纷纷赶来,并向他们要钱。最后,人们终于认识到,Woody确实 没中什么大奖。David也告诉父亲,不准备开车去林肯了。Woody顿时昏倒,David将父亲送往医院,岂料父亲苏醒后,又离开医院,步行上路。
David经过考虑,决定和父亲一起去“领奖”。他们驾车来到林肯那家发行彩票的公司,那儿的人告诉Woody,他没中什么大奖,只给他一顶帽子作为礼物。在林肯,David把自己的轿车卖了,买了一辆父亲一直想买的卡车和一个空气压缩机。在途中经过故乡小镇时,让几乎已不能驾车的父亲开着这辆卡车在街上驶过。离开小镇后,David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开车向家驶去。
“内布拉斯加”剧照-一家四口:Woody和妻子,两个儿子
导演在处理这部影片时,把它拍成一部颇具喜剧色彩的影片。片中的许多情节和对话都十分有趣。在故乡小镇,Woody念念不忘几十年前他的空气压缩机被人偷了。David兄弟俩想把它偷回,待他俩把空气压缩机搬上车,Woody方提到这家不是当年偷他空气压缩机的那家。David兄弟俩慌忙把空气压缩机搬回,此时,恰逢这家主人回家,兄弟俩急忙躲起来,在主人进屋后,才慌忙逃跑。这个误会,使观众哑然失笑。还有一个情节是:David的两个无业堂兄,知道彩票的故事后,居然装成蒙面大盗,在小镇的夜色里抢劫David父子。而实际上,David早就认出了他们两人。这两个笨强盗的行径,令人感到十分滑稽。影片中的台词,也是生动,幽默。当Woody’的妻子Kate来到Woody的几十年前去世的妹妹的墓前时,她说道:“这是Woody的妹妹Rose,她在当年因车祸去世时,才十九岁”在此,观众觉得Kate似乎应感到悲伤,然而,Kate语气一转,说道:“她是那样一个烂货,妓女!”这不由使观众一惊,转而发笑。全片中令人发笑的台词还有许多,在影片放映过程中,观众席里时时传出阵阵笑声。
“内布拉斯加”剧照-父与子终于到达了林肯市
但是,这不是一部单纯意义上的喜剧。如果观众细细体会,就会感到在充满笑料的情节与对话后面饱含着多少辛酸,多少苦涩,多少无奈,多少泪花。剧中的主人公Woody在西部荒野的小镇里出生,成长,他渴望着成功,但在生活中他似乎从来没有成功过,在人生的漫漫旅途已近尽头之际,还指望着那一张“彩票”来改变命运,他和妻子Kate也是吵架不断。儿子David的人生道路也不顺利,他同居二年多的女友已离他而去,而他也只是家用电器商店的一名销售员,看不到光明的前景。而家乡小镇的人们,也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以致这两位堂兄,居然干起了抢劫的笨拙勾当。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经济萧条的大环境给缺乏谋财之路的西部小镇带来的沉重打击,这种打击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活的艰辛,从Woody那种精神萎靡,神不守舍的状态,我们可以看到他精神上所受的创伤。生活中,人人都渴望成功,但是,成功眷恋的似乎永远是少数人。多数人在人生旅途上遇到的往往是接踵而来的失败,挫折,打击,嘲笑。在Woody,David以及其他人物身上,也许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但是,就是在这艰苦贫困,充满失落的生活中,真情依然存在,影片以饱含深情的笔触,揭示了Woody和David之间的父子真情。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从表面看来,这种感情是粗粝的,坚硬的,率直的,严厉的。在全剧中,我们听到的是许多唇枪舌剑的争论。似乎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安慰与同情的话语。但是,甜言蜜语也许只是虚情假意,真正的感情表达未必需要语言。在影片进程中,观众渐渐看到了这两个男人心灵中那一个温软的角落,胸间那一股涌动的亲情。David一开始就知道中奖一事是子虚乌有,开到林肯千里迢迢,而且自己心情也很糟糕,所以非常不愿开去。