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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中国良心”
【按】被誉为“中国良心”的著名作家、记者刘宾雁先生辞世差不多八年了,这八年里中国社会的道德良心价值观有没有可喜的改进,相信大多数中国人心里都有数。刘宾雁曾是《人民日报》记者,无独有偶,目前任《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的卢新宁去年在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生毕业典礼上致辞时讲出了跟刘宾雁观点很接近的一番话:“我唯一的害怕,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
在刘宾雁辞世的当天上午,苏炜先生专程从耶鲁大学赶往医院探望刘宾雁。刘宾雁辞世后12天各界人士在普林斯顿大学举行了刘宾雁追思会,任职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高级讲师的苏炜在追思会的前一天向自由亚洲电台粤语部记者何山谈起了刘宾雁和良心的代价。
下面是苏炜谈刘宾雁的专访:
记者:一天之后,中国著名的作家,记者刘宾雁就会在美国举行一个公开的追思会,对于一个对大陆有深厚感情,但很多他的读者都没有知到他的去世消息,你自己有没有觉得有遗憾?
苏炜:我知道大陆的传媒,官方的传媒,包括在网络都打刘宾雁几个字加了锁,没有办法进去,完全封锁刘宾雁先生逝世的消息,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证明刘宾雁先生在人民心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所以他们有一种恐惧,害怕。刘宾雁晚年的时候,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不久于人世,他很希望回大陆医病,用自己的脚踩一踩中国这一片土地,他跟很多领导人写过信,而且用很可靠的关系传上去,都没有回音,连基本的回信都没有。刘宾雁晚年是很伤心的。他是1944年入党的老党员,他承认自己是第二种忠诚的共产党员,他为中国老百姓可以说是忧心终生,他一生都用他的笔为他们呼号,去服务;但这个国家的大门向他紧锁,现在连他去世的消息也也被封锁,说起来是很令人痛心的。但我也收到不少来信,询问这件事情,所以我知到很多关心刘宾雁的读者都非常伤心悲痛。
记者:星期六的追思会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举行,在一个崇尚自由、开明见称的学府举行,显示的美国的整个知识份子、学界对中国这一伟大的作家、记者,一个怎样的看法?
苏炜:我先从普林斯顿说起,以前的汉学家开玩笑说,普林斯顿是“流亡者的家”,因为历史上普林斯顿接纳过很多各个受专制政治迫害的高级知识分子,比如德国拿过诺贝尔奖的托马斯曼,比如爱因斯坦……他们都在二次大战纳粹迫害犹太人的时候逃离德国,由美国接纳,落脚普林斯顿。所以普林斯顿有一个传统,就是1989年天安门事件以后,有一个美国人捐了一笔钱出来给普林斯顿,希望接纳在中国因为和平表达不同意见而受到迫害的中国知识份子,普林斯顿后来就用这批钱成立了中国学社,刘宾雁是中国学社名誉主席。刘宾雁离开中国之后,他的晚年,他离开中国之后的全部时间,基本在普林斯顿这片土上度过。
早前普林斯顿大学已经帮刘宾雁家人举行的追悼会、告别仪式,而美国的三大主要报章,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都为刘宾雁发表祷文。苏炜说,显示西方主流社会对刘宾雁在中国的历史地位,已经有了盖棺论定。
记者:但在中国大陆还没有盖棺论定,对于一位老党员,不能够回到自己的固土,接受他年青时为之奋斗的共产党为他的致敬,会否觉得刘宾雁先生这几十年白作了个共产党员?
