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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  
中国独立学者、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殷谦(北野)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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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日志正文
殷谦:五月啊,六月 2013-06-17 18:30:01
2011.5.1-5.12 

    中午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院子里捉蚂蚁,妻子在窗前望着我,透过玻璃我看到她眸子里曳绪的光芒。我将捉到的十多个体型较小的黑蚂蚁和七八个红蚂蚁同时装入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我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很快它们就短兵相接,黑蚁个头虽却非常勇猛,狭路相逢,七八个红蚁已是急不择路了。我是这么想的,这也许就是黑蚁至死不渝的信仰,直到其中一只黑蚁牺牲了。显然它的牺牲使黑蚁变得愤怒起来,攻击性也大大增强。我想这也许是它们的天性,同为蚁类却盎盂相击而不相问闻。这一点和人类极其相似,同是人类,但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时候都会变得水火不容。而大多数人普遍坚持一种负类反伦的哲学观点,否则人类社会将无法发展了。我想蚂蚁不能与“智慧”的人类同日而语,无论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作为人类,总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但我的结论显然是错误的,通过观察和实验,我认为虽然人类与蚂蚁都属于社会性很强的生物,但人类的智慧远不如蚂蚁,至少有一点,同类的蚂蚁是精诚团结的,近乎到了同生死共存亡的程度。什么是智慧?我们要从哪里去找到智慧?人们常说智慧在书籍里,但真正的智慧却在人的内在世界里。一个人必须从自私、嫉妒和贪婪这种支配力中解放出来,才能引出洞察事物的智慧,才能够找到智慧。在我创作《活着的尊严》的第二十八章的时候,我又想到了那些蚂蚁。我做过了一个小实验,将同一类的蚂蚁分成四组放在四个不同的地方,它们很快就能重新组建起四个大家庭,即使将四处同类的蚂蚁聚集在一起,它们也能够很快彼此适应,并能够组建成一个繁荣的大家庭。而且它们从不贪婪,也不会嫉妒,好像从来都没有挫折感,更不会有孤立以及全无保障的压力。显然,精明的人类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如果人的嫉妒、贪婪之类的罪恶没有尽头,那么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完全丧失智力。恐龙虽然庞大但最终灭绝了,而蚂蚁却繁衍至今,这就告诉我们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一个人一旦受嫉妒心或贪心驱使,很容易就会失去认识事物全貌及本质的能力,那么他的那些所谓的成功本身也就变成了失败。
    如果各个社会都身染这种罪恶,它们势必会愈来愈失去解决生活中最简单的问题的能力,尽管它们也可能真的取得一些惊人的成就。尽管国民总产值上升也许很快,但人们却发现自己所受到的无保障、孤立、挫折等等压力也越来越大。久而久之,也许就连国民总产值也拒绝再上升了。它是人类一种潜移默化的“不合作麻痹症”所导致的,而不是由于科学技术的失败。这不仅仅显现于实际被剥削以及被压迫者那里,也不仅仅显现于社会底层,这还显现于享有着很高特权的集团,从它们所采取的种种逃避现实的作法中都显现出这种症状来。那么,对于生存在地球大家园上的人类来说,团结这两个字显得是多么重要,它直接关系着人类的命运。