但是,当看到父亲那稀疏,杂乱的白发,那执着,盼望的眼神,他感到,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后的一次希望,最后的一个美梦。让那个美梦多持续几天,甚至几小时,也是对父亲余生最大的安慰。在小镇的餐馆里,当那位父亲以前的朋友,不怀好意地当众嘲弄父亲,宣布彩票一文不值时,当他看到父亲痛苦,失望的表情时,他的心碎了。此时,影片以David的行动,而不是言语,表达了他的心情:他狠狠地瞪了那家伙一眼,转身离开一两步,犹豫片刻,又转身走到那家伙面前,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这一拳,与其说是对那个家伙的惩罚,不如说是David用一种男人特殊的方式表达出对父亲的一腔真情。最后,David还是驾车将父亲送到希望的终点-“领奖”地点。然后,他又用自己最“值钱”的家当-那辆旧轿车,换来了父亲一直想要的卡车和完全无用的空气压缩器。因为他深知,这是在父亲生命最后一段旅途上,自己唯一能做的给父亲以最大安慰的事。David的不“值钱”的,似乎也“无用”的礼物,远远胜过那一百万,因为这是一个儿子倾尽所有,灌注心血的礼物。而Woody,也许在他的心底深处,知道彩票一事,希望渺茫,但他不愿放弃,在经历了人生如此多的挫折之后,这渺茫的希望,给他人生带来了新的,最后的动力。而Woody对获得一大笔钱财的希望是什么呢?他希望买一辆新卡车,但他已不能开车。他还认真地提到要给孩子们留下点什么。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在Woody似乎疯疯癫癫,毫无感情的外表下,隐藏着对孩子们的真情实意。也许,有人会觉得,Woody的美梦是如此可笑,但正是这个梦,给他带来了希望,寄托和勇气,也拉近了他和孩子们间的距离。我觉得,人生有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比没有梦要好得多。
“内布拉斯加”舍弃彩色而以黑白拍摄,也成为它的特点。当人们问导演Alexander Payne,为何此片以黑白拍摄时,他说,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提这样的问题。我想,黑白拍摄,有两方面可以加强影片的魅力。首先,这是一部西部片,用黑白拍摄,更好展现了辽阔,壮观,人烟稀少的西部原野的风光,它展现了西部粗旷,狂野,自然,坚韧的一面。其次,影片表现的更多的是男人的情感,斑驳光影的运用,鲜明的黑白对比,更好地展现了男人那种坚强不屈,不肯低头,向命运挑战的性格。故而本片获得了最佳摄影奖的提名。
在影片中扮演Woody和他妻子的演员Bruce Dern 和June
Squibb 获得最佳男主角奖与最佳女配角奖提名,也可谓名至所归。他们的表演,可谓不露任何表演的痕迹,他们俩,就像生活中的一对永远在吵架的老夫妻。许多电影,总是用化妆把人物美化一番。而这部电影中,他俩就像我们平日看到的不加任何修饰的老夫妻,观众会感到,他们就是在我们中间的平常人。
“内布拉斯加”是一部今日的众多影片中少有的描写西部人物与风光的影片,它描写的是许多观众不熟悉的生活。西部片曾在好莱坞有过一段大红大紫的历史。我记得在国内时,曾看过许多部西部片。其中有一部印象颇深的是“原野奇侠”(英文原名“Shane”),当时曾深深为剧中主人公的既行侠仗义,又心怀柔情的品格所打动。但如今,已今非昔比,西部片已不再在影坛流行,而美国的西部,也不再是大侠挎枪骑马,打抱不平的广阔原野。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西部的小镇显得荒凉,落后,人们也显得贫穷,猥琐。但是,从“原野奇侠”到“内布拉斯加”,有一点始终未变,那就是这片原野上人们粗糙但真挚的感情。“内布拉斯加”在提醒观众,无论生活中有多少失败与不幸,只要有真情,就永远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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