苏炜:是的!是的!刘宾雁自己到了晚年,他已经背判的他当年,可以说背判了这个共产党,他认为这个共产党已经不是他当年那一个理想的共产党,已经成为一小撮只顾自己利益,不顾人民大众死活的既得利益集团,他情愿将自己的立场站在普通老百姓的立场。他1944年入党,他在党内的待遇,在作家里面几乎都是最高的。他原来在中国作家协会是最高票当选主席,如果他想像很多作家一样,风花雪月、领取一份高的待遇、出入有公家派的小车、部长级的住房,他一点都不难拿到,但他把这一切视为粪土。刘宾雁是将自己的命运,跟中国的老百姓、中国的安危祸福连在一起。我很荣兴,刘宾雁晚年我和他有很多亲近的关系,而且这个人没有甚么架子。按年他是我们的父辈,他的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但熟识他的人都不叫他作先生、老师,只叫他“宾雁”,包括他的太太朱洪我们都只叫朱洪,平时都不叫朱洪大姐或者老师。他都没有私人嗜好的,可能他晚年唯一的嗜好是养了一只狗跟他散步。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了解中国,读报纸,剪报纸,与中国有关的他都留下来,有谁从中国大陆来,他都千方百计,哪怕不任识,都请到家里,讲见到的中国大陆的情况。他到晚年对中国情况的有饥渴感﹐对中国有利的他都剪报下来,成为他的生活。
今天的读者一般记得是他1979年发表的《人妖之间》,这个当年好像炸弹一样,如果说揭露中国共产党制度性的腐败,从他当年《人妖之间》揭露的一个女贪污犯成为的过程,是最惊心动魄,这是中国的第一个反腐报告文学,后来出现了苏晓康,现在报告文学已经成为在中国新闻不充实的情况下,起一种新闻自由,透露老百姓心声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样本。近期有中国农民调查,前一点有唐山大地震,这些都是延续刘宾雁传统,刘宾雁可以说是当代中国记实文学的开山人物,可以这样说。
早在1956年刘宾雁发表一系列报导文学,有如《在桥梁工地上》,响应当时党组织的号召,抨击官僚主义,但后来却成为了“引蛇出动”的猎物,被打成右派。
记者:我们从《在桥梁工地上》说起,当时这篇报告文学最震撼甚么?
苏炜:它是当时接露官僚主义,当年叫整风运动,(后来叫引蛇出动)提出要反官僚主义,刘宾雁将当年他采访的情况,写成接露共产党内的官僚主义,后来他被打成右派。所以刘宾雁说,他是第二种的忠诚,是一种啄木鸟式的忠诚,在森林里啄树里面的虫,他是党内啄木鸟式的新闻工作者,他是出于对党的关心,对党的爱护,揭露党内的黑暗,那他就得罪了权贵。
得罪了权贵,但也赢得了民众的支持,刘宾雁在任职《中国青年报》同党报《人民日报》期间,收到的民众投诉信,据信是当时最多的,他也赢得了刘青天的绰号。苏炜说,“八十年刘宾雁的另一个绰号是刘青天,就像包青天一样,他的家门口,常常碰到上访的人,与他倾诉话题。而人民日报好像有他的专档,收发室那,他收到的信通常是成百上千的。”
刘宾雁自比是党内的啄木鸟,文化大革命之后他获得平反。直至被邓小平公开点名批判,开除共产党籍,指资产阶级自由化。八八年刘宾雁到美讲学,六四公开反对武力镇压,之后滞留美国,变相被逐出国门。
记者:中国大陆靠两枝杆子出政权,为甚么对笔杆子这样的恐惧?年老了都不给他回国?为甚么这样怕知识份子?
苏炜:就是说明他们缺乏自信,他们背判了理想,共产党本来的理想都是很动人的,我当年都是真诚的追随者,我今天已经不相信他们的理想了。是权力使这种理想变质,所以今天共产党的领导人,如果他看到刘宾雁代表的理想力量,是真正可以帮助共产党自救的力量,很多认识刘宾雁的人都说,如果说共产党,没有一个比刘宾雁更像“共产党”。但刘宾雁就恰恰给这个共产党开除,两次开除。所以多少人当年都把刘宾雁看成共产党的希望,如果连刘宾雁这样的人都驱逐出境,是很令人失望的。
同样是被放逐美国的前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刘再复说过,大陆需要有刘宾雁式的啄木鸟,以保持生态平衡,防止腐败,但现在只有一只,而等待这只啄木鸟的至少有十万枝枪。亦是六四事件参与者之一的苏炜说,刘宾雁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我觉得是他中国知识分子道德、人格、风骨,八十年代那些所谓的先锋人物,现在都很沉迷在五子登科,也就是屋子、房子、车子、儿子、妻子,也就是丧失了当年的使命感,没有当年的道德追求。”
记者:刘宾雁另一个很出名的作品是《人妖之间》,中国大陆现在人在哪里?妖在哪里?
苏炜:我不愿意很极端的说,现在是一个人妖混乱的社会,我看到中国大陆有很多进步,但是制度性的腐败,造成社会的黑吃黑现象,靠黑吃饭。最近典型的例子是广东汕尾开枪,就是因为徵地的得益给贪官贪了,这些事情就有点人妖不分,这些人妖不分,黑白颠倒,而且不给媒体报导,政府讯息不透明,就会造成这种人妖不分的现象。
记者:刘宾雁不喜欢人称他是“中国的良心”,他只认是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讲了应该讲的话。而他就是爱这个国家,太爱这个国家,才讲太多的真话,换来被逐出国门,流放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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