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村在大陸不斷湧現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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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城市的自來水水質問題久遭詬病,農村飲水不安全問題更為嚴重,但這一議題並未獲得足夠的關注及改善。農村各地具體飲水狀況如何,村民自救和政府舉措可曾見效,政府工程巨額投入收益如何,這些問題並無清晰的答案。大陸民間環保組織“創綠中心”歷時3年,走訪14個省市,實地調研120個村莊和學校,試圖發掘出農村飲用水的普遍問題。
污染淪陷的農村水源
“調查選取的村莊偏重由媒體報道或者志願者推薦的'問題村莊’,並非要概括全國農村飲水安全的整體情況,但希望找到值得重視之處。”創綠中心的項目官員陳曉說。
湖南省湘潭縣譚家山鎮子竹村是創綠中心的調研地點之一,在那裡,村民們正面臨找不到水源的窘境。他們曾經並不缺水,但在過去幾十年裡,子竹村的飲水水源已變遷超過三次。數十年以前,村民大多使用自家的十幾米深的淺水井。隨着當地煤礦的開採,地質結構遭到破壞,村莊裡的地下水變少,村民改打七八十米深的深水井,但仍水量不足。由此催生了一個私人自來水水廠,5年前開始利用附近的水庫為村子提供飲用水。
污染很快毀掉了這處水源地——水庫與一個養殖戶簽訂了15年的養魚合同,養殖污染造成自來水有嚴重的腥味,顏色發黃渾濁,連洗衣服都不行。村民被迫改用山坳農田中間一處2米深的小水坑作飲水源。這處水坑也難保安全:周邊農田農藥、化肥等污染嚴重。
創綠中心的一份階段性總結報告顯示:在調研的78個村莊中,遭受養殖業污染的村莊有11個,其中4個村莊的水庫受到養魚業的污染。報告執筆人施麗玲發現,“養殖業污染水體在農村較為普遍。這種原本污染程度小的農村小型養殖業,在養殖戶追求產量的同時,投放大量的飼料、抗生素甚至是雞糞、鴨糞,導致本可以飲用的水庫水快速退化。當地政府在與養殖戶簽訂承包合同時,缺少監管條例和保護水源的意識,經常會引起村民與養殖戶的衝突。”
除了養殖業,其他各種類型的污染也在逼近農村水源。隨着很多農村地區農業和工業污染的加重,相對容易受到污染的地表水源變得越來越少。與此同時,農村地區的傳統水源——淺井水的風險也越來越高,很多地方的水井越打越深。
施麗玲介紹,這樣的情況在調查中十分常見:在湖南省瀏陽市雙橋村,一家化工廠隨意傾倒的重金屬廢渣造成土壤嚴重污染,村民早就被迫棄用自家淺水井,使用高坡上的兩口70米深井。在河南省駐馬店市大張莊,村民長期使用的淺井水遭到一個占地數十畝的露天垃圾場污染。由於缺乏滲濾液收集處理工程,一下雨便污水橫流。淺井水裡的各項污染物指標嚴重超標。
“儘管城市自來水時有突發水質事件,但總的來說還是安全的。真正的危機在中國廣大的農村地區。”北京保護健康協會健康飲用水專業委員會會長趙飛虹曾評價說。“偏遠的農村地區一般沒有自來水供應,而且人們的用水也基本沒有處理條件,農藥、糞便、居民生活廢棄物和其他污染物都可能對其水源造成污染。”
創綠中心前期調查的78個村莊中,水源地周圍沒有發現明顯污染源的僅有6個,近半數村莊受到工業污染的影響,以及其他不同類型和程度的污染源風險,如河流污染、養殖業污染、垃圾場污染和工程性原因導致的污染。
砷、氟荼毒多年
“水利部部長陳雷在召開的全國農村飲水安全工作視頻會議上透露,目前全國還有1.1億農村居民和1535萬農村學校師生存在飲水安全問題。”2014年5月,大陸官方媒體新華社的一篇報道指出。令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擔憂的是,很多地區因地質問題導致飲用水中砷和氟超標,引發地方性砷病區村、氟病區村。
2013年8月,《科學》雜誌發表一項研究稱,遭受砷污染的飲用水正在危害近2000萬中國人的健康。砷是飲用水中常見的一種無機污染物。中國地下水所致的砷中毒最早發現於1970年代末,長期攝入砷會造成嚴重健康風險,引起皮膚色素沉着、肝病、損害心血管和腎功能,以及各種類型癌症。