2011.5.13-5.15

    这几天总是有一种恐慌的感觉缠绕着我,以至于当儿子在台阶上蹦跳的时候我总担心他会跌下来,我怕会发生令我悲伤的事情,而这样在平时我总会去鼓励儿子去做的事情,现在却让我感到深深地恐惧。白天我会花一些时间来休息,最近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我总是带着满心的苦恼和希望,我感觉自己就这样穿梭在两个世界,一个世界让我沮丧,而另一个世界我总是看到曙光。
    我生病很久了,在我还没有完成《活着的尊严》这部书的创作之前,我为此深深地恐惧过,现在看来这种糟糕的情况还要继续,自始至终都看不到有什么好转的希望。我现在所恐惧的是我每时每刻都要遭受着疼痛的折磨,颈椎明显出了问题,豆大的汗珠砸在键盘上,而悬在键盘旁边的胳膊痛得我实在无力再抬起来。我常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在昨天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在今天就有可能成为很大的麻烦。这几天我总会抽出一小时花在置于阳台的跑步机上,至少这样能够兑现我给妻子的承诺——每天坚持锻炼。
    这该死的烟总是戒不了,尽管我知道它有那种令人厌恶的像狗屎一样的味道。尤其在夜晚,当我看到那焰红的烟头一步一步逼近我时,就感觉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自己为此而消沉,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好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我只有面壁凝神,咬紧牙关等待下去,也许某一天我也会产生出巨大的决心。而老婆你呢,你的心里肯定有个巨大而难以平静的漩涡。我感到我像是一个没有门路,没有任何依靠,并深陷于困惑和迷惘之中的傻瓜。老婆,你比我聪明,你比我更坚强,那么就请你能多给我一些明确的指教。我希望在今生今世为你做一切可能做的事情,可我却一事无成。昨天还想得好好的事情,今天突然又不行了,这就是我不好的预感,我怕那种令人恶心的、低级的、令我坠落的东西再来侵扰我。
  看来情况还不错,我能够在任何时候增强自己的毅力,大多数情况下能够避免受物质以及周围娱乐的引诱。如果我也必须像很多著名作家或学者那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会用两只手写字,而只是把两只眼睛盯在收支表上的话,那样我会愚蠢地想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现实生活无疑是很残酷的,所以我不曾拥有可以把自己关起来的房间,并且在沿着大路前行的时候,我还必须留心脚下的路面,因为稍不留神就有被跌得鼻青脸肿的危险。
   又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安静的夜晚,伫立窗前,思绪随风望远,窗外那棵大槐树伴着清风摇曳月光,投下一块填满瑟瑟叠叠的暗影的地面,暗影在夜风中飘摇不定,相互纠结,就像我此时不知所厝的心情。

2011.5.16-5.21

    我喜欢看日出,因为在那一抹光芒突然涌出来的时候,我总感觉里面含着某种令人振奋的希望。能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抱有希望,我已感到十分满足了。那么是一种什么样的希望呢?我看不到这种希望,但是我仍然抱有这种希望。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的焦虑情景,安顿好妻子和孩子以后,我喝下两大杯浓咖啡。我常常这样做,因为这样能够有效地使我熬过漫长的一夜。我的确累垮了,盯着电脑屏幕就忍不住打盹儿。我想努力睁开眼睛,但好像很难做得到,这时候只好拼命地掐自己的胳膊,可是我的皮肤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突然我想起了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过劳死的家伙,我心头一惊就睁开了眼睛,这使我恢复了某种程度上的知觉。我大汗淋漓地喘着气,急忙冲进洗手间捧着水拍打着我的脸。夜深了,远处和近处,还有四周都是死一般的沉寂。这种沉寂使我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害怕什么,总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恐惧掺杂着一丝丝哀伤袭扰着我,使我双眼充满泪水,我觉得自己要在这里死去了。
    两个月以来我都从黑夜创作到天亮,每天早晨都是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躺上床的。《活着的尊严》完成大半了,这本书大部分都是以相互的主体性为前提的,我知道只有这样的观念才能开展个人的胸襟,否则那么一切的精神性都将成为空言。我又要熬夜了,我的胳膊又酸又痛,使我没有力气再支撑下去,我使劲地甩着双手,扭动着胳膊,我恶狠狠地骂着自己竟然这么不争气。这之前我对着妻子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熬夜,希望能得到她的允许,我今后再也不会了。她苦笑了一下就是全部的回答,我才突然想起这种谎话我曾经对她说过很多次。
    中午醒来的时候,儿子早就在我身旁了,他好像等待了我很久,小手在我脸上不停地抚摸。我严肃地责备他逃学,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幼儿园的小床上睡觉。儿子委屈地哭了起来,他说班里有小朋友总是欺负他,他不想再去了。我翻起身来耐心地教导着他,我告诉他,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如果你真的遇到了或者已经介入其中了,那么你就要勇敢地面对。我不知道已经四岁的儿子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他竟然同意去幼儿园了。
    我想我也许无法去捍卫别人的理想,但至少我可以捍卫自己的,我能够帮助我的儿子步入一个有爱的世界,无论他将来会受到怎样的现实的限制,都必须坚持将自己所有的活动与真理,与爱结合起来,因为这是作为人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普遍性的信仰。当然,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帮助他改变盲目的仇恨或偏执,培养他健全的人格,使他注重人生的普遍价值,以免他丧失形成自我的可能性,这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人生里程。

