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村南北长东西窄,房子坐北朝南,一排或两栋或三栋,屋山相接。有些人家的院子直通前面人家的后墙,街门开在东面或西面。但多数街门都开在南面,与前面的房屋之间有一条小胡同,小胡同两米多宽,走在里面有种阴阴的感觉。一条南北大街将白沙村分成东西两部分,社员的房子在街西靠沽河大堤的一面。白沙村的三个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房子位置划分,村北二十多户人家属于第一生产小队,简称一队,村中二十多户为二队,村南二十多户为三队。每个小队有个饲养室大院,大院外有一个场院,都坐落在大街东面,属于集体的地方。 家有和老闷属于一队,一队饲养室大院位于白沙村东北角,一排十几间屋子,两间饲养员住的,另外十来间是牲口间。院里靠南墙的一溜,堆放着各种农具,犁子耙子耧子,铁锨镐头大镢二齿钩子等等,靠东墙用木头围起一个牛栏,白天牲口放出来,在这里晒太阳。院中央有个很大的麦秸草垛,还有一垛晒干的青草。一队饲养了十几头耕牛,两匹马,一头小毛驴,拉车耕地犁田,靠的就是这些牲口,农忙时节将人当牲口用,也是很平常的事。 老闷套好的这辆车,不是队里的大马车,而是那种小地排车,拉车的是一头小毛驴,也不是那两头大马,家有便问老闷:“老闷叔,今天不赶大马车?” “没多少货,地排车就行了!”老闷站起来,将烟袋锅在砖墙上磕了几下,烟灰全磕出来,烟袋锅放进烟荷包里。 “这头小毛驴,咱俩都坐车上,再拉一车货,还不压趴下?”到公社十几里,坑坑洼洼全是土路,家有可不想走着去。 “你人小,坐车上,我走路!”老闷说着,已经解开缰绳,拍一下驴背,小毛驴拉着车一颠一颠上了路。 家有也不推让,任老闷走路,自己跳上车坐在车旁边的横梁上,两个人一起去公社拉货不是一次两次了,家有深知老闷的脾气,就像队里养的那些老黄牛,不紧不慢,不争不抢,最重要的是从不抱怨,或许是人比较憨厚又不爱说话的缘故,纵使不满意不高兴,也不会表达出来。 “老闷叔,让我吃袋烟好不好?”家有看到老闷挂在腰旁的烟荷包,开始逗老闷说话。老家说抽烟为吃烟,说吃袋烟的功夫,就是抽支烟的功夫。 老闷没开口,解下烟荷包递给家有。 家有最喜欢老闷的这支烟袋锅,以前也见过用过,现在捏在手里,又仔细端详起来。这支烟袋锅,据说是老闷支前的时候,将自己小车上的一袋小麦,偷偷打开倒出一半给了借宿村子里的一个老乡,那个老乡送给他的。到了前线队长发现其它袋子都是满的,唯有这袋只剩一半,问老闷怎么回事,老闷又不会撒谎,支支吾吾想实话实说,多亏张友贵反应快,说袋子半路上破了,发现时已经漏掉半袋,才将此事掩盖过去,老闷免受处罚。 老闷的这支烟袋锅,要在今天,别说半袋小麦,大概半火车小麦都换不来。这支烟袋锅的烟杆和烟嘴,是一块晶莹碧绿的美玉,十公分多长,大拇指粗,圆圆的,烟嘴和烟杆之间磨得比较细,烟杆上刻着一条龙,盘绕在整个玉体上,龙的头部前方有个小小的刻章,但刻的几个字,家有一个也不认识。 “老闷叔,这个烟袋锅送给我吧!”家有逗老闷。 “不给!”老闷说得很坚定。 “我回家装两袋小麦,跟你换行吧?” “不行,除非友贵书记,别人谁要都不给!” “老闷叔,我听说友贵书记经常请你到他家喝酒,喝了酒也不送你回家,你们就和友贵婶睡一个炕上,是不是真的?” “我救过友贵的命,他当然要请我喝酒!” “友贵叔给我们作报告,说他在前线立了二等功,还得到一块大奖章,你救过他的命,怎么没见你有奖章?” “友贵那时倒在地下,大腿上全是血,我背着他跑,不知跑了多远,最后追上大部队,大部队为他取出子弹,友贵总算保住命!”老闷不回答家有的问题,而是说起背着友贵奔命的这段经历,这段经历老闷记得最清楚,说着话也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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