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夺敌人的生命是最高的境界(下)
又一轮新的战斗要打响了,这次的行动是个铁桶计划。我军将投入一个综合师的兵力,志在全歼越军一个加强团。战斗按计划如期进行,莫明其妙的是,某营一连的百名官兵尽提前了十分钟冲进了穿插地段,从步话机里听到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报告时,指挥部的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风风火火的赶忙复查数据资料,发觉了问题所在,这次轮到我倒霉了。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精神紧张,一起做同一工作的我的部下王占元(化名,副排待遇),在演算进攻方案的递进速度和炮火覆盖时机计算时,搞错了小数点后面的一位数字。
为期已晚,想撤下这个连已不可能,但接下来的是我军炮兵团,对这一地面进行百分之百的饱和式轰炸! 怎么办?这边不停的喊着: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首长两眼发绿暴躁如雷,冲过来狠狠地抽着王占元的耳光,倾刻间,炮声大作,完了,一切都完了。
首长绝望地夺过话机凄惨的高叫:就地隐蔽! 但是那边没有回声……。
相对沉静了片刻,首长怪叫一声: 来人!拉出去执行!!!
两名警卫员架起半瘫的王占元就往外走,我满头大汗昏昏噩噩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慢着! 我开口说话了: 我是他的上级,要处分先处分我。
见鬼!当时说这话时,我根本好象没考虑后果,完全是一时冲动所言。
首长走过来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瞥着我盯看了数秒,嘴里嘀咕一声: 你们这些秀才真他M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即挥挥手示意警卫员下去。
后面的协调战斗打的还算顺利,首长被战事吸引着,好象忘了我和王占元的存在,那王占元一直就蹲坐在门口一角,沓拉着头没敢动地儿,我也是站原地听侯发落。
我快要忍耐不住了,又饿又渴不说,被自己人无视让我徒生一股恼羞成怒的憋屈之火: 首长,请允许我们带罪立功。我们要求上第一线,杀敌百人恕罪。 首长过来打量着我说到:就你这个熊样?哼,能杀一名敌人算你是个儿子娃娃。 亦扭头不再搭理我。 我无语可答。
又过了一个小时,战斗基本结束,从前方得到的情报我们知道,某营一连的百名官兵仅剩十几名还大多负重伤。 这个连据说是有历史有传统有封号的铁一连,故,部队没有打算让其自然消失的意思,决定重编。可以想象,我和王占元的命运,从此和这个连是脱不了干系了。
战斗的良好结果可能是占元没被就地枪决的重要原因之一。
夜幕降临后,我和王占元被关了禁闭,说是关禁闭,其实就是在自己的休息处被限制行动,枪当然是被缴了,警卫在外面守着。
首长在我们离开指挥部时令我充分注意占元的举动,命有异常立即向他报告,我理解那是为了防止占元有自杀行为。
这时的占元一直呈呆若木鸡状,眼神暗淡无光,一句话也不说,看的出他的心已经死了。
深夜十一点左右,警卫叫我去指挥部,说首长找我有事。我惊慌失措的向指挥部摸去,怕是有什么不幸在等待着我。
微弱的灯光下,只有首长一人坐在那里,他冷冷地注视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坐下!你把白天的计划再给我算一遍。
我不解的呆望着,不明白为什么。 首长见我迟疑,啪的一拍桌子吼道:让你再算一遍没听到?
我神色慌张的演算着,结果同白天一样,明显是个计算错误。
首长静思了片刻,用一种沉重而刚毅的语气对我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让此事影响全军士气,你必须……。这是命令!
我内心矛盾重重,只能点头回答是。
回到铺位,看见占元用被子蒙住全身在不停地抖动,我知道他是在哭。
第二天一早,全体人员被召集在一起,首长表情严峻地发话: 昨夜我又一次复核了计划,王占元同志没有算错,我认为,是一连的指挥员搞错行动时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有何疑点,解答全部在我,其他的人不得议论乱说,明白了?
众人齐声回答:
是!
是午,我和两眼红肿的占元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从参谋手中接过首长的手令,在无人送别的情景下,如孤雁两只,往一连报到去了。
我被降了两级,从副连降至副排,由于上火线,又被提升半级任一排排长。占元彻底降为了普通士兵,编入一排一班,我俩仍是上下属关系。
占元身高一米七八,虽比我矮三公分,平时也没觉他低我多少,可这次的重大错误后,他一下矮了半个头似的,胸脯也挺不起来了,尽管我时时在安慰他劝导他。
他的恕罪心态使他完全丧失了愿来的那个书生形象,时时刻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一般。我有时在想:当他夺去百名敌人的生命后,还能回到原来吗?
前后打过两场小规模的战斗,他一无所获,我见他话语更少了,人也瘦了一圈。
第三次战斗结束后,终于看到占元象个娃娃一样的笑出声来。他跑过来朝我又比划又跳蹦子的说:
我打烂了两个越南兔崽子。 那感觉好似孩子们过大年领了大红包一般,我心中一惊: 杀了人如此欢欣鼓舞,人还能算正常吗?
人,一旦报定了必死的决心,那将是非常恐怖的,是走到哪儿都会让人感到浑身带着光环,对敌人来说,他们就是魔鬼,就是阎王爷。你难道没有看见?每次前进途中,占元所在的一班总是开路在最前方?一班的兵,平时都是嘻嘻哈哈有点儿痞子兵模样,可打起仗来还真是敢死队风火战神,我能活到今天,能说不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凭心而论,你给我一个连的人我不要,我只要我的一班!
终于黑暗的日子降临到我们头上了,四名一班的好男儿,没有倒在阵地上,却倒在了地雷面前,其中就有占元……。
我飞身扑过去抱着他缺腿少胳膊肠子流出的身躯,看到的是半个下巴被炸没了的一张血脸。我,怎么也找不回来原来的占元了。
眼看着他满身的伤口慢慢流着鲜血,我和士兵小刘四只手堵呀堵,就是堵不住。
我附耳想听清他最后的遗言,但他只是张着没有下巴的嘴却出不了声,一只眼睛已爆了,另一只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睛,拚命的盯着我。我明白,他是想临终前看着自己的战友上天堂。
我失魂落魄的朝他喊道:兄弟,你不能死,你发过誓要杀敌百人的!
他没有反应,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感到我攥着他仅剩的一只左手在阵阵痉挛,知道该是执行战场上那个不成文的规则的时候了。 我对占元喊道:回家!我送你回家!!! 他仍无反应。
静静的放平他残缺的身躯后,我朝小刘挥了一下手,再指指天空,转身离开了十多米,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枪响,我流下了无比怪异的两行泪,端起冲锋枪向空中狠狠地放了一梭子……。
我不知是感谢还是怨恨那位首长,他的做法让我内心疑点矛盾至今尚存,是借刀杀人?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肯定,无论如何,他让占元象一名真正的战士一样的走完了一生!
我相信占元是带着万分遗憾自责的心态离开我的,他的死不能说不悲壮。
后来听说,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指挥部遭到了越军的一次偷袭,那位首长负伤回国了。归国后,我注意到那位首长的大名未出现在军政大员的名单里。好像从那时起,我的这块心病才算有了一点点的愈合。
但是,王占元这个名字,将会无法摆脱地伴随我一生,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界再次与他相逢。
他离去的那天深夜,我暗地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发了一个毒誓: 一定亲手完成他的遗愿, 补齐百名敌尸, 让占元在天之灵, 能回到九泉之下!
老黑鱼 2005.9.8 |