2011.5.22-5.25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阴历五月二十五。尽管如此,我每年的此时总能收到很多读者的祝福。我以生日的名义为我的妻子和孩子买了礼物。我送给孩子一架他梦寐以求的玩具直升飞机,而送给她一顶韩国制造的帽子。这么多年来,我都在为能够给妻子和儿子带来什么惊喜而颇费心思,我希望能够永远使我的妻子和儿子欢笑,我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在适当的时候买给他们礼物,我想这将能够增加我把自己视作是一个成功的丈夫和父亲的形象。虽然我不能投入我全部的精力,但是我想我会将尽可能地投入金钱以及时间,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使他们远离悲伤。
  二十四号那天,有一家刚刚拔地而起的楼盘搞销售,那个认识我的售楼经理找到我,让我买一套他们的大房子。我通常不愿和那些到乡下做生意的有钱人说更多的话,但在房价无节制上涨的情况下,每平米三千元的价位确实令人心动。在买房子的问题上我很纠结,但妻子很想买这套房子,以至于半下午她总用那种只有我们做爱前才有的眼神看我。
    我在北京有一套大房子,那是我的妈妈在去国外定居后为我留下的,而它现在已不再属于我。另外,我在天津也有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那是我很多年前用十多年的积蓄购置的。我不喜欢住在天津那个鬼地方,因为北京就在它的隔壁,很多时候我在天津却总想去北京,这使我不能够安静下来创作。而现在我没有更多的钱买一套房子了,但我无法抗拒妻子喋喋的煽动,决定卖掉天津那套房子。正在我即将要解除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个新小区附近的一个男人上吊自尽了,原因是他农田被征去了,而他始终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赔偿。
    这个不幸的消息使我的脊背开始发凉,因为就在半年前,就是这个新小区的楼房正在崛起的时候,有三个民工不慎从高架跌下牺牲了。于是我怀疑为此房产商深感不安,所以就想尽快处理掉这些房子。关于一栋房子经常有着它们非常隐秘的地方,这个不是外人能轻易获知的,很快我就理解了大多数房子其实并不是由于十分快乐的原故而出卖,我想当你要买下一套房子的时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正在买下一份其他人的悲伤,所以我决定再也不买房子了,即使有一天我真的很有钱。我猜想为什么房地产商业活动中会存在那么多的谎言和欺诈,我们听的和实际入住后所看到的不是一回事,也正好说明了这个缘由。