長期飲用含氟水的危害更加容易得到辨別。氟化物進入人體後,會影響鈣質從血液中脫失,作用於肌腱,形成駝背、腿部畸形等。在一些農村地區,通過居民牙齒變黑,就可以鑑別村莊的氟中毒情況。
中國是砷、氟地方病高發國家,病區分布廣泛,受威脅人口眾多。根據官方信息,對這類地方病的治理已經陸續開展五六十年,高砷、高氟地區的重點監測也開展了近20年。此前的“十一五”期間,全國開展農村飲水安全規劃,國家投入千百億巨資擬徹底解決全國的中、重病區問題。在創綠中心的調查中,調研人員也留意到這一自然地質因素導致的飲水問題。如在內蒙古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調研的4個村莊中,有3個村莊存在飲用水砷或氟超標的問題。這些村莊既有傳統的分散式供水,也有政府配套設施的集中式供水。
在托克托縣什家豪村,村民們普遍使用7到10米的淺水井。調研人員檢測發現,砷和氟都超出國家標準。而在該縣的官地營村,村民使用的是政府早年建設的供水設施:一口160米深井作為飲用水源已30年,同樣砷和氟超標。
解決砷、氟飲用水問題比較複雜。根據衛生部和水利部的相關文件,過去幾十年的治理重點都放在改善病區的飲水條件上。在水資源不豐富的地區,要繞開“毒”水很難,首先需找優質地下水,打井取水;不能找到地下水的,則需做改水工程,對高砷、高氟水進行改造;或者建設水利工程,從其他地方引水。極少數地區,由於無法找到清潔合適的水源,只得搬遷。
飲水工程問題多發
從2005年開始,中國政府啟動了全國農村飲水安全工程(以下簡稱“農飲水工程”)。“十一五”期間,累計下達農飲水工程建設投資1009億元。但一份由四部委聯合發布的《全國農村飲水安全工程“十二五”規劃》報告顯示,截至2010年底,全國還有4億多農村人口的生活飲用水採取直接從水源取水、未經任何設施或僅有簡易設施的分散供水方式。這部分群體占到全國農村供水人口的42%,其中有8572萬人無供水設施,直接從河、溪、坑塘取水。此外,由於農村水源變化、水污染以及早期建設的工程標準過低等原因,還有大量新增的飲水不安全人口。
創綠中心的調研也暴露出目前一些農飲水工程存在的問題。在創綠中心先期調研的78個村莊中,接有村級(學校級)、鄉鎮級、市縣級自來水的村莊和學校有48 個,但發現飲水存在問題的有25個,其中檢測發現水質有問題的有12個。施麗玲認為,“政府農飲工作的思路,偏重於尋找新的水源,儘量避免進行成本高、維護難的水質淨化工程。一些地方政府因為資金和技術上的局限,對一些農飲工程只解決了水量問題,並沒有解決水質問題。”
在湖北省襄陽市,峪山鎮中心學校就遇到了這樣的問題。這個學校的自來水是從鎮上接過來的,由於地處偏遠,自來水引水管道過長,水壓不足,可用水量很小。當地政府又幫助學校打了一口320米深的水井,然而,這口深水井的水硬度超標,只得廢棄,學校飲水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在一些貧窮的農村地區,自來水工程即便完成了建設,也遲遲未能入戶。施麗玲介紹,他們調研的一些村莊因為財政資金緊張,難以負擔所有的飲水工程費用,會嘗試讓村民負擔一部分入戶的管道費用,但部分貧困的村民不願意掏這部分錢,導致即使自來水主管道已鋪到村口,還是沒有使用起來。
湖北省襄陽市老河口市艾家溝村即屬此情況。該村屬丘陵地貌,地勢起伏較大,村民居住分散。早在80年代,該村已被界定為飲水高氟地區。但該村村民直到2010年左右,年均收入還只有一兩千元,很多人不願意出800元的入戶費。
農飲水工程的“十二五”規劃目標是要“讓所有農村居民都能喝上乾淨的水”。但水利部部長陳雷也坦言,目前存在飲水安全問題的人口多數處於自然條件差、人口居住分散、工程建設成本高的地區,建設難度遠超以往,都是難啃的“硬骨頭”。
此外,創綠中心的調研報告還指出,“已解決的村莊面臨後續許多新的譬如維護難的問題、污染從城市轉移到農村導致新的飲水有問題的村莊大量出現,這些情況都決定了農村飲水問題解決的任務艱巨,需要極大量的資金和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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