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石溪在会议室闲聊着，老冯拿着茶叶回来了。

老冯：“抱歉抱歉啊，两位久等了。我刚刚遇到董事长了，聊了几句，说起有两位高级人才驾到。董事长说他有个小会，开完后想跟你们见见。”

石溪：“其实我想了解的一些问题都挺具体的，主要在项目层面，不涉及公司战略，可能不适合跟你们董事长聊。”

乔治跟石溪使了个颜色，跟老冯说：“石溪的脑子还在美国呢，笔直笔直的。老冯，多谢你费心安排了。”

老冯：“没事的，不用紧张，邱董事长是一位很和气的长者。”

乔治：“邱董年龄是？”

老冯：“65岁上下吧。邱董最小的女儿，今年20岁了。去年高考和今年高考成绩都不太好，邱董最近正在发愁呢。”

乔治：”干脆直接送出国呗。“

老冯：“出国也是个办法，这不，邱董最近也在咨询留学中介。”

看着乔治和老冯在有的没的闲聊，石溪心里头着急，又摸不着头绪。今天来之前，她计划1个小时在宝成，向老冯咨询一些她想知道的国内市场和项目问题。为此，她还准备了一个问题清单，打算一个一个问。但来宝成后，莫名其妙到了会议室，又莫名其妙要见董事长，还莫名其妙地聊天，她的计划，被一道无形的化骨绵掌给打得乱七八糟的。

她理解不了，为什么工作时间会如此清闲。她在Beck，每周填的timesheet，每个活动都是要准确到15分钟的，否则就无法准确向客户收费，也无法核算成本，相应的绩效考核什么的，也都没法做了。而且，如果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去，overhead的使用率岂不是要泛滥成灾了吗？那么公司利润怎么保证呢？

她在美国工作时养成的骨子里头的效率感，让她坐立不安。

她终于忍不住了，说：“对不起，我打断你们一下，宝成的timesheet是怎么管理的？”

石溪楞楞的一句话，插进老冯和乔治亲密热乎的聊天里，如此不得体，活生生搞得两人立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石溪继续生硬地解释：“就是说，员工在项目上花的时间是怎么计算的？”

乔治刚想打个圆场，会过味儿来的老冯回答：“国内没有人算这个。”

石溪还想继续问，被乔治拦住：“石溪，这些特别具体的问题，以后你在国内一上班就知道了。”

石溪点点头，是啊，乔治说得也对。

她按照自己清单上的问题继续问：“那宝成的工程项目主要是什么性质的？咨询？设备？土建？投资？”

老冯乐呵呵地：“都做，都做。宝成这公司规模也不小了，啥都做。”

石溪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个什么公司？

石溪：“大概多少员工呢？”

老冯仰面想了想：“一千多人吧。”

石溪快速计算一下，那么这个大楼，平均每层只有区区50多人吗？有点怪。

石溪：“所有人都在这个大楼里吗？”

老冯：“大概有300来人在工厂里，还有200多在现场和外地分公司。这个楼大概有500来人吧。这两年发展快，新招了不少人，太多了，位子都不够坐了。我们打算在旁边再弄块地，再盖个30层楼。”

她彻底迷惑了。500人，在20多层的楼里，居然不够位子。一人一间都够了。而且，刚刚石溪经过设计部，分明看到一间大屋子里，挤挤地坐了至少50个人。

石溪脑子断路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个兔子洞，瞬间所有一切都变了。先前在京沪两地面试，倒还多多少少跟她先前的经历衔接上，跟那些人的对话，至少还算合乎逻辑和情理。但是此刻，见到的听到的，她完全陌生。哪怕是简单的事实询问，简单的因果确认，都难以把一轮交流进行下去，更勿论有什么深入的交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老冯不愿意讲吗？他在顾虑什么？还是老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老冯认为这些问题不重要？无论如何，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她还是得问清楚。

还没来得及发问，小会议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对老冯说：“冯总，肖总已经在大会议室等着了，商量滨海项目资金回笼的问题，您现在可以过去吗？”

老冯对年轻人摆摆手：“我有重要的客人，跟肖总说，我不去了。”

年轻人没有坚持，走了出去。

老冯叹口气，对着乔治和石溪说：“明明我负责技术的，这些资金回笼的事还要找我，真是胡来。”

乔治：“冯总能者多劳嘛。”

老冯：“你不知道啊，民营企业，人才奇缺。很多人在其位，却不知如何做其事。”

乔治：“没事的，我们可以在这儿等。那位肖总召集的会，您需要的话就去吧。”

老冯：“不用。他是总经理，这事儿讨论半天还是他说了算。而且，我们得等着，随时都要去见邱董的。”

乔治点点头。

石溪一听随时要结束跟老冯谈话，就赶紧抓紧时间问：“最后一个问题。宝成最近做的项目都有些什么呢？客户有哪些类型？”

老冯：“我们项目不少呢，这不最近又跟南京一个区政府签了个2亿的项目。客户主要就是各级政府了。”

石溪暗想，这是不是就是Beck驻沪的Michael说的，项目被民企拿走了呢？也不知道上次Dave在这个宝成集团，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乔治频频给她使来眼色，她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决定不再追问了。至少，确定知道的是，这个公司是有工程项目的。

这时，老冯接到邱董事长秘书的电话，带乔治和石溪去董事长办公室。在楼道里走着，经过一个看起来相当大的屋子，但是诺大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挡着，里面分毫光线也出不来。石溪留意了一下，那屋的门上照例挂着一个红色牌子，有几个烫金字：总经理   肖聪。

“想来，刚刚召集会议的肖总，应该就是这位总经理了。可是，为什么老冯不去开会呢？老冯作为副总经理，难道汇报上级不是总经理吗？为什么老冯要带自己去见董事长，而不是总经理呢？”带着一肚子疑惑，石溪随着乔治和老冯走进邱董的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办公室。

邱董事长是个面相和蔼的老人，瘦，不高，眼睛不大却很灵活，而且很少见地在这个年龄，把一件T恤塞进裤子里，外面是一条黑色有些金色纹路装饰的皮带，让他显得有些青春的朝气。董事长讲了讲宝成的历史，说了几个他早年栽过的跟头，语言诙谐，有极强的亲和力。也提到未来的发展规划，俨然雄图伟略在心中的模样。最后，他恳切地说，自己上年纪了，目前不再管理公司事务，主要精力放在后勤上，每天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公司的员工身体和心理都健康，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为此，董事长打算在集团下，再成立一家生命科学公司，研究专业人员如何增强身心健康的问题。最后，董事长热情邀请乔治和石溪加盟宝成集团的伟大事业。

走出宝成大楼，石溪用力摇了摇头。刚刚经历的一切，她先前完全没有料到。此刻，她一脑门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