2011.5.26-5.31

    这两天我一直在装修的工地上忙碌,因为我明白要在顺利拿到报酬之前就必须做完所有的事情。
    自从我坠落成为一个装修工以来,我几乎成了这里的人物,因为每当我在和别人打完招呼以后,总能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议论,说我是一个技术精湛的装修工,为此我很得意,以至于我都不记得自己还是一个什么作家。这个工作能够使我在短时间里忘却所有的烦恼和忧伤,就像我每次喝得烂醉以后那样。当然,除了身体上的劳累,它还使得我的肺发达了,我的胳膊变得强壮有力,皮肤变得象黝黑的盔甲那样坚实,我已经能够忍受劳累和饥饿,雨淋和日晒,寒冷和炎热。
    今天在做完最后一道装修工作后,我清理了房子里的所有垃圾。我用手推车将它们倒在楼后环保局后院的一处空地上,那里停放着几辆名贵的轿车。离它们最近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垃圾筒,很显然这无法装载这么多垃圾,但是除了这个地方,连那个总是笑嘻嘻的房主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刨掉这些讨厌的垃圾。我将它们全部倒在那个垃圾筒的旁边,噢,看上去它们就像是一座小富士山,与旁边的名贵轿车显得极不协调,而我却丝毫没有负疚的意思。
    老板通知我去房主的父母家里拿钱。一路上我已经计算好了我应得报酬,找平2000块,水电路改造3000块,喷漆1200块,当然这都是包工包料的。对了,还有临时买的一把锤子,当时花了15块钱,我必须也要算进去,因为这把锤子已经归了房主。在房主父母的家里,我看到了那个眼神忧郁的女孩,我奇怪这个房主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盯着墙壁上的那些相框,非常多的相框,感觉像是举办小型画展。我看到照片上她露出天真烂漫的微笑,然而在这一组照片上可以看出,她的父亲,也就是眼前这个正在给我倒茶水的房主,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变换,而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微笑也逐渐消失了。
    房主是一个有点儿寂寞的男人,因为看上去他并没有打算给我钱让我离开的意思。他先是夸我做的活儿多么令他满意,接着他开始说起他在国企的工作,以及他曾经的那六个老婆。此时能够让我陪他闲扯下去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总强调他从不缺钱。噢,我有点眩晕了,我想他那狗屎一样的婚姻值得上什么价钱呢?他每天努力的工作又值得上什么价钱呢?他企业的那些产品尽管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又值得上什么价钱呢?我打断他的话,这是我当记者的时候留下的职业习惯。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出版了几十部著作的作家,而在过去,我就像这个国家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失去了我的工作,失去的这些我一直认为是能够让我过上安定生活的筹码,以至于当我面临失业时为自己感到深深地悲伤,因为我在无比漫长的时间内用自己的方式赢得并拥有了这些事物,而我却轻易地丢失了它们。我告诉他为此我常常会寻找一些人来责难,常常从一些糟糕的新闻中来获取安慰,直到有一天我终于认识到生活对于大多数人们来说是非常不易和艰难的。
    从房主的目光中就看出他在怀疑我说的这些。也许在他看来我只是在面对另一个人时候无法无天地吹嘘自己,并且我所说的这些在他看来或许是为了能够顺利地拿到他的钱而采取的一种话语策略。我立刻起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我客气地说:“如果你不缺钱的话,我想你现在应该给我了。”他拉出茶几抽屉取出一沓钱,很轻松地递到我手中。当我看着这些钱时,我感到十分满意,这种满意就像那些老板们在净化了员工复杂的内心渴望,并且提纯了技术力量后仅剩下数字的时候感受到的。在我点钱的时候他对我说:“孩子,你要听取我的忠告,眼下你只要知道一个耍狗把戏的人是完全可以在世界上拥有某种地位就行了,如果你现在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话,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把握住机会,并且慢慢地高升,三分的运气,七分靠自己。” 我用眼神谢谢他的忠告,而他的女儿此时正在注视着我的眼睛。当我就要离开的时候,他的女儿已经先我一步出去了。
    我从房主家出来,进入到街道的冰冷的光线中,当我从公园的那条小路穿过时意外地看到了房主的那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她正和她差不多大的几个男孩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抽着他们的香烟。我走过去,在她面前驻足,她用一种无比傲慢的、优越的、厌倦的表情看着我,并朝我脸的方向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圈儿。我欲言又止,只好匆匆离去,我又听到了一种不同的议论声,那个小女孩告诉那几个小男孩:“刚才在这里的那个老男人我认识,他给我们家装修过房子,据他自己说他还是一个大作家呢。”接着又是一阵爆笑声,似乎肯定了我所说的全部是谎言。
    噢,天哪,其实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是像我一样命中注定成了一个带把儿的。

2011.6.1-6.8

    六一节那天去看儿子表演,竟意外地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非常不理解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出现在这个小城。他轻蔑的眼光让我感到寒冷,为了避免继续尴尬下去,我指了指儿子对他说,你看那里,那个跳舞的帅小子,那就是我的儿子。说到这里时我突然鼻子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记得我21岁那年,已经在家乡的日报社做记者了,那时候我就像今天一样努力并幸苦着。直到我后来感觉不再能够适应那里的时候,我离开了那里,也是为了到更加美丽的地方去远游。而我遐想中的旅行完全不是这样的,眼前的现实和我所想象的竟然完全不同,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曾后悔过。因为除了我的亲属,有很多知道我的人,和我曾经共过事的人们都不喜欢我,从我朋友那里我可以得到证实,朋友告诉我,那里的一些曾经与我是同事的那帮老家伙总是对我耿耿于怀,并嗤之以鼻。
    每当我听一支轻柔而又悲伤的歌曲时,思念的风就会把我带到加拿大温哥华妈妈的身边。她就在距离斯坦利公园不远的一个庄园里,我很想念她,我仿佛在悠悠的思念中见到了她,我用眼睛望着她,我的眼睛被泪水封住了,我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生活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除了2005年我花了半年的时间陪妈妈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生活之外,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而2006年的时候我结婚了,并且在2007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想去看看妈妈,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一种将要死去的念头挤压着我,似乎要将我带回温哥华。可怜的妈妈!在死之前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妈妈家的菜园子了!
    八号下午的时候,我在雁北这座房子的阳台上看夕阳,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场景,我自己正在妈妈家的菜园子里,太阳暖融融地、欢乐地在天空照耀着,郁金香开着鲜黄色的花朵,园子里不时地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啁啾着,我的妈妈正把刚为我洗出来的衣服仔细地晾在衣架上。

2011.6.9-6.15

   我有生吃芦荟的习惯,一年多了,直到家里栽培的两盆芦被剪断的伤口出现了干枯的凝结。
    这几天总有人指责我杞人忧天。于是我在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如何历史总要重演,将来和现在都一样,没有长生不老的人,我们迟早会让路给我们的后人。为此我陷入长期的纠结之中,看上去很多人都迷信科技,赞美科技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使人们足以幸福。而很多人似乎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在快速迈向幸福生活的路上同时也再快速迈向末日。于是我问自己,如果人的唯一的活动的意义和目的是为了努力地使自己的生存变得可以忍受,那么为什么现在我们却越来越不能忍受了呢?为什么我们喝的水污染越来越严重呢?为什么我们呼吸的空气充满了有害的物质?为什么城市设施越来越完善而我们却时常感到疲惫不堪?为什么车越来越多而我们常常拥堵在路上?为什么医学越来越发达而各种疾病却越来越多?为什么通讯越来越发达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淡漠?为什么……
    我终于思索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那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现代化国家至今都保持一个复杂的机器用来衡量他们经济上的成就。而世界上所有的现代化国家都没有能够告诉我们这个社会是否健康的评价系统,似乎都没有什么计量的系统,我们没有衡量应该有的质量的标准,根本就没有系统的指数来告诉我们这些答案:公民的亲切感、责任感和健康的精神是不是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文学和艺术、音乐是不是已经处于最好的状态?一直以来的教育是不是最有效的?人们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正处于一种相互分离的状态?
  
2011.6.16-6.20

    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结交女人的男人。今天我想起了在某个城市曾经遇到的那个在饭店打工的女孩,我曾被她深深地吸引过,而我却始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的机会,在我准备鼓足勇气和她表白时,她却不在那个饭店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为此我的悲伤情绪笼罩了整整的一个夏天。
    直到我29岁时才遇到我的妻子并坠入了爱河,而对我来说,这感觉上就像是经历了一次背叛。2006年我们结婚后来到雁北,她决定该是怀我们的孩子的时候了。她从来不告诉我也不问我这些事,否则我绝不会在漂泊天涯的时候想要孩子,尽管妻子总是我们的婚姻中最充满冒险精神的一个。更重要的是刚成家以后我还不懂怎样才能够过上一个成熟的家庭生活,比如柴米油盐之类的事情我全都搞不清。那么,假如有了孩子,我该如何这么快就适应三个人的家庭呢?由此我想,其实我们中大多数人都受女人照顾,由女人来教我们最基本的技能。然而,当我们第一天做了四次爱的时候,我的内心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就像一条流浪狗必须要接受摆放在它面前的四根骨头的现实一样。
    2007年我们离开雁北后的一个月后,妻子突然嗜睡起来,好像每天只有睡觉才能活着,并且一觉可以睡到第二天中午。我还没有体会到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她有一天从医院回来,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挥动着一张单子时,不用我看,我就知道那绝不是寄给我的稿费单,天哪,她真的怀上了我们的孩子。

2011.6.21-6.25

    今天下了很漫长的一场雨,因为继续在创作《活着的尊严》,我又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已是美丽的夕阳时分,一缕桔色的光芒闪烁着穿过院外那棵大槐树,在田地上拖着它长长的影子。
    亲爱的宝贝儿,我现在想你了。为了你我不再喝浓浓的咖啡,为了你我不敢再多吸烟。而此时我仿佛能看到她在另一个城市快乐的倩影,我仿佛看到她正和一只小猫睡在一起,有时她会忧郁地坐在窗户旁边,与我今天一样在一个雨天凝望窗外,纠结的眼神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的宝贝儿,你就是我生命,你常常在梦呓时都会说爱我,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心亦然,你是知道的。
   二十四号我又去另一家房子搞装修,我耐心地教一个新来的学徒在墙上打洞,而他使用电钻时声音总是很大。这是真的,同样的一把电钻在不同的人手里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在电钻发出的嗡鸣声中,这很轻易地让我想起我的宝贝儿,我想着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我一直崇拜着她,并对她心存感激,当我在那间房子向她示爱时,我是怎样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甚至这样想,如果我欺骗了她,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注视着她的双眸吗?想到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向尘屑飞扬的电钻看去,仿佛在电钻所发出的巨大的嗡嗡声之外,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喊我的名字。再仔细地聆听那个声音,像是我妈妈的声音从遥远的温哥华的那座庄园的菜园子里传来的,好像是叫我回家吃晚饭,而它又像是暗示我不要再这么顽皮和淘气了。

2011.6.26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妻子和儿子陪我度过了这个快乐的日子。
    城市像一个婊子,显得那样虚弱,试图费尽力气然而却无法再拿稳她手中颤动的唇膏,疏松的衣带总是从她瘦小的肩膀上滑落下来,而在每每在人多的时候,她总是在坐着时忘记并拢起她的双膝。
    一整条长街看起来都很疲惫,阳光软啦吧唧地照着人们苍白的脸。我坐在椅子上喝茶,为我的妻子描绘着我们的未来。我长时间地谈论着我们的聚会和别离,谈论着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直到她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毫无疑问,我的很多想法反映了她的愿望,当我看到她开心时,就会在内心的悲伤中感到一丝快慰。
  两年只是短暂的一次停息,我想我必须重新上路了,在这一次短暂的歇息之后。
    亲爱的,谢谢你给我的这些比任何东西都有价值的力量,谢谢你让我心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暖润润的友谊。
  此刻,全新的一种生活明晰地展现在我眼前了,我要努力地成为一个善良的、有用的人,我要努力地使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快乐。
  天亮了,亲爱的还有亲爱的宝贝儿